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汝官窑

语言罐头 2016-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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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中国瓷器史上，如果说宋瓷是皇冠，汝官瓷便是皇冠上的明珠。

汝官瓷胎质细密，壁薄而坚，体色如燃烧后的香灰，谷称“香灰胎”。其釉色有天青、天蓝和粉青几种，淡者如碧空万里称天青，深者似雨过天晴谓天蓝，有春水般的柔和与清澈者是粉青。汝官瓷以名贵的玛瑙入釉，莹厚若堆脂，清雅素净，质美蕴蓄。世人曾对汝官瓷有“似玉、非玉而胜似玉”之美誉。

由于汝官瓷专为皇室烧制，烧出选不上的一律砸碎毁掉, 致使成器甚少。而汝官瓷的烧制时间也很短，大约20余年。金人入侵中原后，宋王朝南迁，汝官窑在战火中被毁，致使后来工艺失传，汝官瓷遂成绝品。宋瓷以汝为最，留传下来的，也以汝官瓷为最少。当今之世，见到的汝官瓷不足70件。其中：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17件；上海博物馆藏有8件；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23件。此外，天津艺术博物馆、英国达维德基金会、日本大阪东洋陶瓷美术馆、美国圣路易斯美术馆、克利夫兰博物馆、费城美术馆共收藏13件；散藏于民间的约有8件。据报载，香港拍卖一件汝瓷，成交价达1250万美元，折合人民币过亿元，成了天价。

汝官瓷的文化品位和观赏价值之高，引起了明以后历代的大量仿制，其仿制水准最高的是明宣德和清乾隆时期，达到了鬼斧神工的地步。但仿品和汝官瓷真品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别，其根源在于汝官瓷原产地的环境、原料和技术工艺。离开汝官瓷原产地，失去了汝官瓷烧制的环境、原料和技术工艺，不论怎么仿制，都仿不出来汝官瓷的品位和水准。因而，寻找汝官窑遗址，无论是对于汝官窑考古，还是汝官瓷的仿制生产，重现汝瓷的辉煌，都具有不可估量的意义。

二. 汝官窑的窑址到底在哪里?

寻找汝官窑的起因，还得追塑到20世纪的20年代。1924年，冯玉祥在北京发动革命，把清逊帝溥仪赶出紫禁城，随后建立了故宫博物馆。当时故宫里有汝瓷40件，每件汝瓷都用楠木盒子包装着。据说这楠木盒子还是乾隆皇帝亲命宫廷御匠做的，是够珍贵的了。汝瓷的文化品位和观赏价值，使人们很想知道汝官窑到底在哪里。于是，开始了70余年的汝官窑窑口寻找工作。

汝瓷以地名命名，当然得在汝州找。民国年问，汝州建制已不复存在，改为临汝县，那就在临汝县找吧!抗日战争爆发，随后又是四年解放战争，寻找汝官窑的事情自然也搁了下来。50年代，新中国的陶瓷界和考古工作者，又开始了汝官窑的寻找。然而，国内外的考古专家找遍了临汝县城，一无所获。于是，他们把考古地视野放到临汝县境，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先后发现了50多处汝窑遗址，但都无法认定汝官窑窑口。60年代，考古工作者又对遍布河南省全境的300多处古窑址进行了全面调查，仍然是无果而终。

考古学家们找了60多年，汝官窑遗址还不露面，而犁铧不经意间翻出的一件汝瓷，却揭开了汝官窑的面纱。1986年10月初，宝丰县大营镇清凉寺村农民在犁地时，从铧头上翻出了两件完整的汝瓷笔洗。当月下旬，全国古瓷研究会在西安召开，宝丰工艺师王留现，参加会议并宣读了《试论宝丰窑和汝瓷的关系》的论文。王留现的论文为考古工作者寻找汝官窑，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和思路，当即引起了轰动，并受到了高度重视。

