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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墓中的几种鸟饰冠俑

 白田闲人 2016-04-08



图1:1972年洛阳涧西矿山厂出土的女俑


1972年洛阳涧西矿山厂M6:17(《河南洛阳涧西谷水唐墓清理简报》,《考古》1983年05期,图版捌)


第一种鸟饰主要见于女性形象的俑身上,如1972年洛阳涧西矿山厂出土的女俑(图1),头戴白色鹦鹉冠,形象舒展,与女俑头部形状相符,鹦鹉作颔首啄羽状。故宫博物院藏的一件三彩女坐俑(图2),头戴鸟状冠,昂首展翅,两爪有力,有意思的是这件女俑的左手上还持有一只小鸟。



图2:故宫博物院藏三彩女坐俑


故宫博物院藏三彩女坐俑:左手持小鸟


唐金乡县主墓出土的一件戴孔雀冠的骑马女伎乐俑(图3),冠上的孔雀翘首远眺,羽毛由天蓝、浅绿、红、黑诸彩绘成,颈下绒毛为白色,长而宽大的尾羽飘然垂下,覆于女俑的肩背部,形象逼真。这种俑是唐代,尤其是盛唐时期时尚生活的生动反映,表现的是当时社会生活中的真实场景。



图三:唐金乡县主墓出土戴孔雀冠骑马女伎乐俑

唐金乡县主墓出土戴孔雀冠骑马女伎乐俑


以金乡县主墓出土的孔雀冠骑马女伎乐俑为例,女俑是与其他四件骑马女伎乐俑组合出现的,她们是唐代贵族官僚家中使用女乐的表现。唐代社会上自帝王,下至黎庶对乐舞的喜好之风甚盛,乐舞被广泛地应用于国家的正式典礼、仪仗出行以及大众娱乐等活动中,除了设立了专门的乐舞机构外,官、私还拥有大量的乐工和歌舞艺人。《唐会要?论乐杂录》载:神龙二年(706年)九月,“敕三品以上,听有女乐一部;五品以上,女乐不过三人”,《旧唐书》德宗本纪中也记载:兴元元年,李晟、浑瑊在平定朱泚之乱后,德宗皇帝分别赐予他们女乐八人和女乐五人,这说明在唐代,皇室和贵族官僚家里普遍拥有和使用女乐。


唐金乡县主墓出土戴孔雀冠骑马女伎乐俑:持腰鼓

唐金乡县主墓出土骑马女伎乐俑:吹筚篥

唐金乡县主墓出土骑马女伎乐俑:敲钹

唐金乡县主墓出土骑马女伎乐俑:弹琵琶


唐金乡县主墓出土骑马女伎乐俑:抱竖箜篌


这件孔雀冠骑马女伎乐俑所持乐器为腰鼓,也体现了唐代活跃的对外文化交流。《旧唐书?音乐志》说:“腰鼓,大者瓦,小者木,皆广首而纤腹,本胡鼓也”。唐代国力强盛,与周边民族和国家的交流广泛而深入,又能以宽广的态度和气魄接纳和吸收当时世界上不同的文化艺术,以音乐来说就有“十部乐”,其中绝大多数是其他民族和国外的乐舞。报告称,这件骑马女伎乐俑与其他四件骑马女伎乐俑,根据所持乐器的组合比较接近龟兹乐。


第二种鸟饰主要集中装饰在武吏俑的冠上。一般认为,武吏俑头上所饰之鸟为鹖,所以武吏俑头上戴的冠也被称为“鹖冠”。关于戴鹖的习俗可以追溯至很早,李零先生认为中国传统的太一崇拜中的太一神形象中,太一所戴之冠即为鹖冠,或是鹖之变体。关于战国时期鹖冠的记载,在《汉书?艺文志》“道家”类条下收录有一本叫《鹖冠子》的书,介绍作者鹖冠子是:“楚人,居深山,以鹖为冠”。关于鹖冠子的籍贯有楚人、赵人两说,向存争议,在这里不讨论鹖冠子的籍贯,只是探讨鹖的出产地。《说文》曰:“鹖似雉,出上党”。《后汉书?舆服志下》又说:“鹖者,勇雉也,其斗对一死乃至,故赵武灵王以表武士,秦施之焉”。上党,原韩地,公元前262年秦攻韩,韩上党守将冯亭以上党降赵,并由此引发了长平之战。综上可知在冠上加鹖尾为饰的习惯起于赵地或说是起于晋地大致不谬。



中华书局《鹖冠子校注》


至于鹖冠的象征意义和具体佩戴方式,历代典籍清楚的记载。古人认为鹖鸟是一种勇猛善斗的鸟,所以作为勇猛的象征,鹖羽一般是武装人员或是武职官员的饰品。应邵《汉官仪》曰:“虎贲冠插鹖尾,鹖,鸷鸟中之果劲者也,每所攫撮应瓜摧碎尾,上党所贡”。《后汉书?舆服志下》:“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五中郎将、羽林左右监皆冠鹖冠……虎贲武骑皆鹖冠”条下的徐广注中引荀绰《晋百官表注》曰:“冠插两鹖,鸷鸟之暴疏者也,每所攫撮,应爪摧衂,天子武骑故以冠焉”。曹操《鹖鸡赋?序》也认为:“鹖鸡猛气,其斗终无负,期于必死,今人以鹖为冠,像此也”。从文献记载看鹖冠不仅在汉代是武官服饰的定仪,到了唐代仍是武官服装的指定装饰。《新唐书?仪卫志》:“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驾’,皆有卫有严……,皆服鹖冠、绯衫夹,带刀捉仗,列坐于东西廊下”。这说明鹖冠之所以被应用于军队及武装人员完全是鹖鸟本身好斗的自然特性决定的。



