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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让他做官,他越是极力推辞

 风过竹笑 2016-04-30

越是让他做官,他越是极力推辞

最近偶读《诗刊》副主编李少君的《隐居》,对隐居生活有了一番新认识,很受启发。

“晨起三件事/推窗纳鸟鸣,浇花闻芳香/庭前洒水扫落叶/然后,穿越青草地去买菜/归来小亭读闲书/间以,洗衣以作休闲/打坐以作调息/旁看娇妻小烹调/夜晚,井边沐浴以净身/园中小立仰看月。”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李主编隐于都市的水泥钢筋丛林之中,隐于现代文明的大背景之下,“隐士”情怀就在于他安于自然、崇尚“静”的生活状态和“淡”的生存态度之中。其实,这种隐居生活隐士文化在魏晋时候就非常流行,唯一有区别的是,李主编隐居在都市,魏晋人隐居在山林。

越是让他做官,他越是极力推辞

晋朝的隐士,其实都有自己的追求和志趣,不过,有的确实是厌恶官场生活,隐居后,或消极无所求,或致力于文化研究;有的隐居后,仍然关心国家大事,人在野心在朝,如陶弘景隐居山中,从事道、儒、佛的研究,但仍为朝廷谋划大事,被称为“山中宰相”。但更多的是以隐求仕的假隐居,隐居为出仕做准备,如孔子所说的“隐居以求志”,而非消极无所求。

于是,当时的人时常在纠结这样一个问题:我是去做官呢,还是去做隐士呢? 一个奇怪的现象也油然而生,朝廷越想让某人做官,他越会推辞,说他很看淡功名利禄,一心只想做隐士。结果导致不推辞数次都体现不出他的价值来。

来自陈郡长平的殷浩,清谈水平很高,见识度量清明高远,年少负有美名,尤其精通玄理,与他的叔父殷融都酷爱《老子》、《易经》。殷融舌战辩论斗不过殷浩,殷浩因此被那些风流辩士们所推崇。太尉、司徒、司空三府征召殷浩为官,他都推辞不就任。有人曾问殷浩:“将要做官而梦见棺材,将要发财而梦见大粪,这是为何?”殷浩回答说:“官本是臭腐之物,所以将要做官而梦见死尸;钱本是粪土,所以将要发财而梦见粪便。”当时的人都将他的此番言论认为是至理名言。

但后来殷浩还是出来做官了,像他这种高水平的人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很快就做到司徒长史,相当于现在国务院的秘书长。然而此时他却突然辞官不做,一时舆论哗然,无数名流纷纷劝他重新出来做官,他都一一予以拒绝,而且一隐就是十年。“于时拟之管、葛。”当时把他评价为管仲、诸葛亮,殷浩不出天下苍生怎么办,他是东晋第一个得到这个评价的,可见他的地位。

十年间,他的名声达到了顶点,他愈不出,就愈显高洁,而声望愈隆,朝廷为了让他出仕开出的价码愈高。最终,殷浩出仕了,永和二年,在褚裒的保荐,会稽王司马昱的劝说下,他出任建武将军,扬州刺史。天下士人泪流满面,奔走相告,国家有救了。当时的舆论是,以殷浩是否出仕来卜江左兴亡,殷浩若出,则晋兴,殷浩不出,则晋室危矣。

