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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臣名将】人品、官品备受争议的唐代大诗人元稹

 红豆居士 2016-03-25


  元稹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历来被传诵的佳句,此句出自于元稹《离思五首》中的第四首,全诗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元稹的这首绝句,取譬高,情意浓,且用笔极妙,言情而不庸俗,瑰丽而不浮艳,悲壮而不低沉,以精警的词句赞美了夫妻之间的恩爱,表达了对所爱之人的忠贞与怀念之情,创造了唐人悼亡绝句中的绝胜境界。
  但对此诗意旨的理解却大有不同,一说此为回忆蒲城之恋而作,“半缘修道半缘君”句,“君”即双文,诚如此,则诗的立意是写爱之深挚专一。一说此为悼念亡妻韦丛之作,“君”乃韦丛,则其立意在伤逝悼亡。元稹这些扑朔迷离的逸闻琐事,梦魇般地纠缠着人们,成为大家久谈不厌的话题,纵然一首小诗也会牵出许多风流韵事。
  贞元十六年(800年),22岁的元稹离开了长安,来到河中府做事,就在此年,他深深地爱上了一位叫“双文”的姑娘,并且男女之间可以发生的事情全发生了,偷偷地同居了一阵子,事后他还写有《赠双文》、《莺莺诗》、《会真诗三十韵》。《赠双文》描写了两人幽会之时双文的美色:“艳时翻含态,怜多转自娇。有时还自笑,闲坐更无聊。晓月行看堕,春酥见欲销。何因肯垂手?不敢望回腰。”表达了艳羡之情。《莺莺诗》则描绘了夜间两人幽欢情景:“殷红浅碧旧衣裳,取次梳头暗淡妆。夜合带烟笼晓月,牡丹经雨泣残阳。依稀似笑还非笑,仿佛闻香不是香。频动横波娇不语,等闲教见小儿郎。”《会真诗三十韵》开色情诗歌大胆露骨描写之先河,是著名的艳情诗。诗中“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朱唇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光珠点点,发乱绿葱葱……啼粉流宵镜,残灯远暗虫。华光犹冉冉,旭日渐曈曈;乘鹜还归洛,吹箫亦上嵩,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怕是中国色情文学的典范之作。后来,中国文学中所出现的专以描写色情为题材的小说、戏剧和诗歌,其始作俑者当属元稹。
  元稹这些诗多给人以轻佻、轻薄之感。对此,后人多有论述,例如宋代苏轼《祭柳子玉文》:“郊寒岛瘦,元轻白俗。”宋代张表臣《珊瑚钩诗话》卷一:“(诗)以气韵清高深眇者绝,以格力雅健雄豪者胜。元轻白俗,郊寒岛瘦皆其病也。”
  为了进京谋取功名,贞元十七年(801年)春,元稹离开河中府,离开了莺莺,前往长安参加进士科考,结果不如人意,落选了。他整天想着双文(莺莺),哪能全神贯注考试呢?老天向来是公平的。
  贞元十八年(802年)冬,24岁的元稹第二次参加贡举。次年春发榜,他考取了书判拔萃科第四等,被留在秘书省任九品校书郎。在长安的一年备考期间,他的才华得到了时任从三品京兆尹韦夏卿的赏识。就在他考取了书判拔萃科第四等这一年,三品大员韦夏卿决定将他19岁的宝贝女儿韦丛嫁给元稹。元稹便抛弃了莺莺,娶了韦丛,给后人留下了始乱终弃的话柄。
  这一年,他还写下《古决绝词三首》,有针对双文(莺莺)之嫌。他大言不惭地主观臆断自己不在双文(莺莺)身边时,那双文(莺莺)很可能就让别人占有了,正所谓“我自顾悠悠而若云,又安能保君皑皑之如雪”,甚至还自鸣得意地说:“幸他人之既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终不我夺。”(幸亏我先占有过双文,否则又怎么能保证双文不先被别人占有呢),所以清代诗评家冯班在《才调集补注》里说:“微之弃双文(莺莺)只是疑她有别好,刻薄之极,二人情事如在目前,细看只是元公负她。”而另一位清代诗评家王闿运则认为,这是“小人之语,是微之本色”,给元稹判了人格上的死刑。元稹对双文(莺莺)始乱终弃,转而选择三品大员韦夏卿之女韦丛成婚的事实,陈寅恪先生评论道:“……唐代当日社会风尚之重进士,轻明经,微之年十五以明经擢第,而其后复举制科者,乃改正其由明经出身之途径,正如其弃寒族之双文,而婚高门之韦氏……”(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
  结婚第二年(贞元二十年),26岁的元稹写出了足令他扬名千古的传奇小说《莺莺传》,这也使他自己成为中国戏剧史中的传奇人物。《莺莺传》后被宋代赵令畤翻创为商调《蝶恋花鼓子词》,金代董解元又作《西厢记诸宫调》,元代剧作家王实甫再改编为五本二十一折的杂剧《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历史影响之大大,可见一斑,这恐怕是元稹所始料未及的。
  崔莺莺的创作原型在当时就颇具争议,有人说那“张生”假托的不是元稹,元稹自己也解释说,他这篇“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情故事是从朝中一个叫李公垂的大臣那里听来的,但后人还是将“张生”扣在了元稹的脑袋上。北宋的赵令畤经一番考证后,依旧确认是元稹无误,且证明崔莺莺系永甯县尉崔鹏之女,她母亲与元稹的母亲皆是睦州刺史郑济的女儿,所以元稹与崔莺莺是表兄妹。明代的胡应麟、瞿佑也赞同这种说法。近人鲁迅、陈寅恪、孙望诸人都力主此说,诚如此,则元稹的解释纯属掩盖推诿,结果是欲盖弥彰。
  元稹和韦丛婚后虽然生活拮据,但是彼此还算恩爱,然而,不幸的是,婚后五年,韦丛便撒手尘寰。元稹写下了感人至深的《遣悲怀》三首,其中最出名的是其中的是第二首:“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诗中“贫贱夫妻百事哀”是更为大家所熟知句子,可见,元稹对韦丛也是爱之甚深。对此,也有不同的说法,元稹先恋双文,又娶成之,后来,丧妻未几即纳妾,又续娶裴氏柔之,世人多认定其用情不专。而且,韦丛去世前,元稹就曾与四川女诗人、歌妓薛涛有过一段“姐弟恋”(薛涛此时已经40多岁,比元稹大近20岁)。但是,毕竟四川气候养人,薛涛40岁了还如花似玉,风韵犹存,且颇有才情。

