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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同学发表了篇文章，《还原李清照〈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挺有意思，忍不住写点儿东西跟贴。不过俩理工男煞有介事地谈诗论艺，总觉得有点搞笑，所以就假装不认识对方，只把他称作楼主，自个儿呢恢复网上面目，还是自号太乙仙工，简称仙工。 原诗如下： 昨夜雨疏风骤， 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 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文章揭示了秘辛若干： 1. 对“卷帘人”身份的解读影响到“知否，知否”两句的情态和含义，如果是侍女，话中所带的娇嗔和心迹流露就显得不合适，若是老公赵明诚，这话又嫌轻佻俗艳。 2. 诗文涉及到“海棠春睡”典故，说杨贵妃酒后酣睡，皇帝召见，见到后只是笑笑说“海棠睡未足”。这个典故对理解全诗有重要作用。 3. 顺着“海棠春睡”思路，卷帘人仍要算作赵明诚，不过对话并不是真实发生的，而是诗人想象出来的。 仙工顺着楼主思路，再做点解读，第一步是归类。有两个类别可供选择，闲适小品和相思离愁。如果把“绿肥红瘦”当作高超审美眼光的产物，那么该诗就是闲适小品，跟诗人的另一首《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差不多，讲了个生活片段，无非是生动点儿，加了些特殊观感，用白话可以这样理解： 昨晚天气很糟， 姐儿心情不好，搬出酒壶，把自个儿喝高了，大睡。 早晨醒来，跟卷帘人说话。 卷帘人没头没脑地说，海棠还是老样子。 姐儿马上不着四六地回应， 你知道不，你知道不， 应该是叶子长了，花儿谢了！ 文字不多，却有几个读着不顺溜的地方： “试问卷帘人”，诗人问卷帘人什么，导致他/她回应说“海棠依旧”？ 诗人有没有起身朝院子里瞅，就发觉“绿肥红瘦”？ 就算诗人眼光独到，用上两个“知否”，想强调什么，又何以这般急切？ 凭借楼主的解读，要把“卷帘人”当成诗人老公，而且在心里头跟诗人说话，再加上“海棠春睡”的典故，该诗就得当思情类诗来读，换作白话可能是这样的： 郎君久不在身旁，我思念得好苦（注意，整首诗的出发点不再是偶然的糟糕天气，而是夫妻分离引致的深切思念）。 昨晚雨不大，风却不小，让我相思更切，借酒浇愁，终至昏睡。 一觉醒来，要是郎君在身旁该有多好！他在这儿会说什么呢？他可能说我的睡态像贵妃，重演了海棠春睡。 不对！ 你知道不，你知道不， 外头一天天春深绿重， 我却因思念而红颜消瘦！ 这么一来，短短几句话就刻画出离人相思愁苦的精神面貌。这里且为如此理解加点儿料： 1. 诗是从诗人主观感受出发的表达，所以虽然起篇是“昨夜怎样怎样”，那都是借口，根本问题存在诗人心里，所以把思情当作诗意的起点才更恰当。 2. 因有思情作祟，“浓睡”就不单是醉酒的缘故，还是相思无着，不知所措的结果。温庭筠写过离人的慵懒状，“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懒”和“迟”都是因愁思深重而造成的意态徐缓，本诗的“浓睡” 和“残酒”也出于同样原因。 3. “试问”表明了对话的虚拟性质。如果对话是真实的，大抵应说“借问卷帘人”，而“试问”则表明所谓对话其实是诗人的心思流动，跟楼主的猜测一样。 4. 一般看到“红瘦”，总是想当然地认为是“红花瘦”，放到离愁情绪中，就应领会为“红颜瘦”。李后主他爹有一段诗，“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说离人因思念之苦而与秋色比赛着凋谢，此外陆游有“春如旧，人空瘦”，李清照也写过“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都是讲因离思而分外显明年华老去，相应的，这里的“红瘦”还是讲人而非物。 5. “知否”的叠用明白表达了希望对方理解的迫切心情。 “知否”的重心在“知”上，而以“知”入诗在离愁类诗里面属于惯例——“独折残枝，无语凭阑只自知”（冯延巳），“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韦庄），“隔帘风雨闭门时。此情风月知”（欧阳修）。自个儿有心事，希望对方接收到，并且收纳下，然而对方多半不知道、不理解、不领会，为此而分外焦虑。 诗人用“试问”来探求对方心思，然而对方回应以“却道”，说明他活在现实里，对诗人的深情和苦楚一无所知，所以诗人马上连喊“知否”，把情绪推向高峰。 总的说来，把这首诗当作离愁诗来解读，内涵才更丰富，而楼主的材料为这般解读提供了重要依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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