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一提到这个词,很多人就将其和“年代久远”、“长篇巨著”、“艰深晦涩”等词汇挂钩。在疲于奔命的现代人眼里,经典是鸡肋,是怪胎,阅读经典成为特立独行的小众为区别自己与芸芸众生所使用的重要手法。既然生存压力已经足够大了,再将有限的休闲时间用于阅读经典这样无趣无聊的活动,岂不是令生活完全丧失乐趣?在浮躁的社会,经典已经越来越被人们遗忘,也越来越成为与社会主流不和谐的强噪声。正如卡尔维诺不想让经典沦落,所以他一定要告诉我们:“一部经典作品是这样一部作品,它把现在的噪音调成一种背景轻音,而这种背景轻音对经典作品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一部经典作品是这样一部作品,哪怕与它格格不入的现在占统治地位,它也坚持至少成为一种背景噪音。” 那么何为经典?卡尔维诺说:“以心灵的秩序对抗世界的复杂性”。他担心别人不知道这句话怎么理解,于是卡尔维诺给出了更为详细的界定: 卡尔维诺首先定义:经典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而不是“我正在读”的书。这里有几个关键词是我们需要特别注意的:“经常”说明这些书受众面很广,总是在不同人的嘴里迸出来;“重”预示着某人正在乐此不疲地炒冷饭,就像他在某餐厅吃过某个特色菜后会定期光顾再次享受这一美食一样,虽然有可能他并没有真正去过这家餐厅而只是听取了别人的吹嘘,但这丝毫不会减弱这一美食“可口”的口碑;“重”还暗藏炫耀的意思,特别是对那些很少阅读经典的人而言,听见某人神侃一本自己连名字也没有听过的经典名著,难道不会立生敬仰之心? 对此,卡尔维诺会帮助你从这份尴尬中轻易摆脱出来,他说: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对读过并喜爱他们的人构成一种宝贵的经验;但是对那些保留这个机会,等到享受他们最佳状态来临时才阅读他们的人,他们也仍然是一种丰富的经验。如果一部经典,你还没有读过,那么不用着急,也不用为此感到羞愧万分,因为你人生阅历的丰富也许正好为阅读经典提供了最适宜的状态。很多经典,在年轻时读,其实只是埋下了思想的种子。从生活中获得的宝贵人生经验,才是令这些种子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的生长素和催化剂。这印证了卡尔维诺的另一个定义: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即使我们初读也好像是在重温的书。因为年岁不同,心境各异,从同一部经典中激发出的人生感悟相差或许甚远。这就回到最初的定义,为什么要强调“正在重读”。卡尔维诺给出的解释: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每次重读都像初读那样带来发现的书。常读常新,这才是经典最有生命力之处。 经典究竟能够带给人什么样的感悟呢?它是如何通过看似毫无生气的方块字对人的情感世界施加影响的呢?卡尔维诺的答案是:经典作品是一些产生某些特殊影响的书,它们要么本身以难忘的方式给我们的想象力打下印记,要么乔装成个人或集体的无意识隐藏在深层记忆中。如果你觉得这个答案不好理解,那就请你想一想曾经阅读过的一部经典作品,看看它为什么能够在你的脑海中留下深刻印记?大学生最喜欢的《平凡的世界》,你应当看过吧?是主人公从头到尾拼命抗争仍然无法摆脱社会底层的无奈让你记忆深刻?还是书中现实主义写实下蕴含的理想主义的光辉激励着你奋进不息?抑或是时代变革带给年轻人颠覆旧世界的机遇使你激情澎湃?哪怕你没有读过这本书,身边总有朋友读过或者听他们谈起过,观察这些从阅读《平凡的世界》获得重生的近邻身上的变化,也能沾染经典的灵气。当然,如果你5年或者10年前读过《平凡的世界》,建议你现在重新读一遍,它会带给你不一样的感受,也会帮助你解开很多的人生疑惑。这就是卡尔维诺坚持一部经典作品是一本永不耗尽它要向读者说的一切东西的书的道理所在。梁文道对此,也有类似的观点:“读完一本很困难的书,你不能说我都读懂了,但是你的深度被拓展了。最精心的阅读就是你和这个作品的对话,在对话的过程中,你不能征服他,他也不能征服你,你会和这个作品一直达到一个高度、深度,然后慢慢被改变。” 如果要看经典,首先就要了解经典。