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最心儒——徐渭 ■ 本报首席记者 蔡树农 小时候喜欢听徐文长的故事，大起来，接触到书画才知道徐文长还是一位狂放不羁的书画大家，进而又知道他在戏曲、诗文、军事、政治方面的诸多才华和跌宕起伏的南腔北调的传奇人生。 徐文长就是徐渭。 徐渭算不算得上“绍兴师爷”的鼻祖有待考证，在民间版本的说唱口头文艺里把徐渭塑造成稍微接近“阿凡提”式的人物，而且更偏向于恶作剧、诙谐粗放的角色，使得徐渭的民间地位超乎人们的想象。他能从精神分裂症的状态中最大程度保留了书画艺术的叛经离道而不逾矩，又能从九死一生的自戕中侥幸活了下来，再在贫困潦倒中伤病而亡，没有一个书画家像得以他那样“惊风雨，泣鬼神”。齐白石晚年承认自己是“青藤八大转轮来”，大写意书画到徐渭这里登峰造极，用汪洋恣肆形容一点不过，纯粹水墨角度，徐渭对花鸟画大写意的刻意张扬完全是一派天机纵横、任我驱驰的气象，许多后来的写意画家要么在徐渭的皮相上着力，要么要自叹不如，仅仅学一点枝节性的东西。徐渭身后的作品不断被临摹、被山寨，却谁也赶超不了徐渭。那些聪明绝顶、自立门户的花鸟画写意大家无不在徐渭的精神深处掏得了精髓，再结合自身实际功力、学养、个性，方才有了创造性的突破，若追究开风气之先的当事人，则还是要寻找到徐渭。 徐渭在山阴快500年了。王羲之《兰亭序》书法符号已成为今日绍兴的首块文化金字招牌，而比王羲之更深入民间、经历极其丰富兼又艺高人胆大的徐渭却被束之高阁，缺乏有力度的宣传，对绍兴文化发展、文脉传承总多少是个遗憾。为纪念这位旷世奇才，由故宫博物院与绍兴市人民政府联合举办的“跟着徐渭看书画——一个南腔北调的艺术人生”非常值得一看，而“徐渭感映艺术大展”将多媒体技术与量身定制的展厅结合，运用声、光、电的数字化展示技术，通过数十个高清投影设备，配以灯光、音乐，创造具备各种功能的展示平台，打造极富魅力与吸引力的信息展示方式。让观众在独特的空间内近距离“感映”徐渭的艺术世界，将徐渭生活的点滴尤其是诗文书画全方位立体地展示给观众。将固化的徐渭赋予生机与活力，让人物形象充实、丰满，让徐渭这一眼空千古、对后世具有深远影响的杰出艺术家以新的艺术形态灵活地出现于观众的视野中。 山阴道的风景是柔美的，似乎也是硬朗的。山阴道上的鉴湖之水酿造出了别具香型口感的绍兴黄酒，我总怀疑为什么绍兴历史上涌现了这么多璀璨的文艺精英巨匠，莫不是与喝黄酒有关？黄酒一旦醉人，醉醒的时间比其它酒都要来得慢。黄酒的厚度足以映衬绍兴文艺的厚度、文人的厚度。喜欢喝酒的徐渭到底被黄酒醉生梦死过几次无法猜测，但他一定得到过黄酒的滋补，即便徐渭只活了72岁，可在那个朝代也称得上长寿之人。比之人的长寿，徐渭书画的长寿已经被今天的顶礼膜拜所证实了。 落笔孙行者，浑然八卦图。 梵高疯未比，剑胆最心儒！ 永远的徐渭——徐渭书画的大气磅礴让人高山仰止！徐渭草书对王羲之行书的必要补充也增添了绍兴书法的厚重与瑰丽，请不吝为他欢呼与鼓掌吧！ — ? — 伟大的天才大多有着悲剧的一生。 他曾让郑板桥自称是“青藤门下走狗”；令齐白石嗟叹“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他自称“吾书第一，诗次之，文次之，画又次之”；他生前常“忍饥月下独徘徊”却拒绝权贵的宴请；他终生不得志又九次自杀未遂……他就是徐渭，生时寂寞死后却被后人顶礼膜拜的“天才书法家”。
