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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良媒谋嫁

 飞魔幻杂志 2016-03-30


大雪初霁,天朗气清,汴京难得逢着了个好天气。

我家公子虽然家世上欠缺了些,但才能却是不输人,相貌也是顶好的,我家老爷就怕李家那头……”城北王员外府邸门前,和善的管家忧心说道。王家家道中落,城南李家却是汴京首富,这桩媒怎么看都悬。

陆湘君身着淡紫罗裙,领边滚着一圈雪白兔毛,衬得她愈发华贵。听到管家的话,她绽开一朵笑来,道:“娶妻当娶德,嫁人该嫁才,王公子的才华汴京有名。管家放心,这媒我定能说成。这一对璧人怕是老天也不忍拆散的。”

一番话说得管家笑声连连,又同陆湘君寒暄几句这才放她离去。

白茫雪地之上,陆湘君边走边盘算着如何叫李老爷允了这桩亲事,远远就瞧见青衣巷口有个大红身影来回踱步。走近一看,竟是黄婶,这黄婶是汴京有名的媒人,却一向嫌贫爱富,只为富贵人家说媒,今日怎么跑来贫苦百姓居住的青衣巷了?

黄婶也看见了陆湘君,一把攥住她的手兴冲冲地道:“湘君啊,你可回来了!”

黄婶您这是?”陆湘君一头雾水,她与黄婶并不熟络,加之同为媒人,总是有些疏离的。做了三年媒人,她是头一遭见着对她这么热络的同行。

玉石行的金老爷托我做媒,他的独女看上了穆渊沉。我本想这穆渊沉出身贫寒,又家徒四壁,做金家女婿等同一步登天,这亲事要成那不容易了!可谁料到,穆渊沉死活就是不同意!我知道你与穆渊沉素来交好,看能否帮我说个情,让他允了这桩亲?你放心,只要你帮我说成这媒,金老爷给的媒金我全交你!”虽然 舍了那笔丰厚媒金心有不甘,但保住汴京第一媒的名号才是首要。

听及穆渊沉名讳的那刻,陆湘君怔了下,随后便恢复如常。她朝黄婶一笑:“若是您都没法子了,我就更没招了。这样吧,我试着同穆渊沉再说说,媒金什么的就算了,只当帮您这个忙。”

黄婶喜出望外,谢了又谢这才离去。陆湘君觉得天越发冷了些,裹紧了衣裳加紧了步子。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抹人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穆渊沉正在屋子里作画,见是陆湘君回来,立时放下画笔迎了上去。“灶上温着汤,你歇歇,我端来给你。”

接过汤碗的不经意间,两人指节相触。陆湘君因他手上的冰凉触感眉头轻蹙,又瞧了瞧他周身,问道:“上回不是看好了一匹料子要你裁来做冬衣吗,冬衣呢?”

穆渊沉讷讷笑了,“冻不着我的。”略一顿,他又说:“这汤是隔壁姨婆教做的,你体寒,多喝些。”

陆湘君想凶人的念头因他这一句话消散得不见踪影,都说君子远庖厨,他穆渊沉下厨可下得勤快,更乐此不疲,窝在厨房里的时间几乎赶上作画的时间了。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她这副畏寒的身子。陆湘君小口喝着汤,思及方才黄婶的嘱托,心里偷乐顿时转为沉闷。

我听黄婶说了,金家小姐那么好,你怎么不允?”话问得平淡无波,问话的人却是一颗心吊得老高,时不时地拿眼角偷瞄一派儒雅的穆渊沉。

我尚无娶亲的意思,至少,我愿娶的不是金家小姐。”他瞧着她,话里似是暗藏了某种承诺,眼底的笑意如无限春光,融了一室寒意。

这汤是掺了蜜吗,好甜。”陆湘君笑得眉眼弯弯,“也难怪金小姐芳心暗许,仔细看来你也是玉树临风,称得上是翩翩才子呢!”

穆渊沉莞尔,“湘君也是貌美如花,窈窕佳人。”

才子佳人,心有灵犀。两人对望而笑。

几日后,王李两家的亲事终于定了下来。陆湘君怀揣着刚赚来的媒金,笑嘻嘻地朝锦云坊走去,想着要买下先前看中的那匹料子为穆渊沉制衣。同老板谈妥了价钱,小心拿好料子,陆湘君转身要走,迎面而来的男子却让她瞬间失了神。

远远看着身影觉得熟悉,果然是你。”男子淡淡开口,俊美面容之上带着几分威严。

陆湘君回神过来,扯开笑容道:“哟,这不是是安乐侯吗,您也来这选布?掌柜的,侯爷大驾光临还不赶快伺候着!”语毕就往外走,仿佛他是瘟疫般。

尉迟凌析大掌一探将陆湘君拉至身前,鹰般锐利的眸子死死盯住她。“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那容易!”左右是脱不了身了,陆湘君索性大大方方地立在原地,说:“侯爷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只消说一声,我陆湘君虽不是什么名媒多少也有点名气,汴京还没有我谈不拢亲事说不妥的媒。”

