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你的小说。具有超凡脱俗的想象力,以及把想象力带来的结果用绵密的针线编织成锦缎的能力。这是非常美妙的天福与天赋。
但是,这种想象力和语言编织能力,必须和对民族、国家和个人“历史”及“逻辑合理性”的思考结合起来,让它们承载这种大思考,真正的小说应该是人生的一个真实片段或者一场完整的人生——并藉此显示了你对生命和世界的完整认识,也就是世界观。
现在我需要于你的是把想象和现实思考结合起来的那种真正的接近真理的能力。
可是真理在哪里呢?
一、回到你的童年去,回到你的父母祖父母的记忆中去,回到你对未来的展望中去,让你的思维超越你自己,承载你的前世、今生甚至来世。一个真正的小说家,不应该仅仅关心了你自己,同时也不应该仅仅关心了自己的当下生存,而应该关心你的三世生命,这让你能在更高的层面上要求你的文字——他们是回忆,是展示,同时也是预言,你应该不仅仅是一个唠叨的回忆者,更是一个未来的预言家。你可以悲观,但是,不能不对你的来世走出许诺。这是小说的职责之一。
这是我的第一个要求。
二、走到你的国族中去,要看见你跟这个国族的真实的血肉联系,要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看见你对它的爱,也要看看你对他的恨。无限地悲悯它的过去,无限地渴念看清它的未来。
有的时候我在想,也许我们依然活在前鲁迅的时代,我们依然有无数的理由写出我们的愤懑。我看到那种简单地粪青式的国族爱,就感到可惜,我们对国族的感情是多么虚妄。鲁迅所体验到的那种绝望以及绝望而依然要战斗的感情(这样的战士),那种想死而去义无反顾(过客),那种荒野感(复仇),等等,是基于他的完整的国族意识的。
三、宗教感情的修持。我们太重视知识,而人的知识都是有限的,都是由人之中的后来者和胜利者,那些有权利说话的人传授和记载的,这种知识是多么地不可靠。有时候我宁可相信一个梦,一个恍惚,也不愿意相信这种知识。它让我们被蒙蔽,小说就要带来这种对知识的反叛,让我们回到真正的大敞开去,领略真理的光?有的时候,比起那些经纶满腹的人,我更相信在瓦尔登湖边沉思和独居的梭罗也许更加接近真理,比起那些在人群中享受声誉和做首席的知识分子,也许蹲在田头看着自己的麦子抽穗的农夫要更理解这个世界,更理解大地、天空、阳光对人的意义。
在这个道路上,基督、佛陀都是我们的先导。所以,我希望你能读圣经以及佛教典籍,其实它们使用了一种具有权柄的语言,一种启示语言,一种不和理性通约的真正的属于小说的语言,你要慢慢地掌握这种语言,才能真正地进入小说创作。
我说的是一种具有真理权能的启示语言。如果你的小说未能展开这种语言,那么任何写作都是多余的。
你是能写作的,而且具有非常高的天赋,这是一种真理的赐予。
我非常希望你尽快转入那种“情节”建构——这是真正的,用你的小说结构来模拟这个世界的表面和内里,过去、现在和未来,天地人神四重根,模拟一个人的初生、成长、衰老、病死——让你的小说和世界、人的运命同构,这是你目前需要尽快突破的。
葛红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