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它们带着先前解释的气息走向我们,背后拖着他们经过文化或多种文化(或只是多种语言和风俗)时留下的足迹。一部经典,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对其加以评述之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评论者大多带着自己的有色眼镜对原著加以解读。当然,注解永远只能是注解,要想超越原著的可能性基本没有。一部经典作品是一部早于其它经典的作品;但是那些读过其它经典作品的人,一下子就能认出它在众多经典作品的系谱中的位置。如果不注重第一手文本,则阅读者往往会曲解原作者的本意。就像很多大学生学习论语只看于丹的讲座一样,全是二手材料,一旦其中有不正确之处,以讹传讹的几率就增大了。事实上,如果有学生用点心思去读一读《论语》,就会发现经典的本来面目并非如此。卡尔维诺的推荐是: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我们越是道听途说,以为我们懂了,当我们实际读它们,我们就越觉得它们独特、意想不到和新颖。 很多学者的饭碗就是不断地对经典著作加以评判,而要想在众多注解者中脱颖而出把饭碗变大变好,最好的方式莫过于哗众取宠以吸引公众的眼球。于是经典往往被曲解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对此卡尔维诺是这样解释的:一部经典作品是这样一部作品,它不断在它周围制造批评话语的尘云,却也总是把那些微粒抖掉。曾经有人花费很长时间借助大量文献典籍来证明,李清照是“酒鬼、色鬼和赌鬼”的集合体,你不能说这个研究成果不对,但这样的成果也许就是附着于经典上的“尘埃”吧。当然,从这个定义还可以看出,如果你看原著,就能发现有多少评论者的见解其源头来自经典,这样就能帮助你重新评估这些注解者的学术地位和人品高下。 在人生的旅途,我们常常希望有人生的导师加以指引,而人生的导师又在何处呢?卡尔维诺给了我们最好的指引:“你的”经典作品是这样一本书,它使你不能对它保持不闻不问,它帮助你在与它的关系中甚至在反对它的过程中确立你自己。向经典里寻人生导师,遍地皆是。现在很多大学生成天叫嚷前途渺茫,看不清人生的方向,身边有这么多人生导师不去求学,而是一味无病呻吟,找不到人生价值恐怕也怨不得学校和社会。德鲁克也有同样的观点:“有人靠写作学习,有人靠阅读学习,有人靠讲话学习,有人靠游历学习,有人靠实践学习,有人靠倾听学习……我以为靠阅读学习是自己多面的一面。” 接下来的问题是:怎么才能读好经典呢? 一是在阅读内容的选择上,经典须要“深阅读”,但不能完全摒弃“浅阅读”。梁文道曾说:“只看自己好懂的书等于没看书!”要接受高雅艺术的熏陶,就必须重视深阅读,不要沉迷于浅阅读。浅阅读可以激发兴趣,让阅读者发现什么才值得深阅读;而深阅读培养的思考习惯,能使浅阅读的选择更为精细和准确。从目前来看,浅阅读的群体正迅速膨胀,而这些“知道分子”、速读人群却恰恰多是通常所说的知识分子阶层,而恰恰是这一阶层大量的“浅阅读”行为,使得人们总是在质疑“何为知识分子?” 二是在阅读的姿势上,经典更适宜采用L型(坐着)。L型属于传统的阅读姿势,更易于深阅读时采纳,这种姿势理想的状态是心境平和,随兴所至,阅读的愉悦感随着阅读时间的延长不断提升;而I型(站着)和反L型(躺着)似乎都是属于浅阅读的姿势,迅速补充又迅速完毕。当然,最重要的不是深和浅,而是读与不读、读什么、何时读的问题。对于学生而言,千万不要一大早打开电脑就去看新闻报道、去QQ聊天,这既是对时间的极大浪费,更是对工作态度的极大伤害。 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我们要不要读经典?”说实话,这全取决于我们的自我抉择。如果我们觉得读经典是在浪费生命,产生不出任何的短期绩效,那么再怎么强制性要求,都是不人道的,在此基础上讨论是否要读经典,无异于缘木求鱼。反之,如果学生愿意潜心阅读经典,一旦从内心深处生发出真正的需求,这个问题还需要讨论吗? 成长是自己的事情,工作如此,阅读经典亦然。 什么是经典?经典就是最有价值、最有意义的著作。中国有句老话叫做“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取法其中,得乎其下。”所以我们读书一定要读最好的书,最好的书是什么呢?