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一种“地图采集员”,他们到处跑动记录,以应付城市变化的极大和极快,弥补地图出版的滞后。即使如此,当我按图索骥去寻觅“景泰帝陵”时,仍有一番折腾,原说在一家医院的宿舍院内,不对,再找一间干部宿舍院子,也不对,结果在另一处离退休干部宿舍院内找到了。
葱茏的树林掩映着,陵门、碑亭尽管小,但不完好。陵门前的石桥还在,陵前的大道不知在哪个年月早被挤占了。再走进去,配殿、享殿都已乌有,留下了一大片空地,成了离退休干部打门球的场地。最后的坟堆被丛生的树草占有着,荒芜,杂乱。前来参观的除我之外,居然还有一对老夫妻在查询“景泰陵”在哪里?这里与明十三陵的盛况,无法相提并论。
我们现在视为珍宝的“景泰兰”,就是用进口的珐琅彩在铜器上绘画的铜胎画珐琅。在景泰年间就有很大发展和流行。康雍乾年间更创造了瓷胎珐琅器,掐丝珐琅铜器,都成了极品。一只珐琅彩碗,前些年就有过亿身价。因此“景泰”这个名字我们不陌生。景泰在位只有七年半,但在文化积累上有所建树。
明朝的国运,尽管朱元璋用尽残酷手段屠杀大臣,以保江山永固,但到英宗年代便急转而下了。英宗不可理谕地对贪婪颟顸的太监王振唯命是听。整个明朝与蒙古瓦剌的关系,犹如宋与金的关系,可是在朱棣北征几次后,边境却有过30多年的平静。英宗时,瓦剌的也先上台,也还向明进贡了好几年。有一年来明朝的进贡的人数有二千多人,也先虚报为三千多人,吃招待费的空额,他又不满进贡马匹后的赏钱太少,而其中太监王振做了许多小动作,处置失当,激怒了也先,他便起兵围攻大同,大同告急。王振怂恿英宗御驾亲征,发兵50万。兵出居庸关到大同,又找不到瓦剌人交战。50万兵士转游了几天,因为缺粮饿倒了许多,于是“英宗赶快传令班师”。几十万士兵连同众多的随征的文武大臣,儿戏似的又回到长城内的怀来附近的土木堡,在此被也先团团围住,明兵又饥又乏,没有战斗力,50万士兵和随征的文武,全军覆亡,王振被愤怒的部将打死,英宗被瓦剌俘虏。历史上称之谓“土木堡之变”。英宗9岁登基,生长在宫中,哪里懂得用兵,用的又是侫臣,轻信妄动,不溃败才怪。
此时京师震动,极端危殆。以兵部侍郎于谦为首的官员,立刻调集军队,因为好部队都已调往前线而溃散,他只能从各处拼凑弱旅,他积极改革军队的机制,加强战备,抵抗也先。又立英宗之弟朱祁镇为景泰帝,才转危为安。也先吃了几次败仗后,便想与明朝修好。他本想杀了英宗,后想不如用他向明朝勒索点东西为好。他派人和明朝谈判,但明朝态度并不积极,意思是我们已有了新皇帝,你放不放回英宗无所谓。也先放回了英宗,只领到黄金百两白银二百两,彩绸二百匹,东西很少。于谦等议立景泰帝,不失为一着好棋,使得混乱一团的朝廷镇静下来,救大厦之将倾。
在此事变中,于谦贡献很大,史书上称他为“军事家”,他也确实力挽狂澜,巩固社稷,如果没有他的勇敢和才能,如果瓦剌破了北京城,将会比当年金兵破开封城掳走徽钦二帝和几千王公贵戚以及北宋积累了一百多年的金银财宝的景况更惨烈。北宋也就灭亡了,岌岌逃亡中,泥马渡康王,在长江之南撑起南宋偏安朝廷。
英宗被放回后不再当皇帝,当了“太上皇”。七年以后,一些侫臣在景泰8年(1457年)正月14日景泰病重,上演了“夺门之变”。第二天一早,大臣们上朝时看到皇位上坐的不是景泰而是英宗。景泰随即被废,史书上说景泰就在此时病死,也有说是“被害”。英宗、景泰虽是兄弟,权力之争,也是很残忍的。由此也就很容易明白南宋高宗赵构,就是不愿意向金人赎回父兄徽宗钦宗,金人本也愿意放回这两个人的。徽钦二帝在北方受尽了人间苦难和屈辱。赵构为此还憎恨一味想着“靖康耻犹未雪“的主战派岳飞。制造了风波亭冤案。难恐主战派真打败了金兵,放回了父兄,他的皇位就坐不稳了,宁愿向金称臣纳贡。
在这次宫廷斗争中,我们更关心于谦的命运,这位正直、勇敢、才能卓越的军事家,被杀,罪名是“谋逆罪“。于谦的诗,小学课本上就有他的《石灰吟》:“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莫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于谦历任监察御史,河南、山西等省的巡抚,平反冤狱、救灾赈荒,深得百姓爱戴。他议立景泰,固守北京,击退瓦剌,再造了明朝。如此有功之臣,落得了一个谋逆断头下场。他是钱塘人,杭州有他的墓,他被认为与岳飞同样是历史上蒙冤最深的人。
明朝自英宗起,皇帝一个比一个荒唐、无能、胡作非为。史学家认为中国历史上,明朝皇帝是最差劲的,一个一个比赛着昏庸。明朝的宦官干政、特务制度创中国历史之最。枉杀的忠良很多。16世纪时,中西生产力发展,还大致处于同一水平。自此以后欧洲迅猛发展,而中国因为政治、思想等落后原因,社会发展停滞不前。明朝中后期社会矛盾突出尖锐,都是与朝廷的昏暗相关联的。
参观景泰陵,只是看看文化遗存。北京,千年古都,几乎每个角落都能展示出一段被人遗忘了的历史。历史也在说话,诉说人们必须记住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