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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萍（北京）·八卦红楼 “谷雨收寒，茶烟扬晓，又是牡丹时候。”到看牡丹的季节了。二十四番花信风，牡丹花信，占谷雨第一候。满园天香国色，百花之王，果然应时而开。物候真是神奇。 说牡丹，红楼里自然会想到宝钗。“开夜宴”，她掣到的花签就是牡丹，签题“艳冠群芳”，签诗“任是无情也动人”。我们知道，红楼里的花签，和曲子判词一样，是作者刻意安排，与各人命数息息相关的。宝钗的牡丹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宝玉“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是前生注定事，是想错也错不过的姻缘。 牡丹，向来地位尊崇，被誉为“花王”。天下无双品，人间第一花。万万花中第一流。总领群芳，艳冠群芳。《洛阳名园记》载：“洛阳花甚多种，而独名牡丹曰花。”这是长江、黄河的待遇。最有名的文学事件，则莫过于李白的三首《清平调》。《松窗杂录》载：“开元中，禁中初种木芍药，得四本，红、紫、浅红、通白繁开。上乘照夜白，太真妃以步辇从，李龟年手捧擅板，押众乐前，将欲歌之。上曰：焉用旧词为？命龟年宣翰林学士李白立进《清平调》三章。”木芍药，就是牡丹。歌词自然大家都很熟悉了。“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无端觉得这首，写的应该是白牡丹。第二首“一枝红艳露凝香”，自然是红牡丹。第三首“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沈香亭北倚阑干”，是总写。旖旎繁华，风情万种，天上人间，无过于此。 总觉得宝钗有点压不住。虽然书中也曾用杨妃比过宝钗，说她“体丰怯热”，然后被骂了回去。大观园里有“牡丹亭”的景点儿，却没专门费笔墨写过这种植物。也许留到以后？就算“艳冠群芳”还说得过去吧，书中所有女孩子的漂亮，都比不过她；但那繁华，那旖旎，总是差着点儿意思。所以作者找补一句“任是无情也动人”么？这首诗出自唐代罗隐的《牡丹花》，全诗是：“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终究是被辜负了的。无情有恨，可奈天何。 忽然又想起她的冷香丸，其中一料用的是“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花签上没说，画的那一枝牡丹，是什么颜色。如果也是白牡丹的话，那倒是对了。冷香丸要治的，是她“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白牡丹，正是热中之冷。唐代卢纶《裴给事宅白牡丹》诗：“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白居易也有《白牡丹》诗：“白花冷澹无人爱，亦占芳名道牡丹。” 都是极热中之极冷，正合宝钗性格，喜素净，不爱花儿粉儿。 最可惜的，莫过于红楼里的女子，大半被归入薄命司。哪怕是艳冠群芳的牡丹，也终究难逃。大背景，自然是家族倾塌的命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小人生，难免都归结到婚姻不幸，十二钗个个都不完美。玉钗终成眷属，却还有个“情”字不能释然。——其实再放到大一点的时空去看：无论什么样的团圆美满，无论什么样的称心如意，无论什么样的姹紫嫣红，无论什么样的热极冷极，到头来，终将都是万境归一。 落红满地，却换来清阴渐密。无限园林，转首成空；再转首，又是春满天地。人间代代如此，也没什么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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