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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士达先生《篆刻直解》_011

 秦岭之尖 2016-03-28

篆刻的制作与效果(下)


文/马士达


我以为,篆刻之讲究刀法,缘于其选用石质印材。以刀刻石,因刀之利钝,执刀之正侧,深刻与浅刻,冲刀与切刀,单刀与双刀,及石材质地之松脆与细密等等,其效果各不相同。故用刀之妙,主要在于曲尽墨稿的趣味;不是不讲究刀刻之偶然效果,而是说,过于逞刀,往往失之于破碎不当,而损害全局。



▲图1


图1(左)是我创作《食古而化》朱文篆刻所起的墨稿。由墨稿看其效果,我已充分考虑到按篆刻的艺术特点,在深思熟虑的基础上,以“即兴”手法,把它写得较为生动,不乏情趣了。图1(右)则是基本遵照墨稿,从容走刀刻得的初步效果。二者对比,并无多大出入。论手段显然很平常,一点不“神秘”。


不少篆刻家,其实对此心中无数,往往一味在用刀上大做文章。其结果无非有二:一是有控制的破碎,难免做作之痕迹;一是逞刀“失控”而致破碎,那只能是“碰运气”了。


事实上,如同古代印章之铸、凿、琢、焊,为制作过程之首道工序。其线条效果多为“肯定”,亦多在“意内”;“肯定”则见骨力,“意内”即非“失控”。用刀之理,尽在于此。


至于“做印”,乃是根据需要,对印面作再加工的过程,包括用刀修改,兼及敲击、打磨诸法,莫不能用,但求竭尽“人为”而近乎自然。明清篆刻家多不知此理,近代虽不乏“做印”者,而真正会“做”、能夺天工者,恐怕只吴昌硕一人而已。


世人多以书法创作一次挥运之理,而不屑乎“做印”,是不明篆刻有别于书法之故。我以为,“做印”不忌反复,甚至必须反复,以至鬼斧神工,不留痕迹。与刀刻相比,“做印”的效果多为“否定”,亦多出“意外”;“否定”则见浑融,“意外”则能传神。


以“做印”之“否定”来变通刀刻之“肯定”,以“做印”之“意外”解刀刻之“意内”,制作效果由此而丰富,以至变幻莫测。


仍以《食古而化》为例,印面初步刻就以后,发现并未达到自己预期效果:“食古”二字或笔画太粗,或用笔不够简练,与左边“而化”二字相比,不太协调。于是,我便对这两个字作了适当的更改,同时对笔画之外应去而未去掉的“垃圾”作了清理;既清除了一部分,也留下了一部分——即老一辈篆刻家所谓的“芝麻点”,乃是为了弥补局部的过分空虚,以调节整体气氛(图2)。



▲图2


修改以后的《食古而化》,总体上看,虽然已能较好地体现艺术情趣,表达艺术效果,但仔细端详,总觉不少笔画缺乏圆厚之意,与自己预想表达的趣味仍有距离。于是我便又在“做印”上动了一些手脚。第一步,用带棱角的金属块,“审时度势”地在印框和印文的某些局部适当敲击,致成残破效果;第二步再以粉盐撒在印面,滴少许水使之不撒落,然后以拇指轻重有数地搓擦;第三步,再将印面在废宣纸或粗糙的纸上平磨,至石面字画基本感觉“发亮”为止。用这三种手法,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将印框、印文的线条由原来的扁平状磨勚略呈浑圆状,既增加了“立体感”,又得到了令人难以捉摸的“虚意”。这件作品虚实对比的效果较好,正是和“做印”有关(图3)。



▲图3


“做印”的主要目的,是在于通过人为的手法制造“自然残破”和含蓄的虚意。但必须指出,“做”得好坏,往往由做印的经验和相应的方法所决定;该做不该做,那必须视具体情况而定,否则也会弄巧成拙。


刀刻、“做印”所得之效果,皆显见于铃拓之间。铃拓效果则因印泥之色泽及稀稠、铃拓之用纸、垫物之厚薄及软硬、蘸印泥之是否细而匀、钤拓用力之大小诸多因素的不同而变化,此中也没有一定之规。我以为,钤拓以能真切、微妙反映刻、做效果者为上,又以能于刻、做效果之外多一层变化者为上之上。


下面,以我创作的《士达信玺》为例,用不同的方法铃拓,其效果截然不同。



▲图4


图4是按世俗之见——认为铃拓以印泥浓厚、甚至“堆”得起的方法铃拓的,显然走样失真。由于印泥太厚,致使“白”的印文笔画明显变细,“红”的印底太实,失去了原来印面本来具有的微妙效果,显得索然无味。



▲图5


图5是按通常较有见识,但仍属于“经验主义”或“教条主义”的拓法——均匀地蘸上印泥,在拓纸下面垫上几层薄纸,用力轻重适度铃拓而成的效果。虽较前一种方法铃拓而成的效果为好,但仍未反映出应有效果。



▲图6


近些年来,我曾目睹确有经验的篆刻家用如图6的方法——均匀地、厚薄适中地蘸上印泥,将拓纸直接置于平板玻璃上,用力钤盖所得到的理想效果,能够充分反映印面虚实变化而毫不走样。



▲图7


图47是以橡皮或铅印用的胶辊,将印刷用油墨匀而薄地蘸到印面,然后轻轻地将印面放到铜版纸上,倒置过来,用手指在纸的背面拍打,铃拓而成的印花,很接近于印刷效果。手法别致,有时确能做到“于刻、做效果之外多一层变化”。


我以为,铃拓之为篆刻制作之最后一道工序,欲使刀刻、“做印”之既定效果获得最佳表现,不妨尝试各种方法,反复铃拓,于“必然”之中求“偶然”,择其佳制。这应当说是篆刻艺术制作之又一特色。


近几年间,篆刻界有少数作者尝试篆刻制作方法的改变,或是将篆文刻成正字,而后变原来的铃盖为墨拓,在拓印过程中凭藉技巧性的控制去制造特殊效果。也有的以先刻成的“正字白文”篆刻,用特殊材料转制成“封泥”,变原来封泥的墨拓为铃盖的方式。其中有的艺术效果确实很好,当为从谋求艺术效果出发的有益尝试。持“正统”观念的人,往往以为这样做有悖于篆刻之常式,这种批评未免过于迂腐。


概言之,篆刻制作之三法,均须从作品效果出发,为效果服务。若无视效果而一味逞其奇技,也会事与愿违。而篆刻作品效果的把握,则缘于“心法”。即是说,篆刻之用刀、做印、钤拓,当统摄于“心法”。

此留待下文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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