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有这么一段非常著名的对话——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 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 曰:“然则师愈与?” 子曰:“过犹不及。”
这句话,为后世许多人解读什么叫中庸,尤其是解读这个中字,产生巨大的影响,也提供了最有力的依据。 所以,人们纷纷把中字解读为不偏不倚。 比如, 程颐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 朱熹说:“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 原则上说,这两句话都没有什么大毛病,但是这两句又有一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都留下了被庸俗化的引子。这个引子就是不偏这两个字。因为,不偏不倚非常容易被几何化的理解为中间。 所以,在后世对中庸的理解中,普遍性的存在寻找中间路线的思想。形象的说就是这样的——即凡事求其两者之间,既不偏左,也不偏右。
这种想法的错误就太严重了,因为,它首先意味着所谓的中道,或者说在处理任何事物的时候,所谓的中庸之道,就只有一种,而且是一点。离开这一点,无论是左一点,还是右一点;无论是过一点,还是不及一点,都是错误的。
我们说,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错误。因为,之所以要反对过与不及,是因为无论是过还是不及,都是偏激,所以反对过与不及,而推重中庸,从本质上说就是反对偏激。那么,如果凡事都要求个既不偏左也不偏右的一个中间点,那么这岂不也是一种新的偏激?
事实上,孟子就明确的批判过这种想法。—— 孟子曰:“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所恶执一者,为其贼道也,举一而废百也。”
为什么说这是一种“举一而废百”的行为呢? 因为,即使是就着“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这句话来说,我们得出的也是这样的一个结论,那就是—— 既不使自己的行为落在过的一侧,比如十分激进;也不让自己的行为出现在不及的范畴之内。其余的,在这两点之间的任何一个位置,都可以称之为无过无不及。 至于选择其中的哪一点,那是由当事人,按照各自不同的天性,自行决定的。
所以,即使我们用这种近似庸俗化的方式来理解中庸,也会感受到,所谓的中庸之道,其实是一条赋予了人们最大限度的自由的道路。 只有,这样所谓的天人合一之路,才是一条有吸引力的坦途。
如果按照世俗的观点,认为所谓的中庸,就是在过于不及之间,选择一个中间点的话,一点与一条线相比,何止是“举一而废百”。 而且,按照这样的思路,这条天人合一之路,就不再是什么坦途了,而是变成一条独木桥;所谓的中庸之道,带给人们的也将不再是什么自由,而变成了巨大的束缚与限制。
更可笑的是,如果一个人,整天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掂量来掂量去,去找一个所谓的中间路线,那么这种人,这种心理,哪里还能称之为一个君子,分明就是首鼠两端,斤斤计较的小人。
所以,在《论语》中有这样一件事 季文子是孔子之前的鲁国一位重要宰相,这个人以谨小慎微著名,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思前想后,做许多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的准备工作。 比如 有一次他要出使晋国,临行的时候,他突然向别人请教遇到人家办丧事的礼仪。别人就问他你要干嘛呀?他说:以备不时之需嘛。万万没想到,这一回还真让他给用上了,所以当时很多人,都很欣赏季文子的这种做法。但是孔子听到了之后,非常不以为然,说“再,斯可矣!”——意思是想两遍也就可以了,想那么多干嘛。 当然,无论这里的三还是再都是一个泛指的概念,并不是一个准确的数字。孔子所要表达的,其实就是人在面对事物,需要作出判断,作出决策的时候,必要总是瞻前顾后,反复思量。因为,随着这些思量的增加,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个人的主观意识,主观意愿,说得难听一点就是个人的私心,逐渐渗透到整个判断过程中去。 使整个判断过程,越来越不客观,越来越更加主观。这不仅将增加判断的难度,而且通常来说,将会降低决策的正确性。
事实上,前面说的这种选择中间点的过程,往往最终的结果,并不是选择了一个客观的中间点,而是一个充满了私心与私欲的,自己认为的中间点。 形象的说,原本沿着中庸之道走来的是一个心底无私的坦荡荡的君子,最终在被庸俗化,世俗化了之后,沿着这条世俗的小道走来的,却是一群常戚戚的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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