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被那个慈眉善目的白大褂带到精神病医院的,他跟我说东莞扫黄跑掉的那些技术最好的姑娘都跟着他去了。 我感到很愤怒,他难道以为我是个好色之徒吗? “包吃包住吗?”我问道。 “嗯嗯,每天都有好吃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的眼镜有点反光看不到眼睛,我想他一定很穷都配不上一副好眼镜。 但是这个世界上谁能抵挡“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这句话呢?反正我不行。 我觉得很羞耻,毕竟我可能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为了蹭饭就自愿跟着他走的。他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看见他背后的绳子,没有吭声。 “你有病吗?”他推推眼镜,神色温和。 “我人丑话多脾气怪老嫌弃别人这是病吗?”我问道。 他看上去有点沮丧:“这不算吧……”我嘿嘿一笑:“我还嫌弃别人人丑话多脾气怪呢?” 他舒了口气:“大兄弟你病得不轻。” 坐在车上,他一直盯着我,似乎看出我只是个蹭饭的。我心虚地大吼一声:“操你大爷你看什么看?你是不是有病?” 他表情严肃,转过头对着司机说:“日他哥我们这回可能遇到一个大神级别的精神病人了。” 司机猛地踩一脚刹车,扭过头来问差点磕得头破血流的白大褂:“此话怎讲?” 白大褂揉揉脑袋:“他是第一个知道自己是精神病人的精神病人。我有预感,他将成为我们精神病医院病人的王者,传说中的病王。” 2 我觉得其实精神病医院装修得挺好看的。 白瓦黑砖处处匠心独运,高高的围墙上面是蓝蓝的天空,病友都在悠闲散步,护士都在嗑瓜子,医生对所有人都很礼貌,不像其他医院那样金戈铁马剑拔弩张。 “因为这里发生一切事情都是合法的。”白大褂是这样说的,“大家都是病人啊。” 我点点头,啃着包子,时光静好,人民安居乐业。 3 我隔壁床的病友张小毛告诉我这里的医生要鸡奸病人。 wtf??? 为什么??? 虎躯一震菊花一紧,我满脸震惊。张小毛继续说道:“你想啊,sm,秀色那些已经不好玩了,病人好玩,还不用负责任。当然,除了我。”我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除了你?”张小毛:“我是一个电吹风啊,没有菊花。” 我看着张小毛蜷曲在床上努力吹气,心里暗想:你是一个好电吹风,就那种造型我五秒都坚持不了。 我感到无比愤怒,因为说好的漂亮姑娘一个都没有,连续四天了早中晚都是韭菜馅的包子,再加上今天听张小毛说的话,我觉得受到了欺骗,脑海里浮现出白大褂的眼神,就更加愤怒了,我觉得他在侮辱我的智商。 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决定今天下午就出院,算了还是今天晚上吧,晚饭说不定会是芹菜馅的包子呢? 4 下午我认识了3号楼的李小加。 “你为什么会被关进来呢?”我问她。“因为我不想结婚。”她云淡风轻。 “那你想干嘛?”我问她。“去环游世界。”她满目光彩。 “good,然后呢?”我问她。“我存下一笔钱,做了计划,还没实施,他们就来了。”李小加手里捧着一本德语词典,头也不抬。 “他们?”我好奇道。“嗯,他们说我应该继续存钱,然后嫁人,生子,白头。”李小加耸耸肩膀。 “对啊,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更适合你吗?一个姑娘家天南海北到处跑怎么可以?”我说道。她愕然地抬起了头:“你没病?” 我有点惊慌,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因为我每天都按时去领包子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还要撵着去? 我摇头:“你可能会觉得做个旅行家会很酷,但是并不适合你啊,和爱人一起生活难道不好吗?” “好个锤子。”她白了我一眼。 我很有挫败感,感觉好像少吃了四个包子,额,对不起,五个吧,四个表达的程度不是很到位。 5 我对这里没有留恋了,我去找白大褂:“褂哥我想回家了。” 白大褂问道:“为什么?” “我想我妈了。”我继续说道。白大褂对对面办公桌上那个打了两个月的连连看的白大褂说道:“我觉得很感人,可不可以批准他出院?” 那个白大褂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孝顺的精神病人还是精神病人,我们出院的标准是是否有病。” 白大褂无奈地看着我:“你有办法证明自己没病吗?” 我翻了一个白眼:“这他妈要怎么证明?”白大褂摊摊手:“对不起,你不能离开。” 我@%*—#&$…… “无法管理情绪,殴打医生,一旦出院绝对会危害社会。”