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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忆湄
善于隐藏情绪才是多数成年人的人生啊。有面目可亲实则疏离的，有圆滑而不付诸真心的，也有自然练就一身被冒犯后自我治愈的本领的。我真的亲眼见过，有人接起电话称一句“老王你的忙我肯定帮啊”，放下电话积满口水喊一声“呸”的奇幻画面。 你瞧，人们并不缺少疏导怨流的通道。所以就如吞下一筷子充斥亚硝酸的隔夜菜一样咽下不情愿的气，不过是认为在宽厚和计较的表现之间选择后者，多数会得不偿失。 抛却这类赤裸裸世故却血淋淋真实的场面，更多的时候，源自于我们从小就被教育成要做一个学会“付出”的人。 我想我的外婆会是一个特别好的例子。她是一个我见过把无私写满心间且践行一生的人。所有送往外婆家的山珍海味，都只是形式上过了一道外婆的手而已。上一波离开的客人的温热气息还没散尽，那些大包小包就转送给了下一波客人。假若当时家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回馈，外婆大概会接连难过好几天。而至于为什么外婆家永远门庭若市，便是80多岁手脚并不利索的老太太会挨着个儿招呼各家来尝尝她四点就起床忙活一整天的好手艺，且乐此不疲。这么些年里，也有人把这些善意看作理所应当的，他们过度的索取，换来的永远是外婆好脾气的“没关系”。 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在上海闯江湖的姑娘，和我诉说闺蜜问她借的一笔钱拖延许久都没有还的故事。期间此闺蜜有若干次“发了工资就还”的雷声大却终结于“突发状况还不起”的雨点小。这些“突发状况”包括，突然失业了，突然需要一笔额外的众筹投资，为了使自己信用卡不分期，等等。而同时她在朋友圈晒的，却是满世界的旅游，买手店独一无二的包包，和新发掘的水光针。有人劝姑娘直接去催，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啊。但她终是羞于启齿，谁让那个是自己的好闺蜜呢。 你有没有发现，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与生活胼手胝足的时光里，多数的人都埋藏着生而为人的软弱。洞若观火的人偃旗息鼓，明察秋毫的人姑息养奸。绑住他们直抒胸臆的绳索，大概有亲情、友情和那个叫做社会的利益牵扯。连两个居心叵测的人，都可以分分钟把快捅破的窗户纸糊成雾里看花，把那些虚情假意，经营得特别像友谊。 龙卷风和暴风雨其实来了无数次啊，但你仍然撑着友谊的小船日行千里。因为浑身湿透了衣服，头发打结面目模糊对你来说都不重要，“撑”过去才重要啊。
在职场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我扮演过支持团队所有人的角色。那个二十出头的我啊，浑身上下都迸发着干劲。我特别想去做一个每个人都认同的好同事，于是对每个人甩过来的工作照单全收，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一件又一件事，再主动询问有没有更多的事可以做。每个职场新人大概都经历过那么一段拼命刷存在感的时光吧。可以一上午不喝水，不上厕所，只为把一份最完美的ppt以最快的速度递给同事，然后再马不停蹄地赶下一份材料。在时钟指向十点钟的夜晚，还在噼里啪啦输代码和吭呲吭呲改材料中无缝切换。 想起来那时的我真是一个特别阔绰的人啊，我用尽自己的体力，为所有人的舒适买单。 这听起来特别像是一段励志故事的开头，却藏着一个并不讨喜的结局。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像是在拉着自己的衣角说，没有时间就挤挤吧，总能做出来的。没有时间中午就不出去吃饭了，应该来得及。我不断“逼迫”自己往后退啊，往后退，才发现脚边已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当我怔怔地望着眼前横眉怒目说“你怎么没及时把这个事也做了呢”的船友，才发现为了竖起这面友谊的旗帜，这艘小船早已过度负荷了。 那时我才明白，对世界索取得越少，对自己要求的更多，世界还给你的，多半不是勋章，而是继续一如既往的索求。因为依赖性和欺软怕硬，是人类最自然的两种劣根性，连看起来最宽厚的人都不例外。 即便是，能做一个寂寞天地里的大英雄这事，对我有着深不可测的吸引，我也最终败给了，只有24小时的一天和过度劳累后身体敲的警钟。 那时的我，关注的全是别人的喜怒哀乐，唯独对自己尽可能敷衍。 那时的我，就是一个不会拒绝他人的人。
和20岁出头的姑娘聊天，是看一幅花团锦簇的油画。像是在希望的田野里撒欢，她热情洋溢地撒下一个个美好的愿望: 要参与每个项目，要尽力协助每个同事，要收获更多的肯定，要得到更多的人脉。而和一个30多岁的姑娘聊天，你多半看到是素净的山水画。寥寥无几的行人，和一袭濛濛的烟雨。她清楚地告诉我，她会接受怎样的任务，绝不触碰怎样的工作；她喜欢和怎样的人相处，又会对怎样的人掉头就走。 相比维持每一个关系，主动舍弃超越你底线的关系更需要勇气。因为每个人都希望被认可、被褒奖，尤其那些并无多少资本的年轻人，他们本以为尽可能赚取“友谊”就是他们在名利场讨生活的筹码。可一个需要你时时去讨好的状态，绝对给不了你想要的人生。老板们最后倚重的，多半是有态度有原则的年轻人，而不是唯唯诺诺替所有人拎包的老好人。 被无数“友谊”的绳索绑住的人生，别说能让自我生机勃勃地成长，连绳索稍稍移动，都少不了，你手腕脚踝的几道伤疤。 一个人的好运气，会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从你可以自主选择开始，从不刻薄自己开始。选择怎样的人生路，选择哪些同行的伙伴，选择一颗有态度、也有底气的心，而不是一个僵化的招牌式笑脸。 我挺喜欢周国平说过的一句话，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节约感情。面对不好的爱情，与其怨恨不如蔑视，因为消耗的自我能量更少。而面对无数让你负重前行的“友谊”，适当地扔掉一些让你太委屈的，太纠结的，太为难自己的，同时也不侵害别人的，你才能把更多的感情投注在更美好的地方，匀出更多的感情，来珍惜人间那三五挚友，和那个最不起眼的自己。 连日不落的巨轮都有沉没的可能，何妨再因为怕给一个对你百般刁难的船友留下不好的印象而耿耿于怀? 真要翻的小船，逃不过墨菲定律，你也不过顺势而为。能满足所有人的人生，不是人生，那是神话。
当我纵身跳出友谊的小船，我反而漂去了一方美丽的流域。那当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你身后藏着千军万马，草船舰队，他们给你武器，也给你方向。从此世界上听不到小船靠岸时悲凉的汽笛声，也没有多少能左右你的飞鸟和海豚，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原来这世间，还真的有定海神针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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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想，那些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是不是真的算作宜居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