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小镇图书馆

我住过的美国小镇都有一个不错的图书馆。我尚不敢据此推断美国所有的小镇都有图书馆，但我想图书馆在美国已经是平民生活中的一部分内容，不再是学者和“上层”的专属之地。从评价生活质量的角度而言，我想这至少应该是一个指标，还应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指标。

读书，有增长学问的功能，其实还有烹制生活乐趣的功能，随着年龄的增大，这部分功能似乎更趋主导一些。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图书匮乏的时代，不单单是匮乏，即便是那些有限的图书也大多被打上封（封建）资（资产阶级）修（修正主义）的人为烙印被尘封在图书馆里，见不得人，甚至见不得天日。我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许多记忆，都和抗争环境，求一本书读有关系。有些故事甚至显含着我铭记一生的“污点”。

- 我在第七遍读完《欧阳海之歌》时，立刻向我的父母亲自豪地宣布过这项成果。

- 我数不清多少遍地读过《艳阳天》，焦淑红，萧长春甚至马立本至今在我脑海里栩栩如生。萧焦间的爱情描写在我的心扉描刻出一幅经典的美丽。那也是对我爱情意识的最初启蒙。

- 少年时代小说几乎绝迹，只好买样板戏剧本看，不仅看，而且是反复看（因为没书看）。加上被动的反复听。曾经有段时间可以将十几部样板戏全本唱下来（高调部分降八度唱）。“霹雳一声春雷响，平原上谁不晓工农的儿子赵永刚，。。。”

- 我第一次在《香飘四季》看到“吻”字，不认识。跑去问母亲，母亲没作解释，反倒把书收了起来。告诉我：这部书不适合我看。那本书的来头不是很光明正大：母亲学校里基本停课，教师们被安排作了杂务。我母亲被安排到学校图书馆整理图书，她便经常把她年轻时看过的“好书”偷偷带回来，我看完后她再不露痕迹的送回去。我利用这个便利读了大量的书，但也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眼睛高度近视。那其实是我受惠于图书馆初始，但方式确是偷偷摸摸的。

- 我从一个小学同学手里借来一本叫做《绿锁链》的苏联反特小说，爱不释手。借故久久不愿归还，终于弄丢，那个同学索书不成，纠集一帮人将我痛打一顿。我至今对痛打毫无异议，但仍为当初的借书不还怀有道德情感上的内疚。那也是我人生至今牢记在心的一个成人范例：人别做亏心事，否则不论大小，总是有点不安宁。

- 我所住的城市那时只有一座图书馆，而且莫名其妙的建在一座公园里，进图书馆之前还得先买票进公园。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好像那座图书馆是安着心的为难读书人。其实那个时候即使没有建在公园里，那个图书馆也不是为普通市民服务的，据说每个带有学术性质的单位或官场级别到一定程度上的个人才有资格在那里办个图书证。我有个表妹在那里做图书管理员，我才得以从她那里不通过“合法”手续地借出来几本书，坐在馆里看。看得时候鬼鬼祟祟，胆战心惊。因为我那个年龄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个拥有图书证的，有合法身份，甚至是有合理身份，的人。

我到了大学才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开始利用图书馆资源。但那时主要是为了专业学习，借出来的书都是“学术”范畴里的著作。读起来基本上不启发对日常生活的联想和感觉。那时对图书馆感觉和对物理，数学的感觉大致在一个方向上。有如木工对锯凿斧刨，工具间的感觉。

来到美国，我才感到图书馆和自己工作外的生活居然那么近。所有的小镇居民，只要凭一封任何地方寄给自己的旧信封就可以办一张图书证。而且不分年龄，每个家庭成员都可以一证在手。我所在的小镇，人口三万左右，有一个相当规模的图书馆。而且这个图书馆和邻近七个小镇的图书馆并网运行，你可以从这七个图书馆的目录里找到自己所需要的书籍和音像制品，通过本镇的图书馆借阅，使用完后也只需要交还到本镇图书馆。现在互联网技术也在小镇图书馆里普及，需要续借图书，只需要在自家机器上上网，登陆，点击续借就是了。


图一。图书馆服务台 （兼：楼上书库）


图二。借阅台


图三。对面门内是个阅览室


图四。少年图书部

有些幸福并不复杂，只是你生活中需要有的东西，它就在那儿，那就是了。

据说北京扩建了北图新馆，富丽堂皇，宏伟壮观。我下次回国一定去看看，但我想，你要服务百姓，其实大可不必那么漂亮，尤其不必那么大，否则它的旅游参观意义很可能远远大于它的使用意义，对老百姓尤其如此。你总不会总从西三旗打车去北图看书吧。

我看，有那钱，不如建几十个小图书馆，遍布北京。让老百姓出门不远就能找到个看书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