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美国人文学科的困境与反思

 圆角望 2016-04-29

    编译  斯扬

    在经济大衰退的背景下,高校被功利的眼光看作是就业前的演习场o 面对方向尚不确定的就业市场,学生们担心人文学科不能给自己带来直接而实际的竞争力o 美国人文与科学院的数据显示:从2012年到2014年,拿到人文学科本科学位的毕业生减少了8.7%o

    美国人文与科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 在上周公布了第236届的213位新院士名单,其中有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教授俞孔坚、中国语言文学系教授李零。在这份名单上,除了边缘学科与新兴学科的11人外,传统学科门类的统计如下:数学与物理科学41人、生物科学38人、社会科学37人,人文艺术54人,公共事务、商业与管理32人。就占据的席位而言,人文学科无疑是这条新闻的最大赢家,强化了顶层的学术话语权,至于自身的基础与底部,情况似乎不容乐观。一个月前,美国人文与科学院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从2012年到2014年,拿到人文学科本科学位的毕业生数量在三年间减少了8.7%,其“核心”专业涵盖了英语语言文学 (以及非英语)、历史学、语言学、古典学、哲学。

    在“二战”结束后,人文学科的本科教育经历了反复的曲折:先是急速回暖,继而遭遇打击,然后迎来重振。近些年,最明显的两个特征是“停滞”与“滑坡”。具体来说,上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人文学科的本科学位授予量持续增加,至1971年,超过了136000个。等到1984年再次进行统计时,这个数字减少了一半以上。触底反弹的现象从上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峰值出现在2009年,授予量为118096个。尽管美国高校学科专业目录 (CIassification of InstructionaIPrograms) 扩大了人文学科的势力范围,将地区与性别研究、宗教研究以及艺术研究等纳入了界定的范畴,但“核心”专业的命运未见好转———人文学科的本科毕业生仅占所有学科的6.1% (2014年),而1967年、1990年代的统计结果分别为17.2%与8%以上。

    即使算上那些“非核心”专业所贡献的数据,人文学科的处境依旧尴尬。2014年,在本科学位的细分中,由自然科学、行为科学、社会科学组成的“科学”学科瓜分了34.6%,商业与管理占领了18.5%,只留给人文学科9.9%的份额。与10年前相比,自然科学、社会科学的占比保持了上升的势头,而人文学科缩减了19%。从2012年至2014年,人文学科的大部分专业都面临不同难度的挑战,考古学与古典学的情况最坏,两者的本科学位授予量均降低了19%,地区研究、历史学的减量分别达到了13%与12%,英语是人文学科中本科学位授予量最大的专业,亦有8%的降幅。在冷峻的数字面前,有3个人文学科专业制造了微不足道的亮点:对比2014年与2012年,语言学的本科毕业生增加了136个,增幅为7%;比较文学比过去多了50个本科毕业生,增幅同样是7%;民俗学的规模则从5个本科毕业生发展到17个。

    人文学科究竟怎么了?“在斯坦福大学,文科教授们不差钱,治学的环境也不赖,唯一缺少的就是学生。”《纽约时报》 的报道称,人文学科的教职工在本科生部占到了45%,而他们的学生比例只有15%。这所学校因技术而扬名世界,计算机科学自然是最受欢迎的专业,人文学科则被挤出了前五名。在经济大衰退的背景下,高校被功利的眼光看作是就业前的演习场。人文不如科学的情况不单单出现在斯坦福,一些公立大学受到经费削减的压力,被迫向人文学科开刀,比如宾夕法尼亚大学一口气砍掉了学生不多的德语、哲学、世界语言与文化。在那些精英大学,人文学科的命运相对安全,但依旧过得忧心忡忡。过去10年,哈佛大学的文科专业减少了20%,大多数在入学前表示要选择文科的学生,最后都转投了其他学科。为何人文学科的待遇不如科学,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安德鲁·德尔班科描述过一个普遍观点:就连一些从事文科教育的人们也都认为,大学的知识力量在于用科学解决公众关注的问题,比如社会不平等、气候变化等,这是英语专业无能为力的事情。

    马里兰大学是一个比较极端的个案,从2012年至2014年,这所学校的英语专业本科毕业生数量减少了40%。问题出在哪里? 莫非与他们的课程改革有关? 原先的方案是以文科为主,并且要求完成一门文学课程,新的综合教育计划给予学生更多的自主性,如果他对文科不感兴趣,可以绕道而行。这样一来,曾经负荷满满的英语专业卸下了一部分教学任务,教职员工都表示了支持。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英语专业毕业生人数逐年减少。除了新的教育计划,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求职压力———面对方向尚不确定的就业市场,学生们担心人文学科不能给自己带来直接而实际的竞争力,因此愿意学习哲学和历史的人少了很多,而英语是最容易被冷落的一个专业。