软侬嗓音透着些许作弄的意味,听得尉迟凌析额角隐隐抽动。

宣宁……”

放眼整个凌澜皇朝,能娶宣宁长公主的也惟有侯爷您一人。只是可惜了长公主几年前香消玉殒,好好的一对‘神仙眷侣’就这么散了。”说到这陆湘君不由垮了脸,“侯爷这不是难为人么,您教我去哪找个长公主来?”

尉迟凌析薄唇紧抿,眼神比屋外未消融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三年,不过三年而已,当初那个一身傲骨的宣宁就变成如今这副油腔滑调的模样!怒意上涌,他突然逼近陆湘君,一字一顿:“宣宁,三年了,咱们之间的账也该是算清的时候了。”

咱们之间早就两清了不是?”

前阵子我去江北,见着了华翎。”尉迟凌析只说了这一句,震慑得陆湘君呆愣在当场,再说不出半个字来。尉迟凌析像是早料到陆湘君的反应,扬了扬唇角道:“怎样,想知道华翎的近况么?”

陆湘君在听到尉迟凌析见着华翎时心下一紧,却仍旧面色如常,回他一笑道:“那还不是侯爷说了算。”

名关楼二楼雅间,陆湘君手中的象牙箸便不曾停过,不消片刻,桌上各色精致菜肴就有如遭狂风过境被扫了个干净。豪迈的吃相让尉迟凌析不由皱眉,终是看不下去出声道:“宣宁……”

这名关楼的厨子果真手艺不凡。”灌下一整杯上好的碧螺春,陆湘君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侯爷唤我湘君就好,我喜欢这名字。”末了一句话,说得情真意切。

尉迟凌析捏着酒杯的指,倏然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为何?”

侯爷不是说要告诉我关于华翎的近况吗?”陆湘君笑意盈盈地反问尉迟凌析,分明是不愿回应他的问话。尉迟凌析也不以为意,只道:“华翎自当年那件事后便音讯全无,我又怎会见得到她?”

听到这句,陆湘君暗自松了口气,捧起茶碗轻啜了口,却听得尉迟凌析又说:“宣宁,你可还愿嫁我?”入口的茶水全数喷出,呛得她一阵咳嗽。“侯……侯爷,这玩笑……咳咳……可开不得!”

我并非戏言!”尉迟凌析正色道,起身走到陆湘君身旁轻拍她脊背。“咱们有婚约的……”

陆湘君连连摇头,双手摆个不停。“退过的亲事侯爷何必再提?咱们男婚女嫁老早就各不相干了!”宣宁长公主自幼便指婚给安乐侯尉迟凌析,却在四年前无 故退婚,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闹得举国皆知。民间流传是因宣宁长公主恋上他人,这才任性毁了这桩亲事。可这也只是民间传闻,无处考证。

各不相干?”握住陆湘君柔嫩双肩,逐渐加重的力道令她吃痛出声,尉迟凌析毫不顾忌这许多,厉声质问她:“若是各不相干,我与华翎订亲之后的次日,上元灯会,你为何派人掳走她,为何派人糟蹋了她的身子,为何令她自觉再无颜面嫁我而远走他乡,至今生死不明?你强行拆散我的婚事,若说不是对我仍有眷恋那 是什么缘由令你不惜铸成大错?”

丞相千金一事在当年震惊整个凌澜皇朝,宣宁长公主也因此自皇族中除名。非但如此,尉迟凌析更是在朝堂之上威胁国主将宣宁贬为媒人。风光荣宠的长公主就此落魄为民间的低贱媒人。

眼前尉迟凌析狰狞的面容令陆湘君一怔,脑中穆渊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稳住心神,答得字字铿锵:“纵然对你有再多眷恋亦是枉然,我与你已成陌路。”

她心中所想所念,皆不是他尉迟凌析,说是陌路已是客气了。

只要你仍喜爱我,那便不成问题。”勾起莫测高深的笑容,尉迟凌析向着陆湘君身后的门窗喊道:“穆渊沉,你可听清楚了?”

门扇缓缓开启,陆湘君霍然回首,几步之外,穆渊沉如失魂木偶般伫立,直直看向她。空洞个的眼神霎时揪疼了她一颗心。

在民间待了许久,也是时候回来了,宣宁。”末了,尉迟凌析笑道。

之后的几日,穆渊沉整个住在了书房。

杵在门边许久,陆湘君终是憋不住了,几步走进书房夺了穆渊沉手里的画笔,口气较以往多了些恼意:“在书房里一躲就是几天,又一笔不画,你这是想如何?若有话只管问就是,我统统告诉你!”

