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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品园林之一:植物篇 不染荷花

 凡秋一叶 2016-04-08

文/晓洋    摄影/葛雷

苏州是一个以私家园林而举世闻名的城市,兴许身在其中,离得太近,反而少了好奇,直到“生活在别处”的人们从世界各地蜂拥而至,带着羡慕的眼光,朝拜般的虔诚,小心翼翼的借取,将仿佛“理由应当”的常物拍成各种高大上的片子……恍然、汗颜,汗颜对自己的家当如此不知这般的好。借一双“别处”的眼睛重新发现园林中的美,细碎,但一石一木,一花一草里全是费思量、传奇事——

编者按——

对苏州人来说,园林情结深植于血脉,去园子里喝个茶发个呆,不过是去自家后院溜达一圈,自然不会像外地游客一样人生若只如初见——心潮澎湃大惊小怪。

但从另一层纬度说,越是熟悉的风景,越容易视若无睹。当风景和艺术来得轻而易举变得理所当然时,会禁不住疑惑:我们真的了解那一园山水嘛?真的会欣赏那些精致风景嘛!

是的,园林是苏州人长久追求的“最佳人居环境”,却又不止于此。因为这环境中还融入了诗歌、音乐、绘画、哲思,那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中华文化,却通过咫尺山水、花草木石、亭台楼阁……物化了、还原了、永恒了。

基于此,从这周开始,我们推出了“细品园林”系列(本报吴门版的苏州街巷系列暂告一个段落)。

在这个三伏天,请呡一口叫做“园林”的酽茶吧,用味蕾细细咂摸。然后张开你全身的毛孔,在这些城市的“桃花源”里,等待那一丝数百年前的凉风,缓缓拂过……

近看远赏

跟用有“距离”才能看出美的眼光相同,中国人对荷花的品鉴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方式。尽管在殷商时期中国人便有赏荷的遗存,尽管在《诗经》中便有荷花入诗,但周敦颐《爱莲说》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句子才让荷花的个性深入人心。此处的美学意境、精神境界,甚至比荷花作为园中水的代言,作为夏天的植物还要不可或缺,以为原主人的秉性追求。

如今是农历6月,正是赏荷时节,而苏州的农历六月廿四还要给荷花过一个特别的生日。即今年公历8月8日荷花生日。苏州是一个与水渊源极深的城市,与荷花的缘分自不消说了。荷花生日又名采莲节,传说是黄帝的妻子,掌握纺织的嫘祖的生日。这天苏州人会倾城而出,一家老小去葑门外二里地的荷花荡里看荷,说是给仙子上寿其实根本是世人亲近水的节日,挤挤挨挨拥在一望无际的荷塘里,观花嬉水,摘荷顶叶,剥开早嫩的莲子。不过这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群体派对和近玩。

要从“看”升级为“赏”,一定得去园林。保持一定的距离,种上珍贵的品种,远远赏玩,看一池亭亭玉立、得一袭满园荷风、听一夜雨声更漏……

园林是什么?是我们的家,却每每被冠以“天人合一”的最高审美境界。园林的物理面积通常不大,但总容易迷路,曲曲折折逛不完,看到远远超出这个物理面积的风景来,空间接着时间,极阔敞。在有限空间内展现出天地大美。

有天地一定得有山水,有山必有石有假山,有水则必有荷花。

按这种风景和精神的凝结,一只碗莲兴许便是一片荷塘,一季夏日,一种品性……用中国人最日常的食器——碗装。是案头的大赏,也能冒出诸般其他的联想——知温饱而求美,于日常处见美、一花一世界……

莲痴卢彬士的碗莲

荷花中的iPad

“我也养过碗莲,养着养着,一片叶子长那么大了,碗莲不是放在那就不管了,而是需要时时打理,不懂,最后只能养到砂锅里去了,这不是碗莲,是砂锅莲了。”

耦园中,联合国世界遗产培训与研究中心古建筑保护联盟的副秘书长沈亮先生如是调侃自己。

耦园中“耦”字在字典里通“藕”,耦园该是赏荷佳处了吧。“园林中都种荷花,但耦园中的‘耦’更扣的是佳偶的‘偶’字,看荷花还是要去拙政园。包括这碗莲。”

