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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世界的永恒之美我无法洞悉| 翩然落梅

 御风而行1234 2016-03-24


怀人

八月。河流更慢

你支起木筏坐在秋光里休息

你环形的时空我无法进入

我和留下的人,正被推搡着,去往不可知的远方

那世界的永恒之美我无法洞悉

但我深知,你将比你的兄弟和妹子更年轻

那一日,将净扫你的庭院

用秋风做笔,冥色为墨,在天空描绘

当你画出的彩云布满西方

我会看到白衣人从缓慢的高冈上下来

这影像令人摧肝:事实上

你坟前虚无的经卷燃尽,老母亲种下的玉米

像积年的悲伤已然绝收

在新疆摘棉花的女人

阿克苏建设兵团的太阳,将怎样照着

我这些平原上的姐妹

照着她们黝黑的脸

和身后望不到边的棉花田

那斑驳的田野好像一个巨大的胃

慢慢消化着她们

但最终是她们消化着棉田

秋天过去,将只剩下空空的棉秆,立在寒风里

如果你要赞美

就赞美她们乐天知命的笑脸,和数工钱时庄重的眼神

商丘

商丘,理应是一个陵丘

过宁陵,经襄邑,从高处下来

骑驴的商人,怀抱暮色的金子,又不忘弯下腰

捞取北湖的碎银。他向汴梁行去

秋风一路扒去他的长袍短襦,剃去他的头发

又剪掉他的辫子。最后他从公交车里出来时

是拎着蛇皮袋,一身灰扑扑

掂瓦刀的农民工

在异乡的脚手架上望商丘

隔着几朵抹布似的云,看到平原上虚无的丘陵

烂在田里的驴子

和拖拉机。他的褡裢里,装着几张

皱巴巴的钱币。碎银在北湖中,依然闪光

此世的妻女,卸却了钗环

在流水线上裁衣服。一个在东莞,一个在苏州

蜉蝣

俯身

看池底的蜉蝣

早上刚出生的它们,正以曾祖的身份

心满意足地等待死去

在上方,夕阳默望着我的脸

转瞬由绯红变为暗淡

或许,从蜉蝣的眼里看过去

每个生命,都拥有悠缓漫长的一生

神龟是,我们是,蜉蝣也是

走在沟底的人

你要记着:月圆时,别去惊扰

那些走在沟底的人。别回头

看自己的影子。他或许正走在一群

送葬抑或是

迎亲的队列中。棺椁和花轿

毫无二致。端坐于内的妇人

绿袄红裙,缎子上绣着牡丹花

吹唢呐的男子

鼓起了面目模糊的腮

他们在尘土中浮起,又在尘土中消逝

小镇地理

以我家为座标的话

门前是妇幼保健院

大肚子孕妇进去,抱着新鲜的婴儿出来

向东是学校:幼儿园和实小

较远些的,是第一中学

在人间,遗忘是需终生修持的课程

向西是车站。尽是行色匆匆的人

有的来了,有的去了

但根在此地的,终将回来

向南是菜市场

喧嚷的白菜萝卜,低头认命的鸡鸭

主妇和年老人

向北,有一个繁忙的大药铺

落地玻璃上,映着白胡子的中医和漂亮的

女推销员的脸

再向北,就是镜子般的湖

清晨和傍晚,老妇们舞起扇子和镀光的塑料剑

驱赶着蚊虫般飞动的死亡

而入夜后,劫数已尽的人

会自己乖乖前来,被渡船接走

不可以再向北了

隔着黄了又绿的苇丛,对岸端坐着沉默的火葬厂

日夜练习吐纳

来源:《诗刊》2015年6月刊下半月号“银河”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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