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间廊外北侧(文王访贤)

原文
吕尚盖尝穷困,年老矣,以渔钓奸周西伯。西伯将出猎,卜之,曰“所获非龙非彨,非虎非罴;所获霸王之辅。”
於是周西伯猎,果遇太公於渭之阳,与语大说,曰:“自吾先君太公曰:‘当有圣人适周,周以兴’。子真是邪?吾太公望子久矣。”
故号之曰“太公望”,载与俱归,立为师。
摘自《史记》卷三十二 齐太公世家
译文
吕尚盖原来贫困,年岁很大了,用钓鱼来吸引周王西伯侯的注意。西伯侯要外出打猎,占卜这次行程。卜签说:“这次所收获的不是龙不是彨,不是老虎不是熊;所收获的是霸王的辅臣。”
于是西伯侯出门打猎,果然在渭河的北面遇到太公钓鱼,西伯侯与太公交谈后十分高兴,说:“我们的先王太公说:‘会有圣人到周,周会兴旺’。你真是那个人吗?我们的太公盼望你好久了。”
所以称为“太公望”,带他一同回去,封为军师。
又
君臣正迤逦行来,只见那边一夥人作歌曰:
“
忆昔成汤扫桀时,十一征兮自葛始;堂堂正大应天人,义一举民安止。今经六百有馀年,祝网恩波将歇息;悬肉为杯酒为池,鹿台积血高千尺。内荒於色外荒禽,可叹四海沸呻吟;我曹本是海客,洗耳不听亡国音。曰逐洪涛歌浩浩,夜视星斗垂孤钓;孤钓不知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
文王听渔人歌罢,对散宜生曰:“此歌韵度清奇,其中必定有大贤隐於此地。”
文王命辛甲:“与孤把作歌贤人请来相见。”
辛甲领旨,将坐下马一拍,向前厉声言曰:“内中有贤人,请出来见吾千岁爷。”
那些渔人齐齐跪下答曰:“吾等都是闲人?”
辛甲曰:“你们为何都是闲人?”
渔人曰:“我等早晨出户捕鱼,这时节回来无事,故此我等俱是闲人。”
不一时文王马到,辛甲向前启曰:“此乃俱是渔人,非贤人也。”
文王曰:“孤听作歌韵度清奇,内中定有大贤。”
渔人曰:“此歌非小人所作,离此叁十五里,有一溪,溪中有一老人,时常作此歌。我们耳边听的熟了,故此信口唱出,此歌实非小民所作。”
文王曰:“诸位请回。”
众渔人叩头去了。文王马上想歌中之味,好个:“洗耳不听亡国音。”
旁有大夫散宜生欠身言曰:“‘洗耳不闻亡国音’者何也?”
昌曰:“大夫不知么?”
宜生曰:“臣愚不知深意。”
昌曰:“此一句乃尧王访舜天子故事:昔尧有德,乃生不肖之男,后尧王恐失民望,私行访察,欲要让位。一日行至山僻幽静之乡,见一人倚溪临水,将一小瓢儿在水中转;尧王问曰:‘公为何将此瓢在水中转。’
其人笑曰:‘吾看破世情,了却名利,去了家私,弃了妻子;离爱欲是非之门,抛红尘之径。僻处深林,盐蔬食;怡乐林泉,以终天年,平生之愿足矣。’
尧王听罢大喜:‘此人眼空一世,亡富贵之荣,远是非之境,真乃人杰也!将此帝位正该让他。’
王曰:‘贤者!吾非他人,朕乃帝尧。今见大贤有德,欲将天子之位让尔可否?’
其人听罢,将小瓢拿起,一脚踏的粉碎,两只手掩住耳朵飞跑,跑至河边洗耳。正洗之间,有一人牵一只牛来吃水,其人曰:‘那君子!牛来吃水了。’
那人只管洗耳,其人又曰:‘此耳有多少污秽,只管洗?’
那人洗完,方开口答曰:‘方才帝尧让位与我,把我双耳都污了;故此洗了一会,有误此牛吃水。’
其人听了,把牛牵至上流而饮,那人曰:‘为甚事便走?’
