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牲畜与历史的发展

 鹰丰斋 2016-04-06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更好的了解建筑物基础的全貌,才能更合理的品读建筑物的美感。牲畜,作为游牧民族的唯一财产,以及农耕民族重要的食物来源,是经济基础的重要组成部分,明白牲畜的价格以及价格形成的原因,才能更准确的解读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关系才能更好的品读历史。


我将尽力为您阐述牲畜价格的成因和由牲畜催生出的历史现象


春秋战国时代,据说肉类食物的价格非常昂贵,平民阶层因吃不起肉,被称作“蔬食者”,只能靠吃谷物和菜为生;贵族阶层因吃得起肉,就被称作“肉食者”。但是为什么肉类有如此高的价格,却没有鼓励到牲畜的驯养,增加肉类食物产量,以匹配高涨的需求?要知道,驯养动物的技术难度和劳动强度,远远低于种植谷物。即使认为农耕民族并不擅长驯养,那为什么不能与擅长驯养的游牧民族进行交易?


其实,在比春秋更早得多的年代——农业社会的初期,肉类食物的价格是要低于谷物的。那时,乡村的绝大多数土地都是未经改良的天然牧场,牲畜在土地上自由生长,牧民几乎不用费力就能收获一头牛或者一只羊;如果想要获得谷物,农民不得不付出大量的劳动。收获一斤谷物与收获一斤肉相比,包含了更多的人类劳动,谷物的价格也就比肉类高得多。




谷物每年都会收获,肉类的收获周期一般要四五年,即使是一块中等肥沃的谷田,也比一块最好的牧场收获的食物多得多,种植谷物就会产生多得多的利润。出于对利润的追求,种植业得到推广,更多乡村的土地被改良,以生产谷物,那些首先被改良的土地,一定在距离城市最近的地方。剩余的产品必须在市场上售卖,才会有价值,那些乡村剩余谷物的最大市场,就是城市。距离城市一公里外生产的谷物,和距离城市一百公里外生产的谷物,同样的品质、同样的重量,在市场上的售价是相同的。那些一百公里外的产品,需要支付更多的运输费用,没有人愿意将珍贵的劳动用在收益较小的地方。所以土地的改良,从城市周边开始。


由于城市周边土地的改良,未经改良的天然牧场被排挤到离城市较远的地方。要将牲畜从很远的地方送入市场,需要支付高昂的成本:足够维持牲畜长途跋涉的牧草。无论是收割足够的牧草,还是使牧草保持新鲜(几乎不可能保持新鲜),都需要特别大量的劳动;考虑到牧草不能像谷物一样碾压成粉末状进行运输,牧民是否有能力运输如此多的牧草也是个问题;如果杀死牲畜,则不能解决肉类的腐烂问题。肉类食物因为其特性,只能在生产地内部消费,不太可能供应到远方的市场,因此,农耕民族无法购买到游牧民族生产的肉类食物。伴随着土地越来越改良,城市中谷物的供应越来越多;牲畜供应就越来越少,牲畜的价格也就越来越贵了。


当肉类食物的价格特别昂贵,以至于将改良过的土地用作牧场比用作谷田更有利可图时,被改良的土地才会被改种牧草进行放牧。但这时,由于谷物的供应因土地减少而减少了,谷物的价格又会上升,将改良过的土地用于种植谷物的利润又会超过种植牧草,土地也会重新被种植谷物。所以,生产者不愿将谷田改为牧场,增加肉类的供应,是因为生产肉类的利润还不足以超过生产谷物,肉类的价格就会继续上升;生产者愿意将谷田改为牧场,增加肉类的供应时,肉类的价格却无法继续增长了。


生产肉类食物,也并不是全都需要牧草,农民可以不花费太多成本,就用农业废料养活一定数量的鸡和猪。在人口稀少的年代,由于这种免费的肉类数量一定少于牧场生产的肉类,前者价格也就会略高于后者;人口增加以后,使用牧草的牲畜越来越难以获得,但是食用农业废料的肉类依然可以为城市提供一部分供应,它们的价格升高的就相对慢一些。鸡肉、猪肉的价格,要比牛羊肉更便宜。但是每一块农田产生的废料有其极限,废料供养的家禽和猪也有极限,需求超过供应极限,这种免费的肉类的价格也开始升高了。同牧场驯养的牲畜一样,当家禽和猪产生的利润高到需要专门辟地饲养时,其价格也就不再上升了。