穆渊沉缓慢抬起头来,眼中染满血丝。他望着她,眼神有诸多无奈,良久才说出一句:“我该唤你湘君还是宣宁长公主?”

你!”陆湘君气急,顺势将笔扔了过去,染污了一片洁白宣纸。“我在青衣巷待了三年,我在你身旁三年,若你仍不知我心意,那算我陆湘君瞎了眼错看了人!”她说这话时眼底分明涌了一层水雾。

我并不惊讶你长公主的身份,而是……”穆渊沉垂眸,掩去眼中百般情绪,“你退亲也就罢了,但董华翎身为丞相千金,你不惜惹上丞相也要害她到这种地步,断了安乐侯的婚事。安乐侯说的不无道理,若是对他不存半分留恋,何苦做到这步田地?”

穆渊沉!”陆湘君声调陡然一升,随后又扬起小巧的下巴,道:“我是为人牵线的媒人不假,却也少不了青年才俊表明心意要娶我过门。”表情是骄傲得 很,可仍旧是未嫁女儿家,不自觉地染红了双颊。见穆渊沉不为所动,陆湘君银牙一咬,绣鞋一跺:“这青衣巷里还有谁不知我喜爱你穆渊沉的?你非逼着我先开口 就是了。”

横竖丢人也丢给他一人看,索性痛快吼出自个儿的心意来。然穆渊沉却意料之外地冷了脸,说:“那你为何不嫁我?还是说你心里头惦记着两人?”

她的心意他是懂得的,她对他有所隐瞒他也清楚。他只当两人彼此相属,这般朝夕相对着也是好的。可现如今多了个尉迟凌析,他与陆湘君有过往有曾经甚至婚约。而他,甚至不曾有过陆湘君的一句承诺,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你认定我心属尉迟凌析就是了!你这样说是把我当作什么人了!”他这话非但将她的心意否决得半点不剩,更将她视作三心两意的女子!

穆渊沉心下知道自己话说得过头了,却仍旧堵着一口气不愿低头。两人就这样沉默对峙了半晌,陆湘君最后竟是扭头冲向房外。

明知我心意还这样说,分明是找骂!”走出巷口几步远,陆湘君回头看了看,见穆渊沉没有跟上,心上不免又是一阵落寞。“他也不跟来,哄我两句都不会么?”转念一想穆渊沉整日不曾进食,刚刚决心躲个几天不回去的心思立马就没了。正想回去看他,面前却突然出现了几个黑衣人。为首的那人掏出腰牌递给陆湘君,道:“我家主子托您说媒,还请过府一叙。”

接过腰牌,陆湘君神色一惊,隐隐的不安自心底升起。

穆渊沉焦急等了一夜,想去寻人又怕陆湘君回来后没个照应,惟有在家守着。直至天方破晓,陆湘君才回来,脸色苍白,神情甚是疲惫的模样。

湘君,你彻夜不归是去了哪里?”他握住她的手,却握了满手冰凉。穆渊沉当下就懊悔了,若不是昨日自己口不择言将她气走,她又怎么会冻成这副模样?

陆湘君安坐在木椅上,手捧着穆渊沉递上的暖炉,暖意自手中徐徐泛开,却怎样也融不进她心里。望着穆渊沉慌张为她准备热茶的忙碌样子,陆湘君眼眶没来由地一阵酸。

渊沉,你别忙了,我待会就离开。”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顿住穆渊沉的脚步。他蓦然回头,眼中的不可置信硬生生刺痛了陆湘君的眼。他说:“湘君,你生气了?我是胡涂了才会说出那种话来……”轻颤着的话语,分明有着即将失去的恐惧。

陆湘君一径摇头:“我的气早消了。”

那为何还要走?”

陆湘君将暖炉搁在一旁,缓缓起身走到穆渊沉面前,眼角眉梢含着笑意,却掩不住其下的哀戚。她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笑说:“昨晚路上碰到位熟人拖我帮 他家亲戚说媒,偏偏对方距离汴京有些远。我只是离开一阵子,也说不准时辰,兴许明个儿就回来了。渊沉,你等我可好?”虽是竭力装作毫无异样,可藏不住问话 里的小心翼翼。

她与他,皆是恐惧着失去的。

穆渊沉并不相信她这番说辞,轻轻捉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已被暖得温热,然指尖依旧冰冷。陆湘君凝视着他墨黑双眸,微微叹了口气。

我不是不愿嫁你,实在是嫁不得你。国主逐我出宫时就已经下了旨意,我这一世都只能为媒人,终生不得嫁。”