越是让他做官,他越是极力推辞

谢安也是先隐再出仕。他从四岁起到弱冠之年,就从当时几位地位显赫的士族那里得到极高评价。但谢安并没有急不可待地出来做官,他采取了欲仕故隐、待价而沽的办法。他拒绝了无数次征辟,甚至因历年征召不应,结果惹怒了朝中大臣,被建议为禁锢终身。但这些并没有吓住谢安,反而继续他的隐居、吟唱、诗酒、清谈生活。他或者躲在石洞中美滋滋地慨叹:“此去伯夷何远?”或者与王羲之、孙绰等人游弋山水。一时间,他几乎成了高洁隐士的象征。但是,他仍然逃不过明眼人的眼睛。谢安早年在东山隐居养伎,司马昱说:“谢安一定会出山。他既然能与人同乐,也不能不与人同忧。”司马昱已经看出谢安出山的必然,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其实,连谢安自己也在平时中透露出将来未必不出仕的意思。当初谢安在东山隐居的时候,自家的兄弟有的已经富贵起来,经常是高朋满座,权贵接踵。妻子和谢安开玩笑说:“大丈夫难道不应当如此吗?”谢安捏着鼻子笑着说:“恐怕我也免不了这样吧!”这里的“免不了”,除了自己未必不出的意思外,可能还有惮于时势、不得不出的意思。果然,在一代枭雄桓温的压力下,他出任桓温手下司马。据《世说新语》记载,谢安当初在东山隐居时,朝廷屡次要他出仕,都被他拒绝。后来出任桓温手下的司马,上任前要从新亭出发,朝中的官员都来为他送行。当时担任御史中丞的高灵,也来为他送行。高灵先前喝了点酒,仗着酒意,对谢安开玩笑说:“你屡次违抗朝廷命令,高卧东山。大家都经常议论说谢安不肯出来做官,将如何面对百姓?如今百姓又该怎么面对你呢?”谢安笑着不回答,肚子里估计在想,你小子懂个屁。

可见在晋朝,有隐逸情怀的士人不少,但真正的隐士却不多。隐逸情怀是人生的一种调剂,而真正的隐士却要耐得住寂寞。多数的人士,出士入仕,因之政局的变化也就与他们息息相关。家国情怀似乎是中国士人的一种根性,于是他们制造了一种假象:对名利的淡泊。其实还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当时也有人对这种假隐居以获仕途的做法持否定态度,就是东晋的名臣卞壸。他认为不管是真隐还是假隐,隐士们在逃避现实,应负国家衰亡之责。隐逸不宜提倡,年轻人隐逸不仅不宜提倡,还应加以反对。

朝征要征召南阳人乐谟和颍川人庾怡分别担任郡中正和廷尉评,这可是好事,但不知道是嫌弃职位低,还是直接答应怕掉身价,这两人死活不肯去上任,理由也不直接说自己想隐居,均称父亲不同意,找了个孝道的借口,不去就任。卞壸就上奏皇帝说:“人都是父母生的,职位都是因事情需要而设置的。作为父母,必然会对子女们有所要求。而职位呢,也必然有喜欢和不喜欢的。如果每一个父母都不允许他们的儿子担任他们不喜欢的职位,那么,国家这些急需用人的职位不就废弃了吗?这样下去,古先圣贤的训导不就成了一纸空文了吗?君臣之间的上下级关系不就散乱了吗?人臣不应以私废公!”大家都觉得卞壸说得在理。最后乐谟和庾怡二人只得上任去了。

魏晋以隐求仕的这般做法被唐代的卢藏用运用的淋漓尽致。刘肃《大唐新语·隐逸》记,卢藏用考中进士,先去长安南的终南山隐居,等待朝廷征召,后来果然以高士被聘,授官左拾遗。后来,另一隐士司马承祯亦被征召而坚持不仕,欲归山,卢藏用送之,指着终南山云:“此中大有嘉处。”这就是“终南捷径”。用这种隐居手段以求高官者,实非真正的隐士。

对隐居和做官,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宁稼雨一语中的,皇权一方既要用隐士来装潢门面,又要避免隐逸之风可能产生的不安定因素;隐士一方既要追求独立意识,又不得不承认为人君之臣民的现实,即尽管“道”优于“势”,可又不得不服从“势”的绝对统治。于是,双方如同一对命里注定的冤家,互相排斥,而又互相吸引。

文末,我突然想起另外一层意思,如果一个人既有隐者心态,又有仕者干劲,那是不是国家有幸,黎民有福了。隐士的心态,就意味着对物的超脱,对权的淡泊,仕者的干劲,就意味着对国家的忠心,对责任的担当,两者相融,那就是最完美的结合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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