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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之美 |春愁待酒浇,流光把人抛

 sunliqingsheng 2016-04-12



一剪梅·舟过吴江 

  蒋 捷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赏析】


漂泊,也是诗歌的一个永恒的主题。


南宋末年的蒋捷是一位颇具创造性的诗人,他是江苏宜兴人,家在太湖西岸,而吴江则是太湖东岸的吴江县, 词中“秋娘渡”“泰娘桥” 均为吴江地名。词人在东漂西泊的旅途中,船过吴江,又逢春雨,他自然怀念在太湖对岸的家乡,以及家中亲情的温馨,迸发出年华似水、有家难归的人生慨叹。


“一片春愁待酒浇”,起笔点题,指出时序。“一片”,愁闷连绵不断。“待酒浇”,作者胸中一怀愁绪无法排遣,然而,身边无酒,只有“待酒”浇愁了。期待之中,春愁更深更急。


接下来,作者似乎不经意地把笔锋轻轻一舒一转,一笔写愁由何处来——“江上舟摇”,一笔写酒于何处寻——“楼上帘招”。大江扁舟,风波摇荡,孤旅之情,客游之意,不必多语,自可想见。一个“江上舟摇”,既把词人所处环境托染出来,又照顾上文,给“待酒浇”的“待”字找到了落脚点。正在孤舟愁旅、渴酒难耐的时候,沿岸酒楼上的旗子明晃晃地随风飘摆,就像在朝船上的旅人招手,邀请他到暖酒飘香的楼上畅饮。这里,一方是漂泊无定的客船,一方是安安稳稳的酒楼,一方是流水,一方是堤岸,一动一静,一低一高,一冷一暖,在这种对比中,“愁”对“酒”的渴望,酒对人的诱惑,也就显得更加强烈。


“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然而,船并没拢岸,而是满载着词人的愁思酒渴,从秋娘渡和泰娘桥等地方摇过。这时,阵阵清风飘然拂面,春雨也萧萧疏疏地洒落到人的身上、船上、水上。岸与水,同时笼罩在清风冷雨之中。作者用“飘飘”“萧萧”描绘了风吹雨急。“又”字用得极巧,透出诗人对风雨阻归的恼意。四字叠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具有鲜明的节奏感,且文字优美、色彩清丽,别有韵味。


“何日归家洗客袍? 银字笙调,心字香烧”,诗人以设问句式点出“春愁”的由来,原来是思乡心切,他回忆起在家的情景:他的妻子吹奏着银字笙,屋内香炉里燃烧着象征男女爱情的心字香,笙管悠悠,青烟袅袅……下片起句,既呼应上片起句,具体地写出“春愁”的内容,又连缀上片尾句的“雨又萧萧”。一句“何日归家洗客袍”,逗起人心头无限遐思。“归家 ”,一直管着后面的三件事:洗客袍、调笙和烧香。由落雨湿衣,想到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浣洗这布满征尘雨渍的衣袍。于是,由雨及袍,由洗袍及思家,又由思家勾起下句“银字笙调,心字香烧”的对故园生活的回忆和留恋。


写到这里,笔锋一转,感叹“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不说自己抛掷光阴,而说自己为“流光”所抛,突出了身不由己的无可奈何之情。在发出岁月飞逝、青春不再的深重感叹之后,作者随即展示了两个鲜明的视觉形象:“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诗人抓住夏初樱桃成熟时颜色变红,芭蕉叶子由浅绿变为深绿,把看不见的时光流逝转化为可以捉摸的形象。


这首词的锻句炼字尤值一提,“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和“樱桃红了,芭蕉绿了”不一样吗?有什么高低可分?且不谈填词的种种限制,仅就这两种句式来看,明显有两点不同:第一,“樱桃红了,芭蕉绿了”只表示眼前所见的形态颜色,“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则显然包括了一个漫长的动态化过程,并非囿于词人此时舟中所见,而是融入了作者多日来的观察和思考,在鲜明的色彩中隐藏着作者深沉的感喟。第二,“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主语仍是“流光”。这样更显得“无情”极了。总之,我们不能轻视“红”“绿”等形容词作为动词用的种种微妙之处。词人在词中逐句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节奏铿锵,也大大地加强了词的表现力。


词到煞尾,这极鲜艳的画面,衬托出极无情的流浪他乡这一事实,就像流逝的光阴一样,无可挽回,无法更改。这时,“举杯销愁愁更愁”的事实已明摆在面前,“春愁”已非酒所能消,起初对酒的寄望,此时已荡然无存了。这首词,上片着重写风雨飘摇的现实,下片以写对故园的思念为主。全词以“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的现实情境,与“银字笙调,心字香烧……”的往日情境相对比;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的空间物事,与“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的地下景色相对照,最终使飘泊无依之感与思恋故园之情融为一体,铸成一个无法消除的“愁”字。

(选自杂志《语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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