她何尝不愿凤冠霞帔,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三年前她被贬为庶民的那日,尉迟凌析硬是教国主加了这道圣旨,为的就是禁锢住她。她是无所惧怕,仅仅担心牵连到穆渊沉,所以宁愿默默伴其左右。

穆渊沉已是惊呆住了,不曾料到她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渊沉,若你等不及我可以替你寻个好姑娘,我是媒人,这不难的……”谎话说道这已是极限,陆湘君死死咬住唇,企图借此吞下所有未出口的哭意。

毋须再多言语,穆渊沉只轻轻拥住陆湘君,淡淡说:“我等你回来。”

当日傍晚,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自青衣巷中驶出。陆湘君留恋不舍地回望逐渐远去的院门,尔后放下帘布。马车一路行驶至郊外,陆湘君便让车夫停下,转而登上另外一辆等候多时的华贵轿子。j

轿顶纹着金龙彩凤,轿夫们步履稳健,朝着凌澜皇朝的宫门走去。狭小的轿内,陆湘君坐在软垫之上,耳畔萦绕不去的是那日雍骅威严而冷漠的声音——

宣宁,待你帮过我囚住尉迟凌析后我自会放你离开。自此,是真正没有宣宁这个人,陆湘君的嫁娶死活与寻常百姓再无差异。”

没有什么托她说媒的人家,有的只是当今圣上雍骅筹谋已久的计谋。当年她被贬为庶民,名为媒人,也的确成就过几桩姻缘,可暗地里的真是身份却是国主的探子。以媒人的身份往来于诸多达官贵人府上,传递消息,为的便是逐步吞食尉迟凌析的权势,方便有朝一日卸了他的兵权。

为这一日,雍骅等了多年。而她陆湘君,为有个自由的将来,为有嫁与穆渊沉的那天等待至今,终于等来这样一天。

纤秀十指紧握成拳,陆湘君挺直背脊,目光坚毅如钢。轿子颤颤摇摆逐渐接近那包藏阴谋的皇城。

天色阴沉,山雨欲来风满楼。

是夜,皇城内举办了一场华宴,说是华宴,偌大宫殿却只有两位座上宾——尉迟凌析与陆湘君。两人并肩而坐,欣赏着大殿中央的歌舞。

宣宁,你终于回来了。”沉默了许久,尉迟凌析突然开口道,俊容上难得有了些笑意。

陆湘君抬眼看他,眼里诸多情绪在对视中渐渐沉淀下来。她浅浅笑了:“是啊,若非你向皇兄进言,我真不知何时才能回宫。”进言是粉饰过后的话,说得直白些,便是利用手中兵权威胁雍骅。又为他斟满了酒,道:“我这一世欠人的不多,你是其中一个。这杯酒,当是我为这些年的过错赔罪。”

暂且不说董华翎的事,单就四年前的退婚就足以令尉迟凌析颜面扫地。

尉迟凌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陆湘君的心,也在这一刻被揪紧。当日雍骅的话在她脑中响起:“宣宁,若这世上还有人能杀得了尉迟凌析,那这人一定是你。”

酒中下了迷药,这场华宴明为庆贺宣宁回宫,实则是诱捕尉迟凌析的局。筹谋多年,雍骅终于决心在这时动手。

为何你三年来从不找我?我逼皇上废你长公主身份不过是想你低头,可你依旧走得干净利落,毫无眷恋。”尉迟凌析挥手示意歌妓退下,偌大宫殿只剩下他二人。“我这一世能让我甘心情愿付出的人只有一个,便是你宣宁。我负了许多人,却独独敢说一句不曾负你。”

他握住陆湘君双肩,目光灼灼,带着一丝不解,一丝怨愤,一丝痛心。反观陆湘君是一语不发,她清楚尉迟凌析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可就是我如此待你,你仍旧要取我性命。”尉迟凌析苦笑了声,一手挥倒桌上的酒杯。

陆湘君心下一惊,他知道酒里有药!

我不过是爱着你,却遭到你如此对待。宣宁,为什么?”话说得越发咬牙切齿。

你手握重兵,董丞相门客无数,若你二人联姻,岂不等同于得到了凌澜皇朝的半壁江山?”陆湘君迎上尉迟凌析狠厉的目光,手心早已是一片湿冷。尉迟凌 析听后却是放声大笑了起来:“这番说辞怕是雍骅的认知吧,历来帝王皆如此,举国安定之时便是兔死狗烹之刻。”他板起面容,神情如地狱修罗,道:“雍骅以为 我心怀不轨也就罢了,连你也这般认为?我与你相识多年,你当真以为我会谋朝篡位?”