碗莲也称钵莲算盆景的一种,兴于明代。案头一盏,体型小,花却不小,雅趣十足。不过入清代后,因为审美精神不同,碗莲几近失传。因为需要时时打理的缘故,人们常养着养着就得放入砂锅、脸盆、缸里,甚至干脆回到池子中去了。看来跟如今对电脑的要求一样,功能全,身材小,实在不易。

拙政园本就是一个以赏荷为佳的园林,因为荷的主题,又添了碗莲。只是“几近失传”后这碗莲又从何而来呢?

在苏腔苏调的清代散文《浮生六记》中,沈复和芸娘便种过碗莲。看上去就复杂得不得,大意是:将老莲子的两头磨薄,放入蛋壳里,放在孵蛋的母鸡肚下,等21天小鸡孵出来之后从蛋壳中取出莲子,拿多年废弃不用的燕子窝加20%的天门冬(一味中药),捣烂拌匀,种植在小器皿中,用河水灌溉,放置在朝阳面。花开后如酒杯大小,莲叶则如饭碗大小,亭亭玉立,十分可爱。

不过苏州学者王家驹先生考证,沈复的这种种碗莲的方法也是从古籍中搜罗来了。所以先不说愿不愿意这么煞费苦心地去实践,就算这种样做了是不是能成功也还是个疑问。

直到近代,沈复、芸娘同在仓米巷的街坊卢彬士先生最终重新培育出了这种明代雅玩。

卢彬士先生,清末出生,作过清代的贡生,之后在苏州当过教师、省文史馆员,地道的文士。卢先生擅诗文,通音律,不过因为痴爱荷花,人们常常以为他是一个专业育荷人。

卢先生说:“最初钵莲这个异种,原是安庆迎江寺和尚世代秘传,已有千年历史,寺僧每年夏天发花之后供养佛前,香烟缭绕,气象庄严,从不轻易赠人,其培育方法始终讳莫如深。”后来有个叫曾影豪的获得种子和知道一些培育方法,辗转传授给卢老,经过卢老长期反复试种才获得成功。

佛教中,荷花有着特殊、神圣的意味。难怪秘不示人。

所谓千年古莲,其实是一种野生状态的荷花,真正特别的地方是取它的种子一代一代繁衍,维持它的品系,保持纯粹的单一品性,而且即便如此,古莲种一代代繁衍下来,花型叶子还是略微会有所差别。直到现在人工繁殖的杂交品种,成功率还是不高。人工选育的缸荷、碗莲,莲蓬周围的雄蕊不育不结莲子。而结莲子的也要一代一代杂交选育才可能成新品种。所以一碗小小的荷花可谓煞费苦心。

一旦开放,小小碗内的荷花不仅有红、白颜色,一只碗里还能同时开出几朵,甚至有在荷塘里都算珍稀的并蒂、重台的品种。最夸张的是花落后还会结出小小的莲蓬来。而且整个碗莲的造型也极美,亭亭玉立,不蔓不枝。完全得了诗画中的风姿,难怪堪称“逸品”。

据曾经跟卢老共事过的人回忆,那时苏州图书馆的古籍图书放在东北街李经羲住宅的藏书楼里。卢老在那里工作时,每到清明时节,就忙着为碗莲选种下秧了,藏书楼下,卢老每天从早到晚,把许多小巧玲珑的陶瓷钵子和碗盂香炉之类,一忽儿从室内搬到室外,一遇天气稍有阴晴变化,又急急忙忙从室外搬到室内,仿佛幼儿园里的保育员小心翼翼照顾幼苗。待到碗莲盛开,不仅请来朋友欣赏,还会给自己的爱莲题写诗词,雅乐非常!

尽管文革后,卢先生被下放苏北,客死异乡,逸品碗莲也随之绝迹。但因为先生留下相关培育缸莲、碗莲的著作、文字。之后,拙政园便据此与卢先生家人一起重新培育出了碗莲以做珍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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