 


  元和四年(809年)三月,元稹出使川东,有机会接触、认识薛涛。当这个阅人无数的女诗人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恋爱中时,元稹却被调往洛阳。一别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面。元稹当上翰林学士时,寄给薛涛一首七律《寄赠薛涛》:“锦江滑腻蛾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元稹从地灵人杰下笔,想象秀丽的西蜀山水幻化出两位丽人:卓文君与薛涛,以此隐喻薛涛是中唐的卓文君。接着,元稹又夸奖薛涛的言语文章如凤毛麟角,是个女中才子,而且,他还用辞客停笔、公侯梦刀来进一步凸显薛涛的文才。“梦刀”是“梦三刀”之略。《晋书》载,王浚做广汉太守时,一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卧室房梁上悬挂着三把刀,过了一会儿,又梦见一把刀。他手下人替他解梦,说三把刀是个“州”字,又多了一把刀,多就是“益”的意思,这预示着要升为益州刺史了,后来果然应验。诗中的“欲梦刀”是说做梦都想着去西蜀,反衬出薛涛的魅力。尾联所用的“别后相思”,尤其耐人寻味,对于一个官妓,元稹如此褒扬薛涛,而且运用男女之间才用的语词“相思”,说明元稹与薛涛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薛涛送给元稹的七律《寄旧诗与元微之》也颇耐人寻味,可看作是两人的绝妙唱和,原诗如下:“诗篇调态人皆有,细腻风光我独知。月夜咏花怜暗澹,雨朝题柳为欹垂。长教碧玉藏深处,总向红笺写自随。老大不能收拾得,与君间似好男儿”。
  薛涛与同时代著名诗人有酬赠唱和者,除元稹外,尚有白居易、刘禹锡、王建、杜牧、雍陶以及显宦兼诗人的武元衡、段文昌、李德裕等。其中,白居易《赠薛涛》一诗,颇堪玩味,道出了元稹与薛涛等几个女人的微妙关系。诗云:“峨眉山势接云霓,欲逐刘郎此路迷。若是剡中容易到,春风犹隔武陵溪。”
  这首诗大概写于长庆三年(823年),此时,白居易任杭州刺史,元稹则任浙东观察使,他正迷恋歌妓刘采春。元白是至交好友,元稹与薛涛的这点事,白居易自然很关心,这首诗明显有劝薛涛勿太痴情于元稹之意。
  元和四年(809年),元出使东川与薛涛相聚于梓州,过了三个月的蜜月生活后,想到自己是朝廷大员韦夏卿的女婿,在权衡利害得失后,终于还是“临途诀别,不敢挈行”。这一年七月,元妻韦从虽然病逝,元稹也没有娶薛涛之意。
  两年后,元稹的朋友李景俭见韦丛不幸病逝,元稹的生活无人照顾,就在元和六年(811年)春末夏初,将表妹安仙嫔嫁给了元稹。只可惜安仙嫔只与元稹做了三年夫妻,就不幸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孩子。
  元和十年(815年),元稹第二次来川,出任通州(今达州)司马,就在薛涛的眼皮下,竟与涪州刺史裴郧之女裴淑结婚。这时的元稹早已把薛涛忘记了。婚后,元稹的官职频繁调动,夫妻二人总是“两地分居”。元稹以诗相慰:“嫁得浮云婿,相随即是家。”
  所以,白居易赠薛涛的诗,一开头便说“峨眉山势接云霓,欲逐刘郎此路迷”(《与薛涛》),暗示她与元稹不会有结果。
  8年后,元稹在越州监察使任上,又爱了“篇韵虽不及涛,容华莫之比也”的歌妓刘采春,有诗云:“新妆巧样画双蛾,慢裹常州透额罗。正面偷匀光滑笏,缓行轻踏皱文靴。言词雅措冈流足,举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恼人肠断处,选词能唱望夫歌。”(见《云溪友议》)可知他们又形同鱼水,情同夫妇了。剡中地在越州,所以白居易诗后句说:“若是剡中容易到,春风犹隔武陵溪。”暗示元稹与采春正沉醉在武陵仙境,劝薛涛勿再迷恋元稹,已经很难重温旧梦了。
  元稹与薛涛之间是否真有艳情发生一直是备受争议的话题。张蓬舟在《薛涛诗笺·薛涛传·元薛姻缘》中认为元稹最初爱慕薛涛,后来两人相见亦相爱,最终元稹用情不专,移情别恋,而薛涛红颜渐老,玉殒香消。