陆湘君不曾见过尉迟凌析的有过受伤的神色,哪怕是当日她执拗地退亲,他表现出的伤痛也不及今日十分之一二。心头一软,她微启唇瓣,殿外传来的声音正巧止住了未出口的言语。

凌析,宣宁与我连手同你无关,我们不过各取所需。”雍骅一袭暗金皇袍,由远及近信步走来,俊伟面容之上尽是满意之色。“她甘愿犯下滔天大罪,背负骂名,是为离开皇城。做得了寻常百姓,才能与她心爱的卖画书生厮守终生。”

尉迟凌析眸光一凛,不动声色地瞧着雍骅。后者一派闲适,笑着回望尉迟凌析,道:“该说你痴情还是痴傻,明明知道酒里有药为何还要喝,只是因为那是宣宁给你的么?”

是。”斩钉截铁的一个字,竟听得陆湘君有了几分愧意。尉迟凌析想再说些什么,眼前景象已变得模糊了起来。“宣宁,穆渊沉他并非你的良人。”几次费力抵抗亦是徒劳无功,尉迟凌析只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随后便松开陆湘君的双肩,直直倒向一旁。

雍骅再度笑开了,朝陆湘君瞥去一眼说:“宣宁,你自由了。”

陆湘君眼眸微眯,遥望殿外深浓夜色,思绪纷乱。为何在尉迟凌析被捕的如今,为何在雍骅亲口允诺了她自由的如今,她内心深处仍是有着浓浓的不安?

再回青衣巷,站在自家门前,陆湘君竟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湘君?”穆渊沉正要出去,一开门却见到一脸茫然的陆湘君。再看她身上的华美衣裳,心中便有了底。

你是去了皇城吧。”他淡淡说着,神色有些微的不自在。陆湘君回神过来,俏丽一笑,道:“是呀,皇城里的达官贵人托我说媒呢!”

穆渊沉并未拆穿她的谎言,只陪着她一同笑。

官爷好大手笔的,谢礼媒金给了一大笔!”没有比除去那道旨意更大的媒金了,陆湘君说得绘声绘色,更以手比划着。“如此一来我可算是存够了嫁妆,可以嫁人了……”陆湘君别有深意地看向穆渊沉,尾音渐弱,融进微冷的风中。她垂眼瞄着自个儿的绣鞋,女儿家的娇羞一展无遗。

湘君,这是真的么!”

陆湘君没有听错穆渊沉话中的欣喜,顿时心花朵朵开,抬眼看他并连连点着头。又看到他手中竹篮里装着白烛冥纸,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我都忘了每逢此时你都会去扫墓,今年也带我一同去吧。”她已是无罪之身,能够放心与他成亲。祭拜先祖一事,自然要算上她一份。

穆渊沉神色微慌了下,尔后又恢复如常,道:“你还是好生歇着,祭拜一事明年再去也不打紧。”

陆湘君并未多加注意穆渊沉的反常,逮着了机会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竹篮,巧笑道::“何必等明年,我今日就要去!”穆渊沉听罢就探出手来想要抓回,力道 一时过猛,竹篮就这么掉在一旁,里头的白烛冥纸散落一地。陆湘君方知自己玩过了火,急忙跑去捡拾。可越是走近,她脸上的笑意就越是冷上几分,最后僵在唇边。

那是一块玉佩,飞凤在天,雕刻得是栩栩如生。陆湘君拾起玉佩,搁在手中细细查看,玉佩莹白剔透,触感温润,却如火般灼痛了她的双目,烫伤了她的手心。

这是先皇赐给她的凤凰玉佩,彰显她的尊贵身份。玉佩更形同令牌,有了它,在汴京便可畅行无阻。

日头渐盛,微弱的暖阳却驱不散隆冬刺骨的寒意。陆湘君定定杵在原地,不曾有过的寒意自脚底升起,侵蚀她整个身心——

早在三年前,她就已将独一无二的飞凤玉佩赠予了董华翎。

老旧的房屋,低矮的院墙,这便是穆渊沉住了二十多年的跨院,亦是陆湘君被贬为庶民三年来的栖身之所。院子里枝桠光秃的几株枣树是陆湘君初来这家时栽下的,角落里的常青,书房的躺椅,卧房的暖炉,都是自她来后逐步添置进来的。这小小的跨院令她头一次产生了家的感觉,然而曾经那般亲近的一切如今却有种飘 远的感觉。

陆湘君呆呆坐在自个儿房内,她恍惚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场梦境,可手中的飞凤玉佩却是真切存在着的,容不得她质疑穆渊沉与董华翎的关系。思及方才与穆渊沉的谈话,陆湘君手劲陡升,恨不得将那玉佩揉握成粉。

我与华翎两情相悦,可丞相不准,华翎又与安乐侯有了婚约,迫不得已我们决心在上元节后一同离开汴京。可等我我到约定地点之时,华翎就已经身亡,她手里握着的是飞凤玉佩。”