    “毕业生人数减少的速度不太正常,在考虑大环境的影响之外,也要从自身寻找原因。”肯特·卡特莱特曾经是马里兰大学英语系主任,在他看来,学校的经历并非特例,全美的大学英语专业也都感同身受,不过我们的课程改革加剧了这种颓势。现任系主任威廉·科恩认为问题的根源一时半会很难说清楚,“一部分是文化方面的,其他大学的人文学科也是如此,一些学生与他们的家长达成了一种共识———人文学科的就业前景远不如其他学科领域那么美好”。作为马里兰大学人文学院院长,伯尼·迪尔谈到了当下的经济气候,“人们在看待高等教育时,更多是基于个人的利益,而非社会的福祉,正因如此,他们没办法理解人文学科的经济价值,本科阶段便瞄准未来的就业方向一拥而上”。包括英语专业在内的人文学科危机并非新近才出现。早在三年前,《纽约客》 与 《新共和》 两份知名刊物之间就有过一次抬杠。《纽约客》 评论家亚当·高普尼克在 《为何教授英语?》 (why TeachEngIish?) 的文章中提到了他的母校波莫纳学院,在2013年春季毕业的1560名本科生中,英语专业学生只有16人。“有人认为,学英语是为了更好的个人;也有人说,学英语是为了更好的社会。”高普尼克的看法是,英语专业存在的意义在于许多人热爱阅读,“人们喜欢在读完一本书、或者是阅读过程中与身边人分享,而对方也愿意去了解作者在书中所传递的思想———这是一种自然的、习以为常的文化素养。”他说,正是这些基于生活的、不可压制的、时间永恒的阅读兴趣,撑起了英语专业,并赋予其不可替代的意义。

    “就算我们取消了所有的英语系,热衷于英语的专家和读者照样会出现,你看那些读书俱乐部或是阅读兴趣小组,某种意义上就是一个个散落的业余性质的英语系。”高普尼克强调,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不会迷失于功利主义、也不会把人类的终极目标完全寄托在以生产为导向的观点之上。“就像我们的日常穿着、绘制好看的图画、在爱人生日那天给他/她送上一束鲜花,做这些事都不用解释为什么。如果我们花了4年时间来进行阅读和谈论书籍,然后再去从事一些有利可图的工作,这段青春的光阴就没有虚度过。我们需要人文学科,绝不是为了培养精明的企业家,或是仁慈的CEO,而是为了更好地适应和享受生活。因为我们是人类,所以才有了人文学科的需求。”哈佛大学认知科学家史蒂文·平克不以为然,在《新共和》上发表了一篇《科学不是你的敌人》(Science Is Not Your Enemy),予以针锋相对的回应。“理性时代与启蒙运动的大思想家都是科学家,他们中的许多人不只在数学、物理、生理学等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同时也是热心于人性科学的理论家。”平克说,认知领域的神经系统科学家试图运功神经系统的物理机制来解释人们的想法和情绪;社会心理学家概括了将众人联结起来的道德情感以及激发冲突的自私欲望。他接着又提到了笛卡尔、斯宾诺莎、霍布斯、洛克、休谟、卢梭、莱布尼茨等思想家,“他们在缺乏正式理论和实证数据的情况下表达了各自的想法,每当读到这些经典文本,我恨不得穿越到过去,给他们提供一些21世纪大一新生所掌握的科学知识”。平克形容道,人文学科领域面对科学的入侵表现出了抵触和畏惧,但另一方面,又在渴望吸收新的概念和想法。“目前的人文学科陷入了麻烦,大学的课程在缩减,下一代的文科学者要么失业,要么为了一个岗位而争破头皮。”

    面对残酷的统计数字与犀利的报章文字,美国人文学科何去何从? 普林斯顿、斯坦福等高校通过设置教学项目来延揽文科学者,而南加州大学的校长马克斯·尼克阿斯也做出了表率。这位电气工程师出身的校长在过去六年从未上过一门课,但是这个学期,他回到了课堂———不是为了教授电路或者雷达,而是根据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作品 《安提戈涅》 来探讨伦理意蕴。“人文学科教会你阅读、思考和自我学习,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希望用自己的努力来激发学生对于文科的热情。”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