打抽丰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并带来“瓜果”(意味着“瓜葛”),文中写道:“平儿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刘姥姥和板儿来了。” 小太监道:“夏爷爷还说了,上两回还有一千二百两银子没送来,等今年年底下,自然一齐都送过来。”凤姐笑道:“你夏爷爷好小气,这也值得提在心上。我说一句话,不怕他多心,若都这样记清了还我们,不知还了多少了。只怕没有;若有,只管拿去。” 可见光夏太监所勒索的银子就不计其数。把小太监打发走后,躲在里面的贾琏才敢出来。贾琏无可奈何地说:“这一起外祟何日是了!”还说:“昨日周太监来,张口一千两。我略应慢了些,他就不自在。将来得罪人之处不少。这会子再发个三二万的财就好了。”贾琏的话已埋下伏埋,日后贾府垮台很可能就与因供奉不起这帮大太监终于得罪他们有关。
“抽柴”的故事与失火 (刘姥姥)说道:“……去年冬天,接连下了几天雪,地下压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还没出房门,只听外头柴草响。我想必定是有人偷柴草来了。我爬着窗户眼儿一瞧,却不是我们村庄上的人。”贾母道:“必定是过路的客人冷了,见现成的柴,抽柴烤火去也是有的。”刘姥姥笑道:“他并不是客人,所以说来奇怪。老寿星当个什么人?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极标致的一个小姑娘,梳着油光的头,穿着大红袄儿,白绫裙子——”刚说到这里,忽听外面人吵嚷起来,又说“不相干的,别唬着老太太。”贾母等听了,忙问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个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贾母唬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忙都过来请安,又回说“已经救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的看着火光息了方领众人进来。(脂批:“一段为后回作引,然偏于宝玉爱听时截住。”)宝玉忙着问刘姥姥:“那女孩儿大雪天作什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呢?”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罢。” 刘姥姥的故事与贾府失火,这两件事同时发生,决不是偶然的巧合,它们有着直接的必然的因果关系。刘姥姥这个“母蝗虫”是灾祸的象征,她的故事同样也具有象征性。因为故事与火有关,所以贾府失起火来。贾母说得很清楚:“都是才说抽柴草惹起火来了”,即使是宝玉要听,贾母也不许再往下讲了。如果我们听信作者的话,以为刘姥姥讲故事是“信口开河”而不加以理会,那就真上了作者的当了。我们不妨象宝玉那样,也来个“寻根究底”。 《红楼梦》这部小说具有很大的蒙蔽性。这是因为作者要“将真事隐去”而不得不这样做。但作者并非发誓一定要写得让人根本就读不懂,因此他又时常给我们一些必要的暗示。就这样作者把真事和假事,隐瞒和暗示搅拌在一起。往往同一件事,正看是假,而反看却是真。第三十九回就是这种情况。 一个荒诞不稽的故事,在现实中却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这就说明刘姥姥的故事,具有象征意义。“抽柴烤火”的故事与贾府失火这件事,二者通过“火”,形成一种对应关系。由此推知,故事中的细节,与贾府失火的具体情况也会有所照应。 我们先把贾府失火的地方核实一下,一般认为失火的地方是丫头所报的“南院马棚”,其实丫鬟的话是不足为信的。因为贾母在廊下亲眼所见,失火之处是在“东南上”,而“东南上”就绝非“南院马棚”的方向,这是其一;其二:丫鬟报说,火“已救下去了”,而贾母所见是“火光犹亮”。显然丫鬟说的又是假话。 这正是作者用以瞒骗我们的“障眼法”。不过丫鬟之所以谎报,其原因前后都有所交待,那就是为了“别唬着老太太”,因为“贾母最胆小的”。此外文中还两次说到“不相干”,同样是出于对贾母的宽慰。再看贾母的神情态度,贾母是见过大世面的过来人,如果真是“马棚”失火,即使再“胆小”,贾母也不至于吓得“念佛”、“烧香”。单单一个“马棚”,烧了就烧了,也不至于让贾母“足的看着火光息了方领众人进来”。这就证明失火的场所决不是一般的地方。既然失火的地方不是“南院马棚”,而是“东南上”,那么这个“东南上”应是什么地方呢?让我们先来看看贾家宁荣二府的位置分布,宁荣二府皆坐北朝南,并由东向西而互相连接。宁府在东,荣府在西,贾母的住处,又在荣府北面的最西边,即西北方。从贾母的院子朝东南上望去,应是宁荣二府前院的交界之处。 这交界处有一个特殊场所,便是“贾氏祠堂”。祠堂设在宁府内西边的一个院子里,它的另一边则与荣府交界。请看第五十三回“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贾母)带领着众人进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来,便到宁国 府暖阁下轿,诸子弟有未随入朝者,皆在宁府门前排班伺候,然后引入宗祠。且说宝琴是初次,一面细细留神打量这宗祠,原来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上悬一块扁,写着“贾氏宗祠”四个字,…… 根据第三回黛玉初进贾家时所走过的地方以及这回宝琴初次所见,描出一简单的示意图: 所以贾母所看到的“火光犹亮”的“东南上”,应是“贾氏祠堂”的方向。当初,失火之处虽然众人瞒着贾母,然而贾母根据亲眼所见,不会没有自己的判断。第五十三回,贾母在宁府祭祀完毕,临走时嘱咐尤氏:“好生派妥当人夜里看香火,不是大意得的。”