▌暗淡的童年 徐渭于明武宗正德十六年（1521年）出生于山阴（今浙江绍兴）一个趋向衰落的大家族。其父徐鏓[cōng]曾任四川夔州府（治今重庆市）同知。徐渭的生母是徐鏓的妾，徐渭出生百日后其父便去世，此后徐渭由嫡母苗氏抚养。徐渭十岁那年，苗夫人把他的生母逐出了家门。幼年夺母，对徐渭是一个很大的刺激。虽然二十九岁那年他得以把母亲接回自己家中，但直到垂暮之年，他仍然不能忘怀这件事情。 苗氏死后，徐渭随长兄徐淮生活，但在家中毫无地位。他年轻时考秀才未取，在给督学官员要求复试的上书中这样说道：“学无效验，遂不信于父兄。而况骨肉煎逼，箕豆相燃，日夜旋顾，惟身与影！”显得很悲愤。二十一岁时，徐渭入赘潘家，生活当然也不那么自在。一个机警敏感的人，在如此坎坷的境遇中长成，自然容易养成执拗和偏激的性格。
▌失意的官场 徐渭自幼以才气著称乡里，因而对功名事业充满向往，然而科举道路却一再受挫，直到四十一岁也未能中举。徐渭二十六岁时丧妻，只得从潘家搬出，从此开始了他教书匠的糊口生计。 三十七岁那年，徐渭似乎迎来了人生的转折，他应兵部右侍郎兼佥都御史胡宗宪之邀，入幕府掌文书。胡宗宪十分赏识他的才华，也对他狂放的性格格外优容。胡宗宪权重威严，文武将吏参见时都不敢抬头，而徐渭戴着破旧的黑头巾，穿一身白布衣，直闯入门，纵谈天下事，旁若无人。但是后来胡宗宪因严蒿奸党失势受牵连，徐渭因胡宗宪被构陷而死深感痛心，倍受刺激，以致精神失常，多次自杀未遂。
▌惨烈的自杀 徐渭精神失常后，从此步入了“自杀”的漩涡。他前后自杀多达九次，而自杀方式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据《明史·文苑传》记载： 他一次先以利斧击自己头部，“血流被面，头骨皆折”，幸而不死； 又一次似鬼神附体，他以三寸长的柱钉刺入左耳数寸，然后用头撞地，把铁钉撞入耳内，丝毫不觉得痛苦，又不死； 后又用椎子击碎自己的肾囊，仍不死； …… 我们实在无法想象徐渭当时有多么绝望以至于采取如此残酷而极端的自杀方式，但徐渭的“心疾”似乎并未缓解，第二年就酿成了杀妻惨案。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徐渭在又一次狂病发作中，因怀疑继妻张氏不贞，将其杀死，他因此被关入监牢。徐渭在狱中完成《周易参同契》注释，揣摩书画艺术。后来在朋友的解救下，借明神宗朱翊钧即位大赦之机获释，当时徐渭已经受了七年牢狱之灾，五十三岁了。 ▌潦倒的晚年
徐渭绘画以大写意的形式表现，水墨淋漓，笔锋清峻纵肆，直抒胸臆，后人把他与陈淳并称为“青藤、白阳”。 徐渭晚年极其穷困潦倒，凄凉孤独，他在“墨葡萄图”这幅作品上的题诗，正反应了他内心的倾诉：“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因生计无着，只能靠卖字画为生，但他又极其厌恶权贵，杜门谢客，据说有人来访，徐渭不愿见，便手推柴门大呼：“徐渭不在！”他一生不治产业，钱财随手散尽，反而是左邻右舍却能用一把青菜、一条鱼、一杯酒换得他挥毫泼墨。徐渭特别嗜蟹，许多题画诗都记载了朋友们用“活蟹”来换他“画蟹”的经过。他风趣地自嘲是“数点梅花换米翁”。但是最后几年，徐渭身患多种疾病，大约画也不能常作，生活更为贫苦。《徐文长文集》中有《卖貂》、《卖磬》、《卖画》、《卖书》诸诗，显示出徐渭凄凉的晚境。 