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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爱情是文学作品描写和歌颂的永恒主题。在封建社会的现实生活中，爱情却是洪水猛兽，人们谈爱色变。“存天理，灭人欲”的宋明时代，女子用情更是大逆不道，会给祖宗丢人。婚前的自由恋爱在产生《三国演义》的元末明初，简直是天方夜谭。婚姻只能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惯例，服从于政治等大业的需要。刘备和孙尚香就是这样缔结连理的。不过，幸好是自古美女爱英雄，英雄亦爱美女! 他们好比干柴烈火，婚后过得如胶似漆，应该属于先结婚、后恋爱的类型吧。这段良缘来之不易，彼此爱得凄婉，而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月下老人却是“雄姿英发”的周瑜。 赤壁之战后，孙、刘两家开始争夺曹军曾占领的城池，诸葛亮的神机妙算使刘备占得荆州。孙权、周瑜不甘心，一心想夺回荆州，对刘备、诸葛亮相当记恨。荆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只能智取，于是周瑜献上“美人计”，以孙权的妹妹做诱饵，用请刘备与孙尚香完婚的名义把他骗到东吴，企图再用他换取荆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诸葛亮的锦囊妙计使孙权赔了夫人又折兵。 刘备过江入城后，先带着重礼去“贿赂”乔国老，再像打广告一样把娶郡主的消息弄得沸沸扬扬。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八卦的乔国老就去了吴国太那里吹耳边风。吴国太听到女儿要嫁人，自己却还被蒙在鼓里，吃惊不已。马上把孙权叫来问话，孙权没办法，说这只是周瑜的一个计策。吴国太听了火冒三丈，开始大骂周瑜，其实是“指桑骂槐”，在骂孙权。乔国老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要是天下人知道吴国用这样的计策谋取城池会被笑掉大牙的。刘备是大汉皇叔，不如就招为女婿，免得出丑。可怜兮兮的孙权极力反对，说刘备太老了，配不上自己的妹妹。吴国太当机立断地决定：如果她相中了这个女婿，就把郡主嫁给他；如果相不中，要杀要剐随孙权的便。相亲的地点定在了甘露寺，一切全看刘备的造化了。 吴国太来到甘露寺“垂帘听政”，一眼就相中了这位玉树临风、有大富贵格的女婿，做起了刘备的保护神。刘备得了便宜很会卖乖，听到赵云说甘露寺埋伏了很多刀斧手后，跪在吴国太的面前，哭着说：“要杀我刘备，现在就动手吧!”吴国太看了心疼得要命，老将出马把一切不愉快都摆平了，否则刘备就被孙权和周瑜的伏兵拿下了。当然，刘备是汉献帝的皇叔，命属“真命天子”，岂是周瑜辈能害的，真是虚惊一场。之后刘备来到甘露寺殿外，看到一块巨石，向天祈祷说：“如果我能平安回到荆州完成王霸大业，就把这石头一剑砍成两段。”说时迟，那时快，手起剑落，火光四射，真的把大石头砍成两半。在后面的孙权看到了，好奇地问：“玄德，石头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恨它?”刘备笑着说：“我刚才许下愿望，如果老天能助我打败曹操，就能把石头砍断，看来老天会帮忙的。”孙权笑着说：“我也一起许这个愿!”其实他心里想：如果我能夺引荆州，使东吴兴旺发达，就会把这块石头砍成两节。他一剑下去，只听见“嚯”的一声，石头被砍成两半。十字纹的“恨石”从此名声大震，成为历代文人骚客的好素材。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刘备回到住处忐忑不安，不得不再去求乔国老。热心肠的乔国老去游说吴国太早日让刘备和郡主完婚。好事多磨，婚期越来越近。新娘子孙尚香是个少有的女中豪杰，媒人吕范说她“身虽女子，志胜男儿”，择夫的要求是对方必须是“天下英雄”，声称“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郎才女貌，洞房花烛，是多少成功男士梦想，刘备入洞房却捏了一把冷汗。他看到孙尚香的闺房中摆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丫鬟奴婢都带着刀，拿着剑，吓得脸都白了，心想：这哪里是入洞房，简直是去见上帝。刘备请求孙夫人撤掉兵器和女婢身上的刀剑再入洞房。