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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列宁曾经说过，原话记不得了，大意是：在市场上叫卖得最高声的，往往是想把最糟糕的货物推销出去的商贩。按照这个逻辑，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才是中国人自敛自重、自信自尊、宁静致远、文雅泰然的风度吧。 □李国文 我住处窗外的马路，叫做真武庙四条，那里开设蔬菜早市，年头儿已经不短了，的确方便居民不少，值得称道。令人遗憾的是，每天早晨，总有几位声若洪钟、敢与“高音C王”——帕瓦罗蒂媲美的小贩，扰人清梦。叫卖是做生意者招揽顾客的方式，无可非议。但有必要叫得那么响，以致声震百米开外吗？我也仔细观察多次，就在这些早市的“帕瓦罗蒂”旁边，也有压根儿一声不吭的小贩，他们卖出的货物，并不比别人少。因此，叫声分贝高，未必卖的货多，声音强弱与经济效益是不挂钩的。 我曾经跟其中一位开过玩笑，你要是学唱歌，准得金牌，央视的“春晚”就得请你去献艺了。他乐了，也很幽默，说：“我要成歌星的话，那‘四大天王’就得来卖菜了。” 离我住处不远的真武庙二条，原是北京有名的小吃街，现在，早就还路于民，已经成为一条静美的街道。早先，那些小饭铺，每到晚间，吆五喝六，高谈阔论，觥筹交错，喧嚣热闹……每次路过，那小吃店里的声浪，扑面灌耳而来，能推人一个跟头。下馆子，是生活改善的可喜印证，人们在果腹以后，应该追求既是物质，也是精神的享受才是。在这种喧嚣嘈杂，震耳欲聋的环境下，纵使美食，也不觉其美了；同桌之人，虽近在咫尺，也要扯着嗓子吼，方能使对方听到。吃一顿饭，有如打一次架，不知有何乐趣可言。 这种高声朗气，语惊四座，旁若无人，震耳欲聋的说话方式，在国内，彼此彼此，已经习惯。但走出国门，同胞们说话的“高分贝”，就变得很刺耳，难免要遭人非议了。 有一次，在泰国鳄鱼湖的小卖店里买纪念品，在各国游客中，数敝国人声音嘹亮。那些开始走向世界的大款们，不但花钱最冲，谈笑也最响。只见他们呼来喊去，浑不在意，呼喊吼叫，人皆侧目。我亲眼看见两位洋老太太，直是摇头，那面部表情，让我感到不是滋味。 有一次，去英国访问，就在伦敦去利兹的高速公路旁一处休息区的快餐店进餐，大家排队，自取食物，算账交钱，然后端走，找张桌子坐下进餐，整个餐厅，秩序井然，安安静静。忽然，进来一行人，只见他们加塞抢先，占领桌子，高声大嗓，招呼同伴。一听乡音，便知是来自国内的代表团。本来还可听到的餐厅背景音乐，结果，全被他们语惊四座的声浪淹没。 我也注意到邻座的外国人，面显不悦之色，也许出于礼貌，人家没有吭声，只是很快吃完食物后，赶紧离开，以逃避这种如雷贯耳的灾难。这时，深感国人喉咙的调节开关，大有减低音量的必要，否则，影响他人还不自觉，就更是不大文明的表现了。 这使我想起前些年，一位以色列的音乐指挥家来华演出，他出场后，非要等到音乐厅里那些听众的窃窃私语声完全安静下来，才肯执棒。这样被人教训的事，最好不要再发生了。 我有幸在莫斯科大剧院，看过顶尖级的芭蕾舞艺术家——列别谢茨卡娅告别舞台生涯的一次演出，很惊讶在那样宏伟壮观的大剧场里，演出中间，观众席里毫无响动，安静得出奇。只有当这位天才艺术家谢幕时，不仅有热烈的掌声，还听到观众由衷的欢呼。在幕间休息时，我注意到观众，着装整洁讲究，态度温文尔雅，言谈轻声细语，特别对演员表演的尊重，都体现出一种文化素养，实在让我钦慕。而在我们的一些剧场里，就不是这种令人称道的景象了。谈笑者有之，走动者有之，嗑瓜子儿花生者有之，玩手机者有之，拿手机自拍者有之，乃至咳嗽、吐痰、打哈欠者……都是不以为奇的。 记得列宁曾经说过，原话记不得了，大意是：在市场上叫卖得最高声的，往往是想把最糟糕的货物推销出去的商贩。按照这个逻辑，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这才是中国人自敛自重、自信自尊、宁静致远、文雅泰然的风度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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