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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昏侯墓:这些竹条木块比金疙瘩“值钱”多了

 真友书屋 2016-04-16

五色炫曜

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

时间:2016年3月2日—6月2日(需提前预约)

地点:首都博物馆方厅地下一层




灿灿发亮的金饼、金板、麟趾金、马蹄金……自首都博物馆“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开幕后,便吸引了无数观众的流连驻足。遥想着墓主人刘贺生前的“土豪”生活,观众不由得对海昏侯墓出土金器啧啧称赞:“这得值多少钱啊!”这想法在学术界的视角下,自然是难免俗气的。学术界讲文物有“历史、科技、艺术”价值——海昏侯墓虽是迄今汉墓考古发现金器数量最多、种类最全的实例,其真正价值也是在于研究史载的“酎金制度”等等,肯定不能用市价多少衡量。

简牍是“时间胶囊”


因为文保、释读工作仍需近十年的努力,所以海昏侯墓出土简牍既无法来京展出,其内容也无法更多披露,媒体、公众对其关注亦相对有限。但在学者们眼中,这批简牍可是被寄予厚望的,甚至被认为是整座海昏侯墓出土的最重要文物之一。通过红外扫描等技术已经可知,海昏侯墓出土的近五千枚竹简至少涉及《论语》、《易经》、《礼记》、方术,乃至与养生及房中术有关的医书等内容。

为什么其貌不扬的简牍会如此受到学术界的青睐?考古发现的文字材料,到底能产生多大的价值?解答这些问题,要从传世文献与考古发现的文字材料的区别与联系说起。


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易经》


传统的历史学研究,基本上是以传世的文献为素材,对于传统的历史学学者而言,“读书”便是最核心的功课。这一学术传统在中国源远流长,于是今世的历史学学者回首先辈,不仅遍览坟籍的大儒不胜枚举,西法中用的先生亦是难以尽数,比肩尚难,赶超更艰。正如陈寅恪先生所言:“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今世的历史学学者若想建立新的学术功业,通过考古等机缘发现的新文字材料,便是他们绝佳的机会。


考古工作者正在对竹简进行红外扫描前的准备工作(郭晶拍摄)

此外,一方面传世文献大多历经传抄、编辑,版本纷杂错综,距离原始真本已渐行渐远,而考古等机缘发现的文字材料则是从古代直接留存至今,是难得相对可靠的“时间胶囊”。另一方面,传世文献多是主观或客观因素拣选后的“胜出者”,考古等机缘发现的文字材料留存至今多有偶然性,往往不是主流社会努力使之传世的文献。所以这类文字材料所呈现的历史,往往与传世文献并不尽然相仿。

那些曾经惊艳世人的“坟籍”


中国古代虽没有现代意义上的考古学,但发现新文字材料的案例也斑斑可考。西汉景帝时鲁恭王刘馀拆毁了孔子故居的墙壁,结果发现了秦始皇焚书坑儒时孔子第九代孙孔鲋藏于此的《论语》等儒家典籍,这些千金难换的“古文经”,为西汉经学的发展贡献了至关重要的力量;西晋初年河南汲郡一个叫不准的盗墓贼,在盗掘一战国魏王墓时,发现了十万余字的魏国竹简,记载了从五帝一直到战国魏国的历史,与《史记》不尽相同。这批竹简后被命名为《竹书记年》,至今仍是先秦史研究的重要史料。

但毕竟大多写于有机质之上的古代文字材料易失不易得,在实际的考古工作中,出土有铭文、榜题之类的文物本就不多,出土简牍、帛书、甲骨、刻石之类更为完整的文字材料的机会便更凤毛麟角。所以纵观中国考古史,几乎每一次考古发现古代文字材料,都会引发学术界的重大反响,激起学术界的高度期待。