与家禽和猪相似的还有奶制品,这里就不再论述了。


马匹也是牲畜的一种,这种牲畜最大的价值是用在战场上。在中国地区,游牧民族可能因骑兵的数量与质量,取得对农耕民族的军事优势。在农业发展的初期,马匹与其他食用牧草的牲畜一样,随着土地的改良,逐渐远离城市。马匹消耗的牧草数量也不会小于牛羊,马肉所能供养的人数不会多于牛羊,马肉的鲜美程度则必然不及牛羊肉,捕获难度也远远高于牛羊,因此,驯养马匹的牧民就越来越少,马匹的数量也就越来越少。在游牧民族生活的区域,所有的土地都不曾经过改良,马匹的数量也不会因人类的活动而减少,贫穷的北方草原上马匹的数量,就会远远多于富庶的中原地区。游牧民族因马匹对农耕民族产生军事优势以后,农耕民族本可以通过买马的手段弥补这一差距。之前我们论证过,牲畜只能在产地内消费,长途贩运需要支付高额的成本,这个成本,使农耕民族很难获取足够弥补军事差距的马匹;而且,饲养马匹需要开辟土地为其种植牧草,这些土地本可以生产谷物以供养更多人口,如果牧草不足,则马匹吃不饱,如果谷物不足,则人吃不饱。因此,农耕民族要想维持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需要支付的成本实在过于昂贵,只有达到相当的富裕程度,才可以做到,否则,买马、养马对国家造成的伤害,会比游牧民族入侵更大、更深、更重。中原地区不产马的说法其实是错误的,马是被中原地区的劳动人民放弃的牲畜;依靠买马来抵御游牧民族的想法也是幼稚的。


牲畜能够提供的另一种商品,就是毛皮。一个国家毛皮的产量,是由国内的牲畜数量决定的。农耕民族牲畜数量少,毛皮产量就少;游牧民族牲畜数量多,毛皮产量就多。农耕民族生产的毛皮供不应求,游牧民族生产的毛皮供大于求。毛皮只需要经过简单的加工(羊毛甚至不需要加工),就能运输到距离产地很远的地方销售,因此,游牧民族生产的毛皮,可以“经常远达整个商业世界”。毛皮是一种可以长途贩运的商品,其价格,是由整个世界的需求决定的,一国或者几国的发展与改良,不会对价格产生太大影响。


在气候温暖的时期,游牧民族驯养动物足以养活现有的人口,他们对农耕民族的土地不感兴趣。当天气变得寒冷,牲畜开始减产,游牧民族才会寻求更温暖的土地,希望将农耕民族的农田变成自己的牧场。由于金属的缺乏和金属冶炼技术的落后,稀缺的武器制约了游牧民族的南侵。如果不是因为寒冷天气使农耕民族对毛皮需求的大量增长,抬高了毛皮的价格,游牧民族不可能购买足够多的用于大型军事活动的武器。游牧民族发动对农耕民族的战争,一方面需要强烈的动机,另一方面需要足够的能力,牲畜减产赋予其战争的动机,毛皮价格上涨赋予其战争的能力。


资源,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人类争夺的目标,资源的价格可以引发战争,也可以维护和平,只有明确每一种资源在历史中对人类的确切意义,才能说自己真正读懂了历史。牲畜作为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资源之一——甚至比贵金属还要重要——具有调节、甚至决定历史走向的能力,不能不引起历史爱好者的关注。

第五大洋:历史百家争鸣特约作者。 1987生于中国青岛,毕业于青岛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取得文学学士学位。现任天津某事业单位助理工程师。业余历史爱好者,信奉美国联邦大法官理查德·A波斯纳为首的法律经济学流派,热衷于使用现代经济学分析方法分析历史事件。座右铭:存在不一定合理,存在一定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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