之后我又听闻上元节当夜你曾将华翎掳走。”陆湘君听到这一句便落荒而逃,她猜得出他之后的言辞——是她派人糟蹋了董华翎的身子,是她杀人灭口。

余光瞥见门前暗影,陆湘君转而望去,穆渊沉面带迟疑,似是踌躇着是否要进房。

还有事么?”她口气如常,可天晓得她是用了多少力气压抑住满心的苦楚。

湘君,”见她强撑着,穆渊沉一阵揪心。他就是怕她会伤心才隐瞒不说,未料到还是被她知道了。“我并不认为是你害了华翎……”

人是我掳走的,你凭什么认定我没有害人?”陆湘君忽地泛开一朵冷笑。穆渊沉慌忙摇头,几步走到她面前道:“多年前二公主远嫁异国,途中你曾教送亲队伍停下,只为扶起一名跌倒的老妇人,这样的你,绝不会是心狠手辣之人。”

陆湘君一愣,眼中的光亮霎时湮灭。她仿佛跌入一个无底的深渊,失落和恐惧霎时占据所有意识。

你见过我……你见过我……”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眶一阵酸涩。忆及三年前她被逐出宫的那日,六月的晴天,转瞬就乌云密布。她蜷缩在青衣巷口,不顾瓢泼大雨,苦等一天只为见着他。

一切都如她所想,他见着了她,为她披上蓑衣遮雨,在她的乞求下收留她,这一待便是三年。一切都如她所料,两人从陌生到熟稔,再到彼此相属。她只当他秉性纯良,愿救她于孤苦无依。却不曾想,那夜的他,竟是怀着其他心思而来。这一切早在最初便已脱离她的掌控。

没想到,我与华翎竟然爱着同一人,同一人……”陆湘君喃喃道,只瞬间眼底便涌起迷蒙水雾。“渊沉,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你说不认为是我害了华翎,可三年前的那时,你不是这般想的吧。”

一番话说得穆渊沉面无血色,他无法否认陆湘君的话——当初他的确是曾有过怀疑。

不必穆渊沉回答,陆湘君已然猜出答案,她闭眼,纤弱身子摇摇欲坠。过往情景如走马观花,在脑中接连掠过——

是三年前的磅礴雨夜,缘续一件破旧却暖心的蓑衣;

是如今的小小跨院内,缘尽一个名为董华翎的女子。

几番纠缠,得来的却是一份蒙了尘的情爱。

渊沉,我没有害人,当日上元夜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戏。”陆湘君双眸依旧紧闭,嗓音清泠。身份尊贵如宣宁也好,低下卑微如陆湘君也罢,任凭她如何变换 身份也做不来伤天害理的事,何况是毁了女子的清白?“我与华翎联手做戏,一个是为了惹怒安乐侯,被贬出宫,一个是为了借失身悔婚,与情郎私奔。我将飞凤玉 佩交予华翎,便是要帮她畅通无阻离开汴京,怎么会想到,它会成了你怀疑我害人的证据。”

她本以为自己终于逃离皇城禁锢,能够有一生的时间教心爱的男子爱上她,与她共白首。可兜转来回,这段情仍旧是错了。

穆渊沉愕然,难以想象真相会是这般。“你长公主的身份,你的滔天大罪,你背负如此的骂名,费劲思量赌上所有,都只为了……”他略微一顿,神情怆然,尔后又不舍道:“值得吗?”

值得吗?

董华翎为情郎自毁清白时陆湘君也曾这般问她,为一个遥不可及的人付出这许多,值得吗?可她与穆渊沉,又何尝不是隔了万水千山。她却依旧我行我素,只盼能够距离穆渊沉近些,再近些。

近到看清他的真心,明白他当初有所目的的接纳,清楚这三年来自己的情深意浓是何等可笑。

自作孽不可活啊,我活该沦落为青衣巷里的低贱媒人。为他人牵线,为别个女子谋得良人,更亲手将自己心爱的男子送到他人身旁!”言语中已稍稍带着怨 气及哭腔,陆湘君瞧着穆渊沉,怨愤目光倏然沉寂下来。“你怕是现在也怀疑着是我杀了董华翎吧,穆渊沉,我没道理做替死鬼,华翎遇害一事,我会查探清楚!”

不给穆渊沉开口的机会,话音一落陆湘君便举步离去,眼中哪还有半分留恋?

