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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作家杨朔的故居

 老刘tdrhg 2016-04-17
很多散文作家都用亲切的笔调描写自己的家乡和童年。

    杨朔写家乡的文章,常见的却只有《海市》和《蓬莱仙境》两篇,而且,从这两篇散文中了解作家的故乡,也如站在远岸观看海市蜃楼一样,景幻美妙,却并不能借此登上一片真实的土地。

    而这一片真实的土地,端的极有特色。

    今属烟台的蓬莱市,是古登州府所在地。登州古城与别个府城不同,共有两座城池。近海一座,有水门通海,城中有宽大的港湾,俗称"小海",本是历代的水军基地,因此有"水寨"、"水城"等称呼。明代爱国将领戚继光,生在登州,又曾在这座水城中统兵演阵,从此更有了"备倭城"的名号。因为水城中的丹崖山巅有闻名天下的蓬莱阁,近年已发展成为一个旅游热点。水城之南,另有一座府城,两城仅只一路之隔。

    出水城南门,进府城北门,这条街当地人称为北街,将近昔日最繁华的大十字口路东,就是杨朔故居的所在。50年代拆去了北街东面的旧城墙,开辟出有些现代城市模样的马路,相形之下,北街成了一条大胡同,因此没有参与时髦变化的机会,多少年来旧貌依然。清宣统二年?1910年?,杨朔在北街老宅中出生。这是当地的一个世家大族。父亲杨清泉,字镜海,又字耕海,是一位秀才。原配吴氏,生一男二女。吴氏去世后,续娶柳氏端漪,生子女四人,杨朔居长。

    杨朔的父亲是一位热心地方公益事业的文人,追求进步思想,辛亥革命后,曾在城里兴办女子小学和"天足会"?反对女孩缠足?,自任女校校长,让女儿和侄女们入校读书。杨朔的母亲,出身名门,读书识字,在丈夫所办的女子小学里担任学监。

    杨朔5岁时,父亲去世,抚养他长大的是他的母亲。外祖父柳培荣也曾给他以很大的影响。这老人是清代的贡士,善绘画,是登州地面上的名士。"杨朔"这个名字就是他赠送给他心爱的小外孙的。杨朔的本名叫杨毓?。

    杨朔故居坐东朝西,原本门上挂着"?士第"的匾额。按辞书解释,?士是不就朝廷聘之士,所表达的自然是脱俗与清高。据他的家人回忆,当年一进大门,前院有棵大杏树,院中有花坛、盆花和种着睡莲的莲缸,向左拐是客屋。再往里的三进房住着同族四家,最后边是堆放柴草的小场院,院里有棵高高的桑树。住在院里的四家,内院相通,共有男女十几个孩子,他们游戏的天地,大半在前院与后院。杨朔在这院中生活,一直到17岁离家。离开故乡的石街与院落,他跟随舅父过海上关东,到了哈尔滨。

    1959年6月,阔别故乡32年之后,重新踏上古登州城的街巷,他与老姐姐当面错过,互相都认不出来了。在故居大门口,他看到,大门和临街的客屋都已拆除,院里住着几户陌生的人家。前院的杏树没有了,后院的桑树也没有了。如此这般,能无感慨?却不见他有什么文字落在纸上。落在纸上的是一片阳光的蓬莱仙境。

    杨朔的散文创作,这样用心地绕开了生长于斯的故居,刻意地构筑如同仙乡的诗境,这其中的原委,直到1990年7月,他的弟弟杨玉玮写下了回忆故居的文章,这才有了一个明白的答案:"老实说,在那左的思潮占主导地位的时期,杨朔一直为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背着沉重的包袱。他不愿与老母多亲近,对早年的亲朋帮旧,也不愿来往。处处留意,生怕惹是非。记得在60年代一个夏天傍晚,我陪他在中山公园散步,看到一个农民打扮的老太太,由一个中年工人陪着逛公园。一看就知道是母子俩。老人满脸笑容,听儿子讲解什么,十分愉快。杨朔感慨地说:'看他们多幸福?'言外之意,'这是我们所难有的啊?'不料在'文革' 初期,奉养母亲,竟成了我们的一条大罪状,被斥为'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是阶级界限不清,等等。"前些年到蓬莱城,请一位文学青年引路,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杨朔的故居,说起来,村中人多称他是"老革命",并不说他是一位著名的作家。我想这也是那个时期留下的印记,大家都想为他增加一点亮色。那一次我找到了杨朔的叔弟,他陪我,冒着早春的寒风,步行出城,向西,到一处荒山坡上,指给我看杨朔母子的坟头。母亲的坟头大些,坟中葬的是她的骨灰;儿子的坟头小些,其中埋的是他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用过的一床毛毯。母子相伴,默默无语。枯白的草在风中一仰一俯。周围有数株泡桐树,因为土地瘠薄,长得不高,不粗,却有些老相。

    站在坟地处,回望城区,正如《老残游记》中所描写的那样:"烟雨万家"。只是,此地较书中的老残立足的蓬莱阁地脚更高,可以把府城、水城、水城中的阁子、阁子下的大海尽收眼底。不知杨朔少时曾否到此一游,若他此刻醒来,我想他未必喜欢这一带的荒山,却一定喜欢站在这里远眺他出生的城池街市。

    府城里的建筑,就地取材,用的是一种青黑色的料石。石头垒到檐口的房屋,石头到顶的院墙,铺着石板的街道,一色青黑。人在其中,多少总有些肃穆和沉重的感觉。甚至,出墙的花树与罩满门楼的蔷薇或金银花,都不能稍稍使之轻松。走在这样一些长长的、青黑色的巷子里,就好像走回到了历史的厚册之中。

    但是你若推开人家的大门,迎面就是一方粉白的照壁,照壁下,或是一株月季,或是一株牡丹,都长得小树一般,花开时映在粉墙上,天然一幅画儿。走进庭院,一样用青石铺地,满地青黑色,衬得正屋窗户的玻璃,有些蓝靛湖水的神韵,过年?春节?时贴的大红窗花,入春后并无褪色的意思。东窗之前,种一棵石榴树,农历五月,榴花似火,你可以想象院子里是怎样一种情调。

    在青石的街巷里盘桓得久了,就觉得是和这巷中长大的作家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向他讨教:"这登州古城的风韵是不是全从遍地的青石得来?是不是有了这众多的青石,才显出了深巷人家的亮色?"我还想问我所敬重的作家:"您是不是因为只写了光亮的部分而没有交代这厚重的青石底色而感到遗憾?"

    静静地,我得不到回答。

    我知道,历史上几乎所有的作家,留给后人的总不如他带走的多,但我还是觉得杨朔带走的太多、太多。他若果能再活20年,再回故乡,以他那支如行云流水的笔,一定不会只写海市幻景,他将留给我们他在心底酿造的,储藏了很久很久的精品。他没有机会展示,我等无缘享受的那一批绝妙的文章,似应像城中的青石那样,充满了神秘感。

    杨朔故居旧址,并没建起高楼大厦,院落总体还是那个院落,拆去了原本的大门,修建了一个小小门楼。门旁挂了一块木制的招牌,白漆红字,写的是"批发零售烤大饼"。

    若依我,就做一块也不大的铜质的纪念牌,写上:"散文作家故居旧址",与那块木制的招牌并排挂起。偶有人走到这里,看了两块牌牌,又是个明白的,便会说:"这是一篇散文哩。"

    但我又怕过了些时日,这里会变成一个过于热闹的旅游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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