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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鳝鱼

 圆角望 2016-05-05
童年的阳光下,我是个尘埃般毫不起眼的学生,一到晚上,蜕变成令人刮目相看的捉鳝高手。
  刚入初夏,我就以“捉鳝协会”主席的身份,组织会员进入临战状态——帮他们用竹片做成弹簧夹子,用铁皮盒敲打成简易的矿石灯,然后宝相庄严地带领众人到田头调研,以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果说钓鱼是送货上门的网购,捉鳝则是风尘仆仆的赶集。通常,在靠近水沟与池塘的秧田里,鳝鱼的密度最大;在种过油菜和紫云英的水田里,鳝鱼的卖相最好;在偏僻的排沟或者荒凉的沼泽地里,要么一无所获,要么遇上锹柄粗的“鳝鱼精”,探头探脑地浮出水面,让人血脉贲张……据说鳝鱼幼时皆为雌性,长大后才变成雄性,因此,它的繁殖速度堪比复印机。那时,田里的鳝鱼俯拾皆是,碰上鳝鱼苗,我挑剔的竹夹会怜悯地松开,倒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希望它快点长大。
  别人捉黄鳝是野性或好奇使然,我却有改善生活、发家致富等方面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愿望。我家世代赤贫,快上初中,我还没用过钢笔,更没穿过一条像样的裤子。当时的条件不允许我去拥有电猫、强光灯、鱼篓,但我满足布袋加竹夹的传统装备,并乐此不疲地在水田里整晚奔波。
  古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言新属于仓促上阵的新会员,临时东拼西凑的工具很不专业:生锈的铁钳反应迟钝,张合起来吱呀作响,稍一用力又会把鳝鱼肢解;手电筒像只疲惫的萤火虫,眨着眼,发出昏黄的亮光;木桶又大又沉,还裂开一道缝……言新没有实战经验,亦无理论基础,动作显得生疏鲁钝,往往铁钳还没伸到,鳝鱼就在泥水里逃得无影无踪。
  某个午夜,我想回家休息一番再卷土重来。水田边,言新像焦急的小脚老太太,在低头找一根绣花针。也许压力过大,也许天生马虎,言新夹住的不是一根树枝,就是一条刀鳅。隔着田埂,我听到一个龙套小哥的惊喜和叹息轮番传来。
  在路边的水沟旁,言新弯下腰,慢慢地伸出铁钳,从水草中拉出一条擀面棍长的大鳝鱼。天可怜见,他终于扬眉吐气了。
  突然,言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丢掉铁钳,转身跑开。我快步上前,顺着矿石灯吐出的火舌看去,一条红黑花纹的大蛇正昂首吐信,露出凶光,摇摆着向我们发起进攻。夜的世界,像泼了一桶墨汁,脑海中闪现村里人抗旱时,遭毒蛇袭击后全身浮肿的惨状。回忆渲染了恐惧。言新带着哭腔站得远远的不敢过来。我想起手中有长竹夹,脚上有长雨靴,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朝毒蛇走去。在不到两米的距离,双方不服地对峙着。我盯着左右晃动的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住花蛇,用力抛向麦地的另一端。言新狼狈地捡回铁钳,拉着我夺路狂奔。
  今天,我和言新隔着千里,在网上钩沉旧事时,他说,多年未亲近家乡的泥巴了;我发出一个呲牙的表情:注意茅鳝出没!
  ■胡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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