说是查探,陆湘君却毫无头绪。时隔三年,任凭她有通天本领,也寻不到半分蛛丝马迹。打从那日她与穆渊沉说开了之后,除却必须,两人是不再说话的。穆渊沉也不再卖画,整日默默跟着陆湘君。

接连几日的晴朗天气融去了先前堆积的大半积雪,日头虽好可天依旧分外的冷。接近午时,陆湘君一身淡色罗裙,烦躁地在青衣巷口来回踱步,原因便是尉迟凌析。

雍骅终究不放过尉迟凌析,当日下令收押他之后便下旨斩首,今日正是行刑的日子。说来尉迟凌析也是因她而亡,她对他是心存愧疚的。思及此,陆湘君便朝刑场走去,决心见他最后一面。

法场内外一片死寂,看热闹的众人也噤若寒蝉。陆湘君拨开人群,隔着侍卫看向法场,尉迟凌析伫立在法场正中,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明明是将死的阶下囚,气度却不减半分。

尉迟凌析也看到了陆湘君,薄唇扬起一抹笑来。他冲她高喊:“宣宁,你来了!”再往她身后看,见着了穆渊沉,目光刹那转为森冷。他大步走向陆湘君,面容上尽是隐忍的怒意。

为何还与他一起?”尉迟凌析咬牙道。陆湘君正疑惑着刽子手为何没有拦他,就连监斩官对他擅自离开法场也视若无睹,听闻尉迟凌析的问话微微一怔,随后无奈笑笑,说道:“不与他一起我怎么办?我喜爱他呀。凌析,我有愧于你,若不是我,你便不会沦为阶下囚。”

正如尉迟凌析所言,他这一世独独没有负她陆湘君,却偏偏被她所负。

陆湘君每说一句,尉迟凌析的脸色便冷上一分。

原本在人群之中沉默不语的穆渊沉此时也站定陆湘君身旁,他探手与陆湘君相握,迎上尉迟凌析的森然目光,无惧道:“我会与湘君在一起。”

这如誓言一般的言语燃起尉迟凌析心中妒火,他凝视十指相扣的两人,怒从中来。“宣宁,你仍旧是要他吗?你分明清楚他接纳你是别有所图,即便如此你也不后悔吗?”

陆湘君身子一僵,“你如何知道这些?”

我知道的何止这些,你与董华翎的做戏,你为穆渊沉费劲心思,你帮雍骅对付我,我全然清楚。”语毕时尉迟凌析已将捆绑的绳索解下,他不动如山,灼灼凝睇陆湘君的面容,眼中似有某种哀伤缓慢流淌。

同时刻,侍卫们纷纷倒戈,将陆湘君与穆渊沉围了个水泄不通。周遭百姓当下四散逃走,方才还拥挤的法场很快就变得空荡。

陆湘君对上尉迟凌析的双眸,质问道:“你兵变?”

是。”答得一字铿锵。

皇兄呢?”陆湘君心头一颤,却见尉迟凌析扬起嗜血笑容,说道:“将你当作棋子的人,我何必留他?”

陆湘君身子一软,靠上穆渊沉怀中。尉迟凌析继续道:“我承诺过先皇,娶了你便不会动淩澜皇朝分毫。你退婚,我应允,你逃开,我也未阻拦,你对我下药,我亦陪你一路演下去,只盼有朝一日你能回心转意。宣宁,为何你明明知晓穆渊沉别有所图,却依旧不肯回头?”

我对湘君是真心。”自始至终沉默着的穆渊沉开口道,“最初对湘君是有过怀疑,可三年来的朝夕相处,足够我清楚她的人。”为他打点一切,嘘寒问暖,事无巨细全然想得周到。人心易软,这样的情分要他如何不动心?

湘君,我喜爱你。”他笑,眼中温柔流泻。“是真的。”

渊沉……”陆湘君哽咽。穆渊沉抚上她脸颊,以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珠。“这段情里,你早了一步,我晚了一步,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追得上你,而今终于明白了。你说,若是我爱你多一些,如何?”

浓情蜜意看得尉迟凌析再难容忍,他霍地将陆湘君自穆渊沉怀中拉过,冷声道:“错了的情,何必再续?”哪知穆渊沉却死死抓住陆湘君的衣角,不肯松手。

我不放手,绝不放手!”

尉迟凌析杀意乍现,一手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刀,刀起刀落,鲜血飞溅。

陆湘君爱极了穆渊沉作画时的模样,握笔沉稳有力,运笔如行云流水,仿佛世间所有与他再无干系,全然融入画中之景。

可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作画了。

陆湘君挣脱尉迟凌析的掌控,扑到穆渊沉面前,怔怔望着他切口整齐的双腕,神魂俱裂。

湘君……”穆渊沉额际冷汗直流,面如死灰。他试图挤出笑来,可腕间的痛逼得他频频攒眉。“我作不了画,以后你来养我可好?”说得陆湘君心头不忍,惟有连连颔首。巨大痛楚搅得心口生疼,眼中却流不出半滴泪来。

你与董华翎一样不可理喻。”尉迟凌析俯视穆渊沉,冷哼道,“当初若不是她不知变通,死活不肯同我回宫,也不至于丧命。”

一语既出,惊得其余两人呆住。陆湘君猛然回头,厉声问他:“你杀了华翎?是你杀了华翎?尉迟凌析!”