10月27日那天，参加会议的上海博物馆副馆长汪庆正，因事要提前回上海，行装已经准备好，再有5分钟就要去机场，而机遇就在这5分钟内出现了。王留现拿着一件犁铧翻出来的汝瓷笔洗，要汪庆正鉴定。真不是时候，马上要去机场了，还能鉴定文物?当王留现出示瓷器的瞬间，作为古陶瓷专家的汪庆正，眼睛立时一亮，这是一件千真万确的汝窑瓷器。汪庆正回到上海，很快就派两名陶瓷专业人员到了宝丰清凉寺，在那里，他们采集到了46件瓷片和3件窑具。上海博物馆的叶喆民等专家，依据清凉寺采集到与馆藏文物完全一致的汝官瓷残片，最早提出：汝官窑址在宝丰清凉寺。

汝官窑何以会在宝丰清凉寺?让我们先从历史里寻找它的轨迹。、

历史上河南瓷业兴旺，如北魏时期的洛京窑，北朝至隋唐时期的安阳相州窑，隋代巩县铁匠炉窑，唐代鲁山段店窑，后周郑州柴窑。在这些窑口中，除了段店窑是花瓷外，其它的窑口全部是生产青瓷。这些窑口优良的制瓷工艺技术，为汝窑的创建和形成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并孕育了清凉寺汝官瓷。

公元960年，即在宋朝建国的第一年，一座瓷窑在汝州青岭镇清凉寺村应运而生，和着宋朝建国的脚步走进了历史，并创造了辉煌。因清凉寺窑地处汝州，故称汝窑。清凉寺汝窑的创烧阶段，即成功地烧制了具有独特风格的汝青瓷。北宋中期，是汝瓷的发展时期，并在这一时期创造了一系列先进工艺技术。正是由于汝瓷工艺精湛，技艺超群，使其印花技法广为流传，产品享有极高的声誉。在汝瓷的烧制过程中，最高温度达1200多度，由于冷却时胎釉收缩速度不一致造成釉面开裂，出现裂纹，这种现象俗称“窑变”。窑变本来是汝瓷烧制中出现的缺陷，但窑匠却有意地控制裂纹的大小和疏密，使裂纹有的像蟹爪，有的像梨皮，有的像鱼子，反倒为汝瓷凭空增添了美感。

清凉寺汝瓷以其特有的艺术魅力，影响了中原制瓷业，各地窑口林立，竞相争辉。汝瓷印花工艺的出现，不仅代替了繁琐笨重的刻花工艺，而且采用模印，使瓷器的印花制作工艺达到规范化，丰富了印花内容，增强了图案效果。汝瓷工艺技术的广为流传，使之赢得了很高的信誉，也受到宫庭的赏识和偏爱。哲宗元祜初年，皇宫发出诏诏命，清凉寺汝窑为官窑，专门烧制御用瓷器，汝瓷开始走进皇宫大内，为皇室独享。

三. 清凉寺汝窑被钦命为官窑，为北宋宫庭烧造御用品，工艺愈加精湛，做工更加精细，碗、盘器皿大多外裹足，满释支烧，底留有支钉痕。

汝官瓷最为与众不同的，是以玛瑙为釉，创造了神奇的釉色。汝官瓷的釉色丰富而又神奇，世称“天青为贵，粉青为尚，天蓝弥足珍贵”。除此之外，豆绿釉也别具特色，釉质莹厚如堆脂，青雅素净，质美蕴蓄。

要说汝官瓷釉色款式的制定，不能不说到一个特殊人物。元符三年(公元1100年)，哲宗皇帝驾崩，其弟端王赵佶即位，是为徽宗。这个徽宗皇帝，是一个有名的风流才子，他的“瘦金体”书法和工笔画，在中国书画史上堪称一流，艺术鉴赏能力也具有很高的水平。非常不幸的是，这个很有艺术天赋的皇帝，政治能力和治国能力却是一塌糊涂，结果是丢掉了大宋王朝半壁江山，做了亡国之君。赵估做皇帝不称职，鉴赏瓷器却有独到眼光，他一上台，就提出并确定了一个汝官瓷新款式，他批其状曰：“雨过天晴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宋徽宗所说的“雨过天晴”，是一种淡蓝青瓷。天蓝釉色因原料的差异和窑炉烧成还原气氛的不同，色释又分为深蓝、灰蓝、天蓝、淡蓝等，这种淡蓝青瓷，光泽如莹光般幽雅，是天青瓷中的极品。