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徐渭在穷困潦倒中告别了这个让他愤懑、抑郁、孤独、凄凉的荒诞世界，终年七十三岁。死前身边唯有一狗与之相伴，床上连一铺席子都没有。 ▌徐渭的书法 徐渭书法以行草为特佳，能以隶书笔法溶入行书，尤具独创。其行草效苏、米之风。徐渭处于祝允明之后，他和祝允明一样学书的路子毫无例外是属于二王一脉，他倾慕王羲之的人品书艺，作为同乡人，他对王羲之的法帖心摹手追，但给他的影响最大的是宋人，其中取法最多的米芾。他在《书米南宫墨迹》一跋中激动地说：“阅米南宫书多矣，潇散爽逸，无过此帖，辟之朔漠万马，骅骝独见。”可见他对米芾的深悟透解。 他的草书，纯粹是个人内心情感的宣泄：笔墨恣肆，满纸狼藉，不计工拙，所有的才情、悲愤、苦闷都郁结在扭来扭曲的笔画中了。 徐渭的狂草，但很难为常人能接受，他自己曾在《题自书一枝堂帖》中说：“高书不入俗眼，入俗眼者非高书。然此言亦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这也难怪，“知者”又有几许？书法代表作有《青天歌卷》、《咏墨磁轴》、《题画诗》等。 绝世奇才，寄情翰墨——徐渭《女芙馆十咏》 《女芙馆十咏》局部 释文：一花流采著书边，五寸芙蓉二月迁。侧水羞生初试镜，啼红娇杀未笄年。丛藜明。 明。行书。徐渭书。手卷。纸本。高29.8厘米，长446.8厘米。
释文：恶棘穿根切，大柳深江浸瘿眠。戏取世间闺阁事，旌题霜色屋梁悬。曾是将军莳菊余，尚遗秋雪—藤癯。篱香 徐渭《女芙馆十咏》是4米多长的手卷，写自作的咏花卉诗，行书，时而兼草，时而近楷，振速天真似米芾。
《女芙馆十咏》落款 鸡冠、山楂二首，奇伟峻宕绝似黄庭坚。通篇波润迭起，精彩纷呈。 落款：“天池道人徐渭”，两行字豪纵之极，是全章的最强音。
释文：如闻海鸟不宜牲，亦似山查便野生。红后满村量雀卵，秋来偏此只风声。对苹犬马伤孤抱，种豆迁谈少一甥。来往细腰争窖蜜，莫须移浸与东陵。 徐渭于书法各体皆擅，他的楷书源自钟王，自言：“渭素喜书小楷，颇学钟王，凡赠人必亲染墨”。可惜他的楷书传世极少。明袁宏道说：“文长喜作书，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在王雅宜、文徵明之上；不论书法而论书神，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也。”
释文：伴酒经三主，钱树涂银散五铢。往往抱霜冰夜蝶，亭亭插帽朗晴萸。落英又道堪餐甚，坐看柴桑一事驱。 徐渭的行草书作，既吸收张旭、怀素之风，又特别对宋四家，及明代祝允明的字体情有独钟，米芾书法风樯阵马，纵逸出尘的风格在徐渭的书作中体现最多。《绍兴府志》中说徐渭“于古书法多所探绎其要领。主用笔，大率归米芾之说：工行草，真有快马斫阵之势”。
释文：幕府秋风入夜清，淡云疏雨过高城。叶心朱实堪时落，阶面青苔先自生。复有楼台衔暮景，不劳钟鼓报新晴。浣花溪里花饶笑，肯信吾兼吏隐名。 此件用笔枯润相间，苍劲中具姿媚，笔意奔放飞动，有飞流急瀑态势；又仿佛百舸争流，渴骥奔泉状，推为徐渭晚年之作。钤“天池山人”、“青藤道士”、“漱仙”白文印记。
书法笔势酣畅，锐气十足，用笔纵肆淋漓，放浪开张，满纸云烟，摄人心魄。 释文：春园细雨暮泱泱，韭叶当篱作意长。旧约隔年留话久，新蔬一来出泥香。梁尘已觉飞江燕，帽影时移乱海棠。醉后推敲应不免，只愁别驾恼郎当。醉间经海棠树下，时夜禁欲尽。天池山人渭。