就是经典! 在进入“名作”的阅读之前,请年轻的朋友们先读读这篇感人至深的散文:《文学大师巴金和一个孩子的故事》——这一株“大树”与一棵“苗苗”的故事,同时也是“人(人类)”的“文学”与“人(人类)”的“后”的故事,是“人的精神”薪火相传的故事。 还要请朋友们认真地读一读、想一想这位世纪老人写给你们的小妹妹(或许还有你们自己)的这段话: “我们有一个丰富的文学宝库,那就是多少代作家留下的杰作,它们教育我们,鼓励我们,要我们变得更好,更纯洁,更善良,对别人更有用。文学的目的就是要人变得更好。” 其实教育、出版的核心、出发点、归宿,也是“人”;正是“立人”,把文学、艺术、教育、出版……都统一起来了——这几乎是常识,却是人们最容易忽略、忘却的。 读文学作品惟一的目的(如果有目的的话),是陶冶我们的性情,开拓我们的精神空间——你坐在小屋里,打开书,就可以突破时空的限制,与千年之远、万里之外的人与生物,宇宙的一切生命进行朋友般的对话,你将出入于“(他)人”、“我”之间,“物”、“我”之间,达到心灵的冥合,获得精神的真正自由。坚持读下去,日积月累地潜移默化,你会发现,你变了,像巴金老人说的那样,“变得更好”了。 要读名作(经典),就是因为每一个民族、每一个时代的精神的精华都凝聚于其中,人类最美好的创造都汇集于其中。人类精神文明的成果,就是通过各类学科(不只是文学,还有社会科学、自然科学)的名作(经典)的阅读,而代代相传的。在这个意义上,受教育(这里讲的是识字教育以上的中、高等教育)的基本途径就是“读名作(经典)”。 人在受教育时期,例如中学时期,读什么书,不是小问题。像鲁迅所说,胡乱追逐时髦,“随手拈来,大口吞下”的阅读——这颇有些类似今天的“快餐式阅读”,吃下的“不是滋养品,是新袋子里的酸酒,红纸包里的烂肉”,其结果不只是倒胃口而已:吃“烂肉”、喝“酸酒”长大,是可能成为畸人的。鲁迅因此大声呼吁,“我们要批评家”,给青年的阅读以正确的指引。关心中学生的课外阅读,提倡“读名作,读经典”即是一种导向:惟有用前辈人所创造的最美好的精神食粮来滋养下一代,才能保证他们成为巴老所期待的“更纯洁,更善良”的具有美好心灵的健全的“人”。我们抓教育固然要关心改善教学物质条件,但如果忽略了最终目的是提高教育对象的精神素质,使他们真正成为“人”,那我们就会犯下历史性的错误,而贻害子孙万代。 读文学作品,特别是读名著,还要有正确的方法。那种“一主题二分段三写作特点”式的机械、冷漠的传统阅读方法,是永远也进入不了文学世界的。要用“心”去读,即主体投入地感性地阅读:以你之心与作者之心、作品人物之心相会、交流、撞击,设身处地去感受、体验他们的境遇、真实的欢乐与痛苦,用自己的想象去补充、发展作品提供的艺术空间,品味作品的意境,思考作品的意义。也许你读完作品,只有一些朦胧的感觉、若隐若现的人物身影,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的涌动、思绪的感悟,或者某种想象、创造的冲动,尽管你不能(其实也不必要)作出作品主题呀、结构呀、写作技巧呀……的明确分析,其实你已经“进入”了文学的世界,这样的“第一(原初)感觉、感悟、涌动、冲动”是最可贵与最重要的,它是文学阅读(欣赏)最基本的要求,也是以后的文学分析的基础。 文学作品,从根本上说,是一种语言的艺术。因此,文学阅读的另一个重点,应是对作品语言的感悟。真正的文学大师笔下的语言,是具有生命的灵性的,它有声,有色,有味,有情感,有厚度、力度与质感,是应该细心地去体味、沉吟、把玩,并从中感受到一种语言的趣味的。“语言(说与写)”是人的基本存在方式,言说的背后是人的心灵世界。因此,对语言的敏感和驾御能力,也应是衡量人的精神素质的重要标尺,是提高人的精神境界,使人变得更美好的不可或缺的方面。 文学名作(经典)的阅读,就是一种发现与开掘:既是对作品所描述的已知、未知世界的发现与开掘,也是对自我潜在精神力量的发现与开掘。说到底,这乃是对“人”(他人与自我)的发现与开掘。它的魅力就在这里。因此,他人的示范性分析,无论怎样精彩,都只能启发,而不能代替你自己的阅读。名作(经典)的真正魅力要你去发现,通过你的感受、体验、想象而内化为你的精神。一切决定于你自己。 年轻的朋友,打开书,请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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