宫庭御用青瓷要求标准很高，如果再遇上宋徽宗这样的瓷器鉴赏行家，汝官瓷的烧制之难就可想而知了。送进皇宫大内的瓷器固然是极品，而未被选中的也不乏上品，甚至是精品，但别人是不准用的。因此，每一窑瓷器出窑，先由窑场官吏和窑匠挑选，凡是选不上的，挥起大木棒，哗啦!哗啦!一件一件地打烂。这还不算到底，皇宫来人运瓷器时，还要再挑上一遍，挑剩下的再如此打碎，这时窑匠师傅们是心疼得连看的勇气都没有了，工匠们悲叹：“造天青釉难，难于上青天。”

由于战乱，清凉寺汝官窑的短暂辉煌，成了昙花一现。至金、元时期，技术失传，逐渐走向衰退，直到元末，全部停烧。以后，随着一次次的战乱兵火和自然水淹，除了留下一行行一堆堆的碎瓷片，残败的汝官窑窑口在地表消失了，为中国瓷器史留下了一桩千年疑案。

四. 陶瓷专家们根据从清凉寺采集到的汝瓷和瓷片，断定汝官窑就在清凉寺村，但这还不能成为事实，真正要揭开汝官窑的秘密，解决这一历史悬案，还得要通过考古来说话。

清凉寺汝官窑遗址位于宝丰县大营镇清凉寺村及村南河旁台地上。1987年10月至12月，河南省考古研究所首次对清凉寺遗址进行钻探和试掘，发现了两座窑炉、两个作坊和一段排水渠，出土了大批窑具、瓷片及各类完整的瓷器达300余件，其中20件汝瓷与传世北宋宫庭汝瓷相同。至此，清凉寺被考古专家确认为汝窑遗址，并于1988年元月份，由省文物局在郑州举行了清凉寺汝官窑考古新发现新闻发布会，向全国新闻界正式公布。

对这一新闻发布会的结论，也有人感到不以为然，原因是发掘出来的作坊和窑炉与汝官窑应有的烧造区规模不相称，实物资料还少。清凉寺到底是不是汝官窑遗址，还不能冒然下结论。为了找到汝官窑的中心烧造区，取得更多的实物资料，1988年秋至1989年春，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清凉寺窑址进行第二、第三次发掘。这两次发掘面积达1500平方米，发现作坊房基5处、水井4眼、澄泥池1处和灰坑8个，共出土各类完整或可复原的瓷器和窑具2100多件。特别是1989年3月间，发现了窑藏汝瓷47件。将这些窑址中出土的和窑藏的瓷器与传世汝官瓷相对照，其胎釉完全一致。即使如此，有些疑间还没有得到完全解决。1998年，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遗址又进行了第四次发掘。这四次较大规模的发掘，每次都有较大的进展和收获，但始终未能找到天青釉汝瓷烧造区和完整的地层堆积。1999年，根据清凉寺村民提供的线索，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把工作重点由村外转入

村内，在村民住宅外便道上进行试掘。在有限范围内发现了厚达lO厘米的汝官瓷地层，收获天青釉汝瓷1000余片，还有匣钵、垫饼、支钉、试烧片等窑具和大型建筑构件，初步判定这里即是汝官窑瓷器烧造区，并探明汝官窑烧造区及作坊面积4800平方米，拂去了千年历史尘埃，揭开了汝官窑神秘的面纱。

2000年6月初，在当地人民政府的协调下，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发掘区内第一批四户村民进行了搬迁，进行第六次发掘。这次发掘共揭露面积500余平方米，清理出窑炉15座，作坊2处，大型澄泥池2个，釉料坑2个，灰坑22个，水井l眼，并获得多组重要的地层叠压关系，出土了一大批形制比较完整的汝官瓷器和窑具。这次考古发掘有几项新的重大发现：一是发现了专业烧造区；二是发现了大

件汝瓷；三是发现了汝瓷垫饼支烧产品。这些新发现，解决了长期以来研究汝官窑瓷器不见窑址和实物标本缺乏的问题。2000年10月18日，在宝丰召开了清凉寺汝官窑考古新发现研讨会暨新闻发布会，在与会专家研讨并取得一致意见的基础上，河南省文物管理局局长常俭传在新闻发布会上郑重宣布：汝官窑遗址在宝丰县清凉寺。这个千年之谜揭开了，牵动国内外考古界、陶瓷界的历史悬案终于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