譬如在此次海昏侯墓媒体报道中屡屡被拿来比较的马王堆汉墓,也发现过数量可观的简牍、帛书。马王堆1、3号墓除了出土有详尽而准确的记录随葬品的简牍“遣策”、系于竹笥标明其所盛物品的木楬,马王堆3号墓还出土了220枚竹木简医书,以及12多万字、20多种古籍的帛书。

对马王堆简牍与帛书的研究,历经近半个世纪已然汗牛充栋,硕果累累,这里举一例供管中窥豹:马王堆出土医学文献中的半数与房中术有关,对秦汉之际中国性医学做了全面总结,且皆未传世,它们的出土极大填补了我国汉以前性医学文献的空白。这些文献涉及性医学的观念、宗旨、解剖结构、生理反应、行为、孕育与保健。可以说中国古代在此之后的性医学文献虽有丰富,但对马王堆并未超越。通过这些文献,我们可以遥想到春秋战国那个性观念既开放又健康的时代,了解到当世古人在道家思想影响下通过房中术实现养生的追求。

除了马王堆,在中国的西北地区外,还有包括湖北云梦睡虎地秦简、四川青川郝家坪秦简、甘肃武威《仪礼》简等几十处简牍、帛书发现,涉及典籍文献、遣策、文书、方技、数术、兵书、法律等内容。


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竹简

还有一些发现解决了大量疑案:如,山东临沂银雀山出土的汉简,同时有《孙子兵法》与今已散佚的《孙膑兵法》,结束了之前史学界对于“孙武、孙膑是不是同一个人”的争论;而出土了1155枚竹简的湖北云梦睡虎地,更堪称“秦代地下法律公文图书馆”。墓主人生前曾作为当地官员“令吏”,主持过“治狱”之类的法律工作,这位尽职的“公务员”死后干脆把法律文书也随葬,在两千多年后为今人研究史料稀缺的秦代提供了宝贵的文字材料。

简牍流散的伤心事已成过往


天气干燥易于有机质保存的中国西北地区,更是简牍存世的富矿。但回望西北简牍发现的历史,却难以不令人心伤。在晚清民国那个风起云涌的乱世中,与溥仪盗运故宫书画、殷墟甲骨最初错被当作中药龙骨、敦煌壁画与文书被西方“探险家”劫掠如出一辙,一批珍贵的汉简在新疆尼亚遗址与甘肃敦煌、酒泉一带被英国探险家斯坦因发现,后被运至英国,至今仍藏于大英图书馆东方写本与印本部。西方探险家在中国的劫掠引发了国人的强烈愤慨,一方面国人也开始对此前研究不多的西域进行探寻,一方面到上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伯格曼的西北考察已不得不和中国学术团体合作,组成“西北科学考察团”。在这次西北考察中,伯格曼在内蒙古居延地区发现了上万枚竹简,即日后闻名的“居延汉简”。随后抗日战争爆发,为躲避战火,这批居延汉简被送往美国暂存,尔后又运至台湾,今存于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



工作人员正在对海昏侯墓的竹简清洗剥离(郭晶拍摄) 

时代变迁,如今简牍流散的伤心事已成过往,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分别于2008年、2009年通过接受捐赠,收藏了曾流失海外、终归祖国的2000余枚战国简、3000余枚西汉简,这就是媒体广泛报道过的“清华简”、“北大简”。此外,1994年入藏上海博物馆的1200余枚楚简(上博简)、2007年入藏岳麓书院的2000余枚秦简(岳麓简),是从香港回流。虽然这些简牍并非出自明确的考古发掘,对其的文保、释读也要耗费多年的心力,但它们仍使李学勤、朱凤瀚等史学大家不吝给出“稀世”、“价值难以估计”的溢美。

随着近年“清华简”、“北大简”陆续爆出“发现真正古文《尚书》”等重磅成果,此次海昏侯墓出土简牍也再次勾起了我们的无限憧憬——也许这些其貌不扬的竹条木块,将会成为我们打开中国古史全新大门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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