其人曰:‘水被你洗污了,如何又污我牛口。’
当时高洁之士如此。此一句乃洗耳不闻亡国音。”
众官在马上俱听文王谈讲先朝兴废,后国遗踪;君臣马上传杯共享,与民同乐。见了些桃红李自,鸭绿鹅长;莺声嘹呖,紫燕呢喃。风吹不管游人醉,独有叁春景色新。君臣正行,见一起樵夫作歌而来:
“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世治有隆污;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漫惜寻贤路。君不见耕莘野夫,心乐尧舜与黎锄;不遇成汤叁使聘,怀抱经纶学左徒。又不见夫傅子,萧萧笠甘寒楚;当年不见高宗梦,霖雨终身藏版土。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终水浒?且横牧笛歌清昼,漫叱黎牛耕白云。王侯富贵斜晖下,仰天一笑俟明君。”
文王同文武马上听得歌声甚是奇异;内中必有大贤,命辛甲请贤者相见。辛甲领命,拍马前来;见一夥樵人言曰:“你们内中可有贤者?请出来与吾大王相见。”
放下担儿,俱言内无贤者;不一时文王马至。辛甲回覆曰:“内无贤士。”
文王曰:“听其歌韵清奇,内中岂无贤士。”
中有一人曰:“此歌非吾所作,前边十里,地名溪,其中有一老叟,朝暮垂竿,小民等打柴回来,溪少歇,朝夕听唱此歌;众人聚得熟了,故此随口唱出。不知大王驾临,有失回避,乃子民之罪也。”
王曰:“既无贤士,尔等暂退。”
众人去了,文王在马上只管思念。又行了一路,与文武把盏,兴不能尽:春光明媚,花柳芳妍;红绿交加,妆点春色。正行之间,只见一人挑着一担柴唱歌而来:“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鱼未遇隐溪;世人不识高贤志,只作溪边老钓矶。”
文王听得歌声,嗟叹曰:“此中必有大贤。”
宜生在马上看那挑柴的好像猾民武吉。宜生曰:“主公!方才作歌者,相似打死王相的武吉。”
王曰:“大夫差矣!武吉已死万丈深潭之中。前演先天数,岂有武吉还在之理?”
宜生看的实了,随命辛免曰:“你是不是拿来。”
辛免走马向前,武吉见是文王驾至,回避不及,把柴歇下,跪在尘埃。辛免看时,果然是武吉。辛免回见文王启曰:“果是武吉。”
文王闻言,满面通红,大声喝曰:“匹夫!怎敢欺孤太甚?”
随对宜生曰:“大夫这等狡猾之民,须当加等勘问;杀伤人民,躲重投轻,罪与杀人等,今若被武吉逃躲,则‘先天数’竟有差错,何以传世?”
武吉泣拜在地奏曰:“吉乃守法奉公之民,不敢狂悖:只因误伤人命,前去问一老叟。离此间叁里,地名溪,此人乃东海许州人氏,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飞熊;叫小人拜他为师傅,与小人回家挖一坑,叫小人睡在里面,用草盖在身上,头前点一盏灯,脚后点一盏灯,草上用米一把,撒在上面,睡到天明,只管打柴再不妨了。千岁爷!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
只见宜生马上欠身贺曰:“恭喜大王!武古今言:‘此人道号飞熊。’正应灵台之兆。昔日商高宗夜梦飞熊,而得傅说;今日大王梦飞熊,应得子牙。今大王行乐,正应求贤;望大王宣赦武吉无罪,令武吉往前林请贤士相见。”
武吉叩头,飞奔杯中去了。
且说文王君臣将至林前,不敢惊动贤士;离数箭之地,文王下马,同宜生步行入林。且说武吉赶进林来,不见帅父,心下着慌;又见文王进林,宜生问曰,“贤士在否?”
武吉答曰:“方才在此,这会不见了。”
文王曰:“贤士可有别居?”
武吉道:“前边有一草舍。”
武吉引文王驾至门首,文王以手抚门,犹恐造次;只见里面来一小童开门。文王笑脸问曰:“老师在否?”
童曰:“不在,同道友闲行。”
文王问曰:“甚时回来?”