意思很明白,是为了防止火灾,因为眼前的祠堂、香火,令贾母想起那次听刘姥姥讲祠堂烤火的故事而发生火灾的事,所以特意叮嘱尤氏注意香火。 如果说因刘姥姥讲故事而贾家失火,是祠堂的祖宗们在向贾母发出警报的话,那么过了两年,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则是贾家祖宗见到自己不肖子孙,面临危机不知忧患,依然行欢作乐,因而发出了无可奈何的悲叹。当然,这幅景象也被纳入《携蝗大嚼图》之中。 第三十九回作者写完失火之后,脂批曰:“一段为后回作引,然偏于宝玉爱听时截住。”由此可知,后面刘姥姥接着为宝玉讲的关于女孩儿以及女孩儿祠堂的故事,与前面那段女孩儿“抽柴”的故事是一脉相承,有着内在联系的。首先我们看看这女孩儿是影射的谁。在游大观园中有这么一段情节: (众人)一时来至“省亲别墅”的牌坊底下,刘姥姥道:“嗳呀!这里还有个大庙呢。”说着,便爬下磕头。众人笑弯了腰。刘姥姥道:“笑什么?这牌楼上字我都认得,我们那里这样的庙宇最多,都是这样的牌坊,那字就是庙的名字。” 刘姥姥所说的“我们那里的庙宇”,就是指的她那个故事里的“女孩儿”的祠堂,刘姥姥把这祠堂叫做庙(见第三十九回)。元妃的“省亲别墅”——“女孩儿”的祠堂,这个对应关系告诉我们,“女孩儿”应是影射元妃。 女孩儿是否影射的元妃,为了弄清这个问题,我们得再看看刘姥姥给宝玉接着讲的故事。刘姥姥说: 这个故事中,茗玉小姐即抽柴的女孩是早卒,而且是“一病死了”;元妃也是“忽一得暴病”而早逝(参看第九十五回)。茗玉小姐死后,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为女儿建了个祠堂。茗玉也因思念父母而魂返故里。这就是刘姥姥说的,女孩儿成了精,在村庄店道上闲逛。 我们再看看文本第五回太虚幻境中写元妃的那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讲元妃死后,因思念父母,魂返故里,与父母告别。跟刘姥姥说的茗玉小姐相似。贾府建大观园立省亲别墅的石牌楼,是出于表示对皇室的尊敬崇拜,是一种礼仪。同时也表达了父母对女儿的思念。元妃死后,这个省亲别墅的意义就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个带有纪念性的,如刘姥姥说的那位茗玉小姐死后的祠堂、庙。 综上所述,所以说“女孩儿”是影射元妃。 黛玉在讲《携蝗大嚼图》时首先就提到盖园子的事,大观园和省亲别墅就是为元妃省亲而造的。盖这座园子总共花了多少银子,不大清楚,大概跟淌水也差不多。不过书中透露过这样一笔开销,仅是贾蔷“下姑苏聘请教习,采办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等”以及“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就花了五万两银子(见第十六回)。省亲时,“贾妃在轿内看此园内外如此豪华,因默默叹息奢华过费”,临别时贾妃嘱咐:“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第十七至十八回)第五十三回贾蓉道:“纵赏银子,不过一百金子,才值一千两银子,够一年的什么,这两年那一年不多赔出几千两银子来!头一年省亲盖园子,你算算那一注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省一回亲,只怕就精穷了。”总之,元春选妃、省亲使贾府消耗了大量的钱财。 二是前面已说过,太监的敲诈勒索,也就是“打抽丰”,(“打抽丰”也就是“抽柴”)也是因元妃而导致的,这笔帐也应算在元妃身上。何况刘姥姥本身就是个“外祟”,她到贾府来“打抽丰”(“抽财”)又象征着太监的敲诈勒索。所以这个“母蝗虫”一说“抽柴(财)”,贾府就异常灵验地失起火来。女孩儿“抽柴”即元妃“抽财”,与第七十二回凤姐梦见宫中的娘娘派人来夺锦,都有着内在联系。 我们再看第三十九回,作者写刘姥姥的出场:平儿“忽见上回来打抽丰的刘姥姥和板儿来了,坐在那边屋里,有张材家的周瑞家的陪着。”周瑞家的陪着是理所当然的,但作者为什么又要弄个张材家的陪着,而且还把张材家的放在周瑞家的前面,以张材家为主呢?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地位应在张材家的之上,名字也应该摆在张财家的前面,再说刘姥姥初次进荣国府时,还是通过周瑞家的向凤姐引进的(见第六回)。这是个反常的现象,看来张材家的颇有些特殊,为了弄明作者的意图,遍检全书,发现张材家在文中总共出场四次,提到她的有六回。头两次出来是向凤姐要钱的(见第十四回,第二十七回),这个行为的本身说明了“材”字与“财”字有关,意即凤姐把“财”“张”开,也就是说要凤姐拿钱出来。第三次出现在刘姥姥二进荣府之时,作者故意把张材家的放在周瑞家的前面,以此引起读者的注意。更重要的是,这样摆法,就使得“张材”(“张财”)正好承接上句的“打抽丰”三字。其道理如前所述,凤姐的“财”不“张”开,刘姥姥就无法“打抽丰”。也就在这段情节里,随后作者再次把张材家的和周瑞家的放在一起,不过这次周瑞家的就摆在张材家的前面了,她们的位置便理顺了,按这理顺了的位置,第四十五回,作者让她们再重新出现了一次。由此可见,上次位置的颠倒,说明作者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张材家的前后出现过四次,第三次是中心,其余几次都是为这次服务的。说到底,作者处心积虑地设计了张材家的这个人物,就是为刘姥姥“打抽丰”而安排的。“打抽丰”和“张材”联在一起,也就是“抽财”。随后刘姥姥讲的女孩儿“抽柴”的故事,也如脂批所说:“俱从‘财’字上发生”,这“柴”即是“财”,“抽柴”即“抽财”,正好与前面的刘姥姥“打抽丰”凤姐“张财”(“张材”)相呼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