背弃我尉迟凌析的人里,你是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人!”他怒吼,“董华翎不过是丞相为了巩固相位的棋子,我又何须在意!”他放在心上的,从来就只有宣宁一个。

不再理会尉迟凌析,陆湘君环视周围。越来越多的侍卫陆续涌入法场,她收回视线,抬手拭去穆渊沉额间冷汗,道:“我为他人牵线了三年,凑成多少对夫妻,今日就为自己做一回媒。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渊沉,你娶了我可好?”她浅笑如花,眉眼染尽哀恸。

穆渊沉强撑起笑容,拥她入怀,断腕处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淡色的衣裳。

一片艳红,宛如最妖娆的嫁衣。

好。”

我一声令下,穆渊沉当场毙命!”尉迟凌析大为恼火,他苦心筹谋一切,仍旧换不来宣宁回心转意。更有甚者在他面前成亲!

陆湘君与穆渊沉对望,各自心情已由对方眼神中读出。她决然回望尉迟凌析,嗓音轻而飘:“你可知道我为何取名陆湘君?”

尉迟凌析神色一顿,不懂这其中含义。陆湘君忽地笑了,转而看向穆渊沉的侧颜,柔声说道:“与君相逢六月时。”

与君相逢六月时,陆湘君。

我陆湘君本就是为穆渊沉而生。”陆湘君坚定道,尔后又朝尉迟凌析绽开一抹诡谲的笑容,“凌析,你说,你要如何处置穆渊沉?”

尉迟凌析心头燃起怒火,他双手紧握成拳,面容紧绷。

她在逼他,她逼他做出抉择,利用他对她的喜爱,将他逼得再无退路。尉迟凌析霍然松开了拳头,大手一挥,道:“都退下!”

侍卫听得号令,齐刷刷地闪开一条路来。尉迟凌析举步走到陆湘君面前,过往眼中的诸多眷恋与痴迷在此刻皆黯淡成为空洞的凝视。

宣宁不是他的,陆湘君更加不会是他的。他这些年来的苦苦追求与等待,终究如黄粱一梦,一场空。

我放你们走。”片刻过后,尉迟凌析喃喃自语,“我放你们走,我放你们走……”说到底,他仍旧做不到对她赶尽杀绝,哪怕,她以自己为盾护着另一个男子。

陆湘君扬唇,面上却并无真切的笑意,“那谢过安乐侯——不,是国主。”她搀着穆渊沉,一步一步离开法场。

瑟瑟寒风,直直吹进尉迟凌析骨子里,陆湘君与穆渊沉两人远去的背影映入他眼中,彻骨地疼。

尾声

三月江南,正是春意融融。一处偏远小镇的街头,锣鼓喧天,唢呐震耳,正是有人家娶亲。沿途百姓一路跟着大红喜轿,皆为沾一沾这喜气。不多时,人群渐渐散去,路旁一男一女却依旧伫立远望。

看人家成亲,你欣喜成这模样?”瞧了一眼乐不可支的陆湘君,穆渊沉莞尔道。他一袭藏青长衫,袖摆空荡垂落,眉目间的温润却更盛以往。

陆湘君柳眉一扬,“那是自然,这媒也算是我说成的。”若不是她偷偷“从中作梗”,只怕新郎倌如今还在苦想着新娘子心属何人,哪能抱得美娇娘?

穆渊沉听罢又是一笑,“你捉弄人的本事见长了。”

我好心帮她做媒,也算是捉弄?偷偷摸摸地牵线不说,我连媒金都没讨来。”陆湘君状似委屈,一双眼波光流转,煞是动人。“那姑娘也太矜持了,明明对人一见倾心却又藏掖着,喜爱这种事当然是要说出来才作数的嘛。”

你当真以为他人都有你这勇气的么?”向男子坦诚爱意,更有甚者自个儿提亲,如此惊世骇俗的事也惟有她陆湘君做得来。陆湘君听罢挽紧了穆渊沉臂膀,轻掐了下说道:“我是媒人啊,为自个儿做媒天经地义!”

是,是。”穆渊沉宠溺笑道,说着与陆湘君相偕离去。

昨日刘伯拖我为他儿子说媒,郝大姐也要我帮她妹妹寻个好婆家……”

陆湘君边走边说,轻柔嗓音飘入穆渊沉耳中,化为一阵暖流直融入他心间。经历了这许多,他终同她一起,定居在这小镇中,安稳度日,别无所求。

他与她,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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