以草书笔意写行书，点画纷披，率意驰骋，形章如卷，满纸云烟，为其晚年书法代表作。此轴与《应制咏墨轴》相俦，成对巨制。据记载，徐渭当另有《咏纸》、《咏笔》、《咏砚》等轴，皆调寄《凤凰台上忆吹箫》词牌，惜今已佚。
这幅行书萧疏爽逸、苍劲奇倔。其用笔沉着浑圆，颇有黄庭坚一波三折的之意，而飞动跳跃的笔法又有米芾的情趣，颇能代表徐渭的风格。 ▌徐渭的绘画 徐渭在绘画上以写意花卉为主，在艺术上敢于冲破藩篱，大胆创新，把水墨写意花鸟画在前人的基础上往前推进了一大步。他常在作品中借题发挥，把恣意纵横的笔墨与题跋诗结合起来，抒发胸中的块垒和愤懑。读其画如同读其诗文、戏曲一样，可感受到一股“磊磊不平之气”他的绘画在笔墨技巧方面也有不同与前人的特点。他画花卉运笔纵恣，似草书飞动，但畅快中有沉着，沉着中有畅快。用墨善泼墨、破墨，墨色变化多端，淋漓酣畅。在传统水墨写意的基础上开创了大写意一派的画法。
该作共有两卷，卷一绘墨竹石榴，卷二绘墨荷野菊。《墨竹石榴卷》绘丛竹、折枝石榴各一，并各题七言绝句一首。题诗书法以行草笔意出之，奇崛纵横，洒脱无羁，两首诗分别多次题写于其他相类题材作品上。徐渭作诗有感而发，多借题发挥，揶揄现实，语言平实朴素，读来琅琅上口，亲切感人，并以理趣启发人。与他的许多作品一样，《墨竹石榴卷》也未署年款。不署年款，甚至不署名（笔）款是徐渭作品署款的一个显著特点，想来应该有缘由。
款识：若耶溪上好风光，无人折取献吴王。西施一病经三月，数向荷花几许长。内园木槿今无色，彭泽花枝别有春。草木从来无定准，一时抬价妄高人。 钤印：天池山人（白文）（2次）、文长（朱文）、佛寿（白文）、漱仙（白文）、文长（白文） 该作共有两卷，卷一绘墨竹石榴，卷二绘墨荷野菊。徐渭这件《荷菊图》中的荷花、木槿，在毫无背景，毫无衬托下绘出，妙在荷花与荷叶的变化，花与叶巧妙的安排，它绝无花叶相，只有水墨淋漓的花卉，真是虚其形而得其神，它既不摹仿自然形象，也不摹仿前人的笔墨，而是任用其气质灵性，所以有人说他的绘画，行家无法学，技法无可评，正是海宁陈奕禧在《荷菊图》题记中所说的“墨瀋淋漓尽泪痕，青藤真欲老乾坤。”徐渭一生绘画甚多，但能流传至今者不多，这件《荷菊图》中所绘的荷花、木槿和题诗，充分表达了徐渭数不尽的人生涵意，它比文章更能表情达意，是一件难得的徐渭的艺术精品。
款识：甲申秋月既望，天池山人渭。 钤印：徐渭私印 徐渭的写意花卉惊世骇俗，用笔狂放，笔墨淋漓，不拘形似，自成一家，创水墨写意画新风，与陈道复并称“青藤、白阳”，对后世的影响很大。展开此卷，只见花卉线条流畅挺拔，荷杆纷披错落挺拔，墨色变化丰富，浓淡干枯表现出花枝的明暗向背，水墨酣畅，淋漓酣畅，气势纵横奔放，残菊败荷，皆古朴淡雅，别有风致。画面上所呈现的那种乱头粗服的美，较之元代画家的逸笔草草，更具有一种野拙的生机力感。
徐渭表现在文艺创作上提倡创新，反对摹古，提倡独抒性灵的创作个性，反对不讲真话的伪道统。由此我们也可以得知为什么徐渭将写意花鸟画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高度，并创立了大写意花鸟画一派。
— ? — 编辑 | 王日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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