东汉鹖冠(孙机《中国古舆服论丛》)


具体到鹖冠的佩带方法史书也有较多的记载,《汉书?舆服志》曰:“武冠加双鹖尾为鹖冠,羽林虎贲冠之”。《后汉书?舆服志下》载:“武冠,俗称之大冠,环缨无蕤,以青系为绲,加双鹖尾,竖左右,为鹖冠云”,《太平御览》还有这样一则记载:“晋八王故事曰:张方将移惠帝于长安,入殿奉迎,自领五千骑,皆捉铁缠槊二节,发眊系兜鍪,皆用凉州白鹖毛,望之若荼,天子见之大惊。”《南齐书?舆服志》:“武骑虎贲服文衣,插雉尾于武冠上”。


图4:金乡县主墓出土的武官俑



图4:金乡县主墓出土的武官俑


以上引用的史籍所描述的鹖冠,多是以鹖尾或鹖羽插于武冠或兜鍪上,并没有明确记载说明以整只鸟的形象饰于冠或兜鍪上的情况。而武吏俑的冠上所饰鸟的形象较为统一,以金乡县主墓出土的武官俑(91XYS∶118)为例(图4),报告称其:“头戴黑色鹖冠,鹖之两翅分展左右,头朝下,作俯冲之势”。这类鸟饰大多是这种形象,以浮雕形式装饰于冠正中前部,而且这种鸟集中饰在武吏俑的冠上,别的俑中不见这种鸟饰。这就为我们确定这种鸟是“鹖”提供了线索。唐墓中,成对出现的文吏俑和武吏俑所着衣服的袖多为大袖,说明该类俑所着服色不是作战服装,而是日常上朝或侍奉的常服,但所戴之冠有明显差别,带有鸟饰的冠应是从汉代武弁大冠演变而来的武冠的一种,而不戴鸟饰的冠则可能是文官所戴的介帻。这类俑有时又都身着裲裆甲。


图5:故宫博物院藏唐三彩武士俑


图6:故宫博物院藏唐三彩武士俑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戴以鸟为饰的武弁并身着裲裆甲,均应视其为武官(图5、图6)。“武官戴”,所以这类俑的饰鸟应为鹖,或是鹖的抽象形式。



图7:1996年西安市西郊陕棉十厂唐墓出天王俑


第三种鸟饰的形象以故宫博物院藏的两件天王俑(图8、图9)和1996年西安市西郊陕棉十厂唐墓出土的俑(图7)为例。这两种鸟饰的形象应该都是一种鸟,即金翅鸟,又名妙翅鸟,即佛教天龙八部之一的迦楼罗。因其翅为金色而得名。相传其翅广三十六万里,是佛教中的护法神之一。其造型几近我国传统图案中的朱雀和孔雀,多作展翅之态。而以此鸟为饰的正是那些被称为天王或武士的俑。


图8:故宫博物院藏天王俑

图9:故宫博物院藏天王俑


天王也称神王,佛教称其为护法神。在古印度神话中,须弥山腹有四天王,佛教采用其说,宣称四天王各护东、南、西、北一天下,东方为持国天王,南方为增长天王,西方为广目天王,北方为多闻天王。四天王是属于帝释天(印度教天神之首)的四员大将。在四天王中,毗沙门天王(即北方多闻天王)在中国最受推崇,他是婆罗门教、印度教的财神,世界上一切财富的守护者。自佛教传入中国之后,四天王对中国文化的影响很大,特别是自唐玄宗以后,对毗沙门天王的信仰大盛,常被军中奉为保护神,各处城楼、兵营均设天王庙堂,甚至于常以天王像纹身,视为可得神力相助。



1971年礼泉县烟霞镇兴隆村唐李贞墓出土天王俑


1959年西安市西郊中堡村出土唐三彩天王俑


在墓葬中的天王形象俑是墓主的守护者,前人的研究表明武德、贞观年间盛行站立武士俑,高宗总章元年李爽墓最早出现天王俑。天王俑与镇墓兽的组合逐渐代替了武士俑与镇墓兽的组合。这即与出土实物相印证,同时也反映了当时社会上佛教信仰逐渐盛行的过程以及天王崇拜的情况。综合上述材料把天王俑冠饰解释为佛教中的金翅鸟较为合理。天王与金翅鸟都是佛教中的护法神,这在佛教内容上达到了统一。天王俑与武吏俑在唐墓俑群中均有特殊的含义和作用。天王俑是镇墓类俑,它的主要功能是镇守墓室、攘御鬼魅、保卫墓主人平安。武吏俑和文吏俑多成对出于墓室,形体高大,它们很可能是唐代中、高级官僚和贵族日常生活中负责主人安全和仪仗的官员在墓葬中的反映。在盛唐佛教渐盛的情况下,信奉佛教的人们用这两种形象来镇守墓穴,保护墓主及随葬品的行为就不难理解了。


(文章来源:《紫禁城》2010年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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