童子曰:“不定;或就来,或一二日,或叁五,萍踪靡定,逢山遇水,或师或友,便谈玄论道,故无定期。”
宜生在傍曰:“臣启主公!求贤聘杰,礼当虔诚;今日来意未诚,宜其远避。昔上古神农拜长桑,轩辕拜老彭,黄帝拜风后,汤拜伊尹,须当沐裕斋戒,择吉日迎聘,方是敬贤之礼。主公且暂请驾回。”
文王曰:“大夫之言是也。命武吉随驾回朝。”
文王行至溪边,见光景稀奇,林木幽旷。乃作诗曰:
宰割山河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同谋;此来不见垂竿钓,天下人愁几日休。
又见绿阴之下,坐石之旁,鱼竿飘在水面,不见子牙,心中甚是悒快。
复吟诗曰:
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只见钓,一竹青丝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
文王留恋不舍,宜生力请驾回。文王方随众文武回朝。抵暮进西岐,到殿廷,文王传旨:“令百官俱不必各归府第,都在殿廷斋宿叁日,同去迎请大贤。”
内有大将军南宫进曰:“溪钓叟,恐是虚名;大王未知真实,而以隆礼迎请,倘言过其实,不过费主公一片真诚,竟为愚鄙夫所弄。依臣愚见,主公亦不必如此费心;待臣明日自去请来。如果才副其名,主公再以隆礼加之未晚。如果虚名,可叱而不用,又何必主公斋宿而後请见哉?”
宜生在旁厉声言曰:“将军此事不是如此说,方今天下荒荒,四海鼎沸;贤人君子多隐於谷。今飞熊应兆,上天垂象,特赐大贤助我皇基,是西岐之福也。此时自当学古人求贤,破资格拘牵之习,岂得如近日欲贤人之自售哉,将军切不可说如是之言,使诸臣懈怠。”
文王闻言大悦曰:“大夫之言,正合孤意。”
于是百官俱在献廷斋宿叁日,然后聘请子牙。
后人有诗曰:
西岐城中鼓乐喧,文王聘请太公贤;周家从此皇基固,九五为尊八百年。
文王从散宜生之言,斋宿叁日。至第四日,沐浴整衣,极其精诚,文王端坐銮与,扛□(左提“手”,右“台”)聘礼,文王摆列车马成行,前往溪,来迎子牙。封武吉为武德将军。笙簧满道,竟出西岐,不知惊动多少人民,扶老携幼来看迎贤。
但见:
屈分五采,戈戟锵锵,笙簧拂道,如鹤泪鸾鸣,画鼓咚咚一似雷声滚滚,对子马人人喜悦,金吾士个个欢欣。文在东宽袍大袖,武在西贯甲披坚。毛公遂、周公旦、召公、毕公、荣公,五贤佐主,伯达、伯、叔夜、叔夏等,八俊相随。城衙氤氲香满道,郭外瑞彩结成祥;圣主驾临西土地,不负五凤鸣岐山。万民齐享升平日,宇宙雍熙八百年;飞熊预兆兴周室,感得文王聘大贤。
文王带领文武出郭,迳往溪而来。行至叁十五里,早至林下。文王传旨:“士卒暂在林下札住,不必声杨,恐惊动贤士。”
文王下马,同散宜生步行入得林来;只见子牙背坐溪边,文王悄悄的行至跟前,立于子牙之后,子牙明知驾临。
故作歌曰:
西风起兮自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依?五凤鸣兮真主现,垂钩竿兮知我稀。
子牙作毕,文王曰:“贤士快乐否?”
子牙回头看见文王,忙弃竿一傍,俯伏叩地曰:“子民不知驾临,有失迎候,望贤王恕尚之罪。”
文王忙扶住拜言曰:“久慕先生,前顾未遇;昌知不恭,今特斋戒,专诚拜谒。得睹先生尊颜,实昌之幸也。”
命宜生扶贤士起来,子牙躬身而立;文王笑容携子牙至茅舍之中,子牙再拜,文王回拜。文王曰:“久仰高明,未得相见;今幸接丰标,聆教诲,昌实叁生之幸矣。”
子牙拜而言曰:“尚乃老朽菲才,不堪顾问;文不足安邦,武不足定暾,荷蒙贤王枉顾,实辱銮舆,有负圣意。”
宜生在傍曰:“先生不必过谦,吾君臣沐裕虔,特申微忱,专心聘请:今天下纷纷,定而又乱,当今天子远贤近佞,荒淫酒色,线虐生民,诸侯变乱,民不聊生。吾主昼夜思维,不安枕席;久慕先生大德,恻隐溪,特具小聘,先生不弃,共佐明主,吾主幸甚一生民幸甚日先生何苦隐胸中之奇谋,忍生民之涂炭日何不一展绪馀,哀此□(“萤”字将“虫”换成“几”),出水火而置之升平?此先生覆载之德,不世之仁也。”
宜生将聘礼摆开,子牙看了,速命童儿收讫;宜生将銮舆推过,请子牙登舆。子牙跪而告曰:“老臣荷蒙洪恩,以礼相聘;尚已感激非浅,怎敢乘坐銮舆。越名僭分?这个断然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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