  元稹真是情场得意,先得双文(莺莺),后娶韦丛,征服薛涛,又娶安仙嫔、裴淑。难怪他的滥情多受后人诟病,当然,韦丛、安仙嫔早逝,自然给别人空出了位置,这也不能全怪元稹。何况我们要分析元稹的为人、为文须先要了解当时的社会风气,不应以今人眼光看待古人的事情,对于他的“始乱终弃”,陈寅恪在《元白诗笺证稿》就曾言:“盖弃寒女婚高门,乃当时社会道德舆论之所容许,而视为当然之事,遂不见其性与人之冲突故也。”(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可谓评论至当。
  如果说元稹在个人情感上缺乏操守,始乱终弃,那么,他在政治上,也与此有相似之处,可以看作其情感心理路径的翻版。
  元稹曾胸怀大志,希望匡扶社稷,一展抱负,步入官场到元和五年之前,他在官场上表现得“刚直不阿”;从元和五年(810 年)到长庆二年(822年),元稹则扮演着攀附太监、圆滑势利的小人角色,为人所不齿。
  起初,元稹在左拾遗这个位置上,大胆谏言,积极参政、议政,把本来可有可无的清闲官职做得有声有色。
  后来,元稹出使东川,又办了一件轰动一时的大案。他弹劾前任剑南东川节度使严砺贪赃枉法,受此案牵连的7个刺史受到惩处。因受严砺朋党的诬陷,元稹很快被调离到“东台”,上任后,元稹又接连弹劾浙西观察使韩皋、徐州节度使王绍等共几十名地方大员。
  元和五年(810年),元稹受到朝中敌对势力攻击,被调回长安。
  途经陕西省华阴县境内的敷水驿亭,眼见天色已晚,元稹便在此投宿,并住了上厅。事不凑巧,大太监仇士良正好也路过此地,同在这里住宿,他要元稹让出上厅,元稹不肯,结果,遭到仇士良及其随从的痛打,并被赶出驿亭。
  元稹对此次受辱岂能善罢甘休。他回到长安后,立刻向朝廷报案。结果,仇士良没受到处罚,自己反被贬为江陵士曹。此时的元稹可谓锋芒毕露,四处碰壁。
  大约元和十三年(818年),元稹在通州任司马。他为通过一个老人之口叙述连昌宫之兴废,反映唐玄宗至宪宗时期之兴衰,探索安史之乱前后朝政治乱之因由,表达人民希望国家长治久安之愿望,写下了其新乐府诗的代表作之一《连昌宫词》。
  似乎是对大唐王朝政治的失望,亦或许是对自己人生经历的反思,元稹痛定思痛,改弦易辙,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变得圆滑起来。
  在江陵,他攀附上了江陵监军,大太监崔潭峻。元和十五年(820年)初,宪宗驾崩,唐穆宗即位。元稹受崔潭峻的推荐,升任为知制诏。
  元稹从此官运亨通,并且,20年的媳妇还熬成了婆,竟然一度当上了宰相。可惜,由于复杂的政治斗争,他仅仅当了3个月宰相,就被贬为同州刺史、浙东观察使。
  此后,元稹一直纵情酒色,无所追求,始终没有东山再起。
  纵观元稹之一生,他是一个备受争议的人物。就其人品、官品而言,有人说其正直、勤政、爱民,又有人说他“工于投机取巧”、“巧宦热中”、“勾结宦官”;还有人说,元稹是《西厢记》中主人公张生的原型,他薄情寡义,始乱终弃,攀龙附凤,当然,也有不少人为他翻案。
  细思之,媚上者多会欺下,欺下者又多会媚上。古往今来,媚上欺下者俯拾即是,不胜枚举,此处只谈文人而媚上欺下者,不言无才无德而又四处钻营之人渣。作为一个有才德的文人不见得非要扶颠定倾、匡时济世,但最起码要有一股子正气。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宁从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与其浊贵,不若清贫,是文人的基本人生追求和精神底蕴,元稹的行径与此相去甚远。像元稹之流,代有其人,深究原因,最为关键者莫过于专制体制下人性的奴化。

 

来源:《文史天地》杂志总第2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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