孙夫人同意了他的要求，打趣他说：“厮杀了大半辈子了，还怕兵器吗?”刘备又用金帛贿赂侍奉的女婢，这下买了双保险，可以安枕无忧了。清代随尉诗人袁枚(袁子才)曾写诗笑活刘备：“刀光如雪洞房秋，始信人间作婿愁。烛影摇红郎半醉，合欢床上梦荆州。” 当周瑜得知“美人计”已经假戏真做了，又给孙权献上良计，用糖衣炮弹对付刘备。给刘备盖了豪华的大房子，准备了各种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把他和赵云、诸葛亮隔离起来。这一招很奏效，刘备在娇妻的陪伴下，虽然被孙权软禁着，却过得不亦乐乎，竟然乐不思蜀了。诸葛亮的锦囊妙计在这关键时刻又起了作用，赵云拜见刘备，说曹军想要攻打荆州。刘备才如梦初醒，放下儿女情长，要设法回去。他哭着对孙夫人说想去江边祭祖，而孙夫人已经知道真相，她没有责备丈夫，坚定地说：“我是你的妻子，甘愿陪你到天涯海角。”于是想方设法地帮助刘备逃出虎口。当孙权得知刘备已经离开，马上派陈武、潘璋和徐盛、丁奉各带领五百精兵追赶。这时程普的话说出了孙夫人的心声：“郡主自幼好观武事，严毅刚正，诸将皆怕。既然肯顺刘备，必同心而去。所追之将，若见郡主，岂敢下手?”这正是孙权计策的软肋，周瑜无法控制的漏洞。当前有截兵，后有追兵，情况十万火急时，孙夫人毅然舍弃家族的利益，不顾哥哥的反对，义正词严地斥退徐盛、丁奉、陈武、潘璋，给刘备的逃离创造了有利条件。此情此景，不觉让人感叹刘、孙二人情深意浓。天衣无缝的言辞和洒脱的行为，也给孙夫人的形象添上光辉的一笔。 后来，孙权用吴国太病重把孙夫人骗回了东吴，从此他与夫君再也没有团聚，生离的痛苦远远超过死别的悲伤，真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后来刘备为关羽、张飞报仇，兴兵百万直取东吴。孙权节节败退，又拿出妹妹做挡箭牌。刘备早就说过：“兄弟如手足，夫妻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怎么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放弃报仇大业?只不过造化弄人，天命难违，刘备竟然大败于猇亭，从此蜀国称霸天下的大势已去。这真使后人遗憾：刘备辜负了孙尚香生死相许的美意，一代侠女所托非人。 嘉靖本《三国志通俗演义》中孙夫人的故事有头无尾，是一大谜案。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谈到毛本《三国》对旧本《三国》的改动时说：“如百六十六回‘先主夜走白帝城’本不涉及孙夫人，毛本则云‘夫人在吴闻猇亭兵败，讹传先主死于军中，遂驱兵之江边，望西遥哭，投江而死’。”我们现在看到的关于孙夫人殉夫的结局是毛宗岗加上的(符合罗贯中创作的本意吧)，这样使孙夫人的故事和形象变得更加完整。孙夫人听到误传的刘备在猇亭战败身亡的消息时，痛不欲生，来到江边祭奠丈夫，然后向着荆州的方向跳江身亡。而历史上的孙夫人并非如此，她始终站在哥哥孙权那一边，对刘备根本不会这样一往情深。据《三国志》记载，刘备很怕她，时时提防着她。 这位光彩照人的孙夫人是罗贯中根据历史、评话和杂剧的再创造，她的生死相许是否关乎爱情呢?爱情在这里变得含混朦胧，作家的写作目的并不在此。与洪升创作《长生殿》不同，《长生殿》一开头就唱：“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哪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是为了歌颂唐太宗和杨贵妃生死不渝的爱情。罗贯中写孙夫人为丈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突出刘备的仁义、得人心和有魅力，完全符合“尊刘贬曹”的政治倾向。很显然，刘备对孙夫人的感情和思念远远不够真挚和炽热，在她回东吴后，刘备就爽快地娶了吴氏。在那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家常便饭，大丈夫何患无妻，对女子又怎么会动真感情?可以说孙夫人是一厢情愿了，最后也没有死得其所，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有滚滚长江水陪伴着她孤独而寂寞的灵魂。 （选自竺洪波等著《纵横三国》，上海辞书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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