那个白大褂捂着头,放弃玩连连看。 我跟着护士:“我出不了院了是吗?” 护士点点头:“你打了院长一顿还怎么出院?”我愣了:“如果我再打他一顿呢?” 护士说道:“还是不能出院。” 于是我每天多了一项事情做,殴打院长。 反正我不能出院。 6 爱玩连连看的院长把我列为了重点看护对象,因为他发现我试图说服其他病人殴打他然后逃逸。 何小军:“你这样毫无意义,我们已经试过无数次了,你这样和发疯的鸭子有什么区别?” 我:“如果我在你的画上拉了一泡尿你会干嘛?” 何小军:“你可以试试,要知道这幅画我已经画了一年了。” 这样的要求实在无法拒绝。 何小军:“你信不信我鸡奸你?” 我:“这就是你画了一年画个男性生殖器的原因?” …… 何小军忽然蹦起来又跳又笑:“你他妈真是个天才,我怎么没有想到要拉上一泡尿,这显得多真实啊。” 我看着连青筋都栩栩如生的画,再一看何小军痴迷的样子,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一个连抢包子都不积极却整天画画最后用一年时间画出一幅别说卖了公开就会被带走的画的人……丧心病狂。 7 这个遍地是谎言的地方,所有人都在以讹传讹,什么妓女,什么鸡奸,全都是院长和白大褂控制病人的手段。 当我听到刘小戈跟我如是说的时候,我冷眼一扫:“我凭什么相信你?” 刘小戈继续埋在桌子上写着什么,头都不抬:“你不相信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听到逻辑如此清晰的一句话,皱起了眉头:“你在写什么?” “《拂尘》”他揉揉眼睛,“我可以教你怎样证明。” 我正看着他那部惊世骇俗的历史手稿,蝇头小楷刚劲有力。 “你要先让他们知道你是精神病人,然后你要在他们的治疗之下康复或者轻微,而不是否定你不是精神病人。”刘小戈喝了一口酒。 “怎么做?”我愣了一下。 刘小戈笑笑,继续写他的东西。 8 “我是陈小爽,我想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人了。” “什么是负责任?” “找一份稳定工作,对父母介绍的对象不抵触,存钱买房子,每期按时还房贷,生孩子,每天按时接送孩子上下班,按时去体检。” “你有病吗?” “以前可能因为接触了很多异想天开的事物,总以为吃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所以心浮气躁,在院长和医生的关爱下,我知道以前那样想是不对的。” “很好,你可以出院了。” 于是,我顺利出院了。 我扭头回望,张小毛还在锻炼身体,李小加还在背德语,何小军还在画画,刘小戈还在写稿…… 他们,可能一辈子都出不来了吧,一群精神病人。 我再也没吃过包子,不管韭菜馅的还是芹菜馅的。 9 外面的阳光很温暖,外面的天空更加晴朗。 在很多年以后,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老婆忽然跟我说:“儿子说要成为一个扫遍天下的清洁工。” “杀手吗?”我很兴奋。 “不,就是清洁工,扫地那种。”老婆说道。 …… 我看着我的儿子站在我曾经试图证明自己不是个精神病人的院墙内抬头看着一幅装裱得很精致的画作,似曾相识。 “陈先生,这是我们的杰出病友何小军先生的画作,在巴黎拍卖价格最后是八千万美金。”白大褂已经是院长了,“没想到他居然可以画出这样漂亮的作品,他成了一代宗师。” “他什么时候出的院?”我问道。 “出院?不,他到现在也没答过出院健康证明题。”白大褂笑着说道,“你看,他在那里。你是唯一一个能够有效证明你不是精神病而出院的人。” 他哈哈大笑指着一排墓碑,其中也包括上一任院长。 在很多年以后,我第一次动手揍了白大褂。 10 我夜不能寐,因为我并不知道我的孩子能不能证明自己不是个精神病人。 我开始怀疑我当初到底是不是真的没病?尽管我已经出院了这么多年。 我也终于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精神病人占人口的多数还是少数?特别是当这逆行的少数人比大多数人活得精彩的时候。 如果精神病医院只是世俗的一道门槛,那我到底在精神病医院里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除了厌恶包子。 1968年到1972年,Rosenhan实验表明:以现行精神病诊断标准,没有什么绝对的证据可以证明一个人是健康人还是精神病人。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精神病,或者每个人都有精神病。 世界也得了精神病,那么精神病院就是由一堆精神病人去治疗另一堆精神病人咯? 11 谁比较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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