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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者】在城市边缘,他割草、喂猪、种麦子,把荒野变成了花园|深聚焦

 羊之君子 2016-05-05

他们用行动实践着艾青的诗歌,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如果可以,你是否愿意离开熟悉的城市,到乡村去生活?1845年,28岁的梭罗撇开金钱的羁绊,在瓦尔登湖畔建了一个小木屋,与湖水、森林和飞鸟为伴,写下了《瓦尔登湖》。在他的影响下,许多青年开始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他们走出城市,想在乡村和荒野中寻找答案。

 


——都市后花园——

 

在北京郊区凤凰岭脚下,有一片200多亩的农场,叫做“小毛驴市民农园”。它的主人叫黄志友。作为温铁军的学生,80后的黄志友已经在农场生活了八年。


从2008年开始,对于许多北京城的居民来说,这个农场成了他们周末举家劳作、亲近大自然的“都市后花园”。共有400多户家庭租用了他们的土地,亲自种植蔬菜瓜果。

 

来到这里,很容易让人忘记这是在北京。它远离都市喧闹,像是一片安静而惬意的世外桃源,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动物、有菜地、有木屋、有秋千。它又不失热闹,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来到这里,充满了活跃的田园气氛。

 

农场的“吉祥物”是一头小毛驴。作为村里曾经的最强劳动力,它跟随黄志友从河北来到了这里。但在北京,再也找不到会驾驭毛驴的人了,于是这头作为华北平原传统农耕象征的小毛驴,只能退居二线,成了农场的宠物。



从河北跟随黄志友来到北京的小毛驴,现在成了农场的吉祥物


近年来,层出不穷的食品安全问题,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思考:我们每天吃的究竟是些什么?在黄志友看来,食品安全最终的受害者是城市人,但问题出在乡村。

 

黄志友的家乡武夷山区,大多数年轻人外出打工了。他儿时那种田园牧歌式的农村生活已经土崩瓦解。乡村城市化的一个副作用是,大量的农民靠自然生产难以维持生计。打工成了主业,而种地、养殖变成了追求速度和成本的流水线。

 

另一方面,工业文明下的城市审美,认为食物应该和其他商品一样,整齐的、白净的才是好的,而不能有自己的个性。

 

黄志友如此描述这个时代的异象:吃大餐的不种地、住高楼的不盖房、使用千奇百怪电器的不挖煤、日日在微博博客上炫耀自然美景的,却不曾栽植过一棵树。他认为这是一个过度分工的时代,城市乡村的二元化割裂对立,让双方对彼此充满了偏见。

 

——人与土地——


“小毛驴”的任务,是重新建立城市与农村之间的信任,尝试把农业镶嵌到城市中。

 

让城市人了解菜是怎么种出来的,农业生产环节是怎样的,如何跟农民互动、与大自然互动。因为人来自于土地,你不但要了解所吃食物的来源,还要了解自己的根。


会员们来到“小毛驴”之后,先到这里来领取自己喜欢的菜苗


黄志友为“小毛驴”引入的是来源于欧洲的“社区支持农业”,亦即CSA(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模式,这是许多国家正在大力推广的新文化运动。它的核心是让农民和市民产生直接对接的关系。

 

它的运作方式是,由市民预付款,预订一季或一年的产品。这么做一方面可以让农民专心生产,保障质量,另一方面可以减少销售的中间环节。这一模式还非常注重在消费之外建立亲密的社群关系。“小毛驴”会经常举办各类文化活动和体验活动,比如木工作坊,还有同吃同住的永续生活营。



 “小毛驴”的木匠师傅常常会教孩子们做各式各样的手工活儿


“小毛驴”的许多会员把这里当做孩子的大自然教育基地。事实上,无论是孩子还是大人,初次到来的人们对自己日常所吃的作物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陌生。见惯了蔬菜被切割整齐以后躺在超市里的样子,人们早已无法把它和植物最初完整的形态联系在一起。

 

当现代教育以精英化为目的,企图让人们逐渐脱离农村和土地的时候,黄志友却想通过他的努力,让城市人重新认识农人和土地、认识大自然。

 

我希望孩子们能够分清小麦和韭菜。除了美国,还要了解中国本身,了解中国除了大城市之外,还有广大的农村。


——乌托邦的幻灭——

 

黄志友的老家在江西南丰县武夷山北麓下的一个小村庄。他在放牛、采莲、种稻、割鱼草和上山采野果中度过了童年。用他的话说,爱乡村,或许是天性使然。


高考时,两件大事影响了他的选择:1998年长江爆发特大洪水;1999年西部大开发战略提出。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他满怀理想考入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专业是水土保持与荒漠化防治。

 

因为学校大量的藏书,又因结识了文学方面的挚友,黄志友开始大量涉猎西方的环境文学,如《瓦尔登湖》《原荒纪事》《寂静的春天》《封闭的循环》《哲学走向荒野》等。


他开始反思城镇发展思路,以及现代化工具的使用对资源的浪费、对人的异化。他逐渐痛苦地感受到,自己的求学之路,就是一步步远离乡村、融入城市化的道路。



市民可以在30平米的自留地里种上自己喜欢的瓜果蔬菜,在难以真正重返农村的时候,圆一场乡村梦。


天性热爱自然的黄志友,并不喜欢城市逼仄紧张的生活方式。除了刚到北京的第一年,他从来没有在大城市生活过。哪怕在人民大学上学期间,也是每天课后就匆匆赶回农场。

 

城市生活挺没意思的,空气也不好。在回龙观住的一年,每天扔垃圾扔得心疼。我们搞农业的,天生觉得厨余应该回到肥料而不是垃圾桶。

 

当时黄志友住六楼,每天要从楼下运土上去堆肥,在天台种点蔬菜,才能感到踏实。在他看来,城市生活是寄生于乡村的资源消耗型生活,它让人们重视短期享受而忽略长期永续,与大自然和人的天性都有所违背。

 

1845年,28岁的梭罗撇开金钱的羁绊,在距离美国康科德两英里的瓦尔登湖畔建了一个小木屋,自耕自食两年多,与湖水、森林和飞鸟对话,写出了《瓦尔登湖》。这本书启蒙了黄志友。但与梭罗追求个人精神的富足不同,黄志友还想为他人的改变做些努力。

 

梭罗(1817-1862),美国作家、哲学家,自然主义先驱

他的《瓦尔登湖》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

图片来自于网络


毕业以后,黄志友成了温铁军成立的河北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第一个签约工作的大学生。他想追随乡村教育先辈晏阳初的脚步。

在这所免费培训乡村建设人才的平民教育学校,黄志友和同事们一起发动农民筹办合作社、尝试生态农业和生态建筑。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学生们怀着热情聚到一起,进行新乡村的改造实验,他们自己种小麦,磨面做馒头,自己种花生、榨花生油炒菜,自己种棉花做被子,自己养猪、盖房,循环利用废弃物……

 

四年的时光就像乌托邦一样美好。但一切在2007年戛然而止。学院停办了。

 

没了土地,这群年轻人像丢了魂。有机农业的理念很好,但产品卖不出去。根本原因是市民的不信任。这让黄志友意识到,农业创新只在乡村做不行,必须动员市民参与,让阔别土地已久的都市人重新接受土地的教育。这就是小毛驴市民农园的由来。

 

——世界的启示在荒野——

 

34岁的黄志友至今仍在北漂。6岁的女儿在农场出生、长大,跟随他一起生活在北京海淀区这个叫做后沙涧村的地方,每天从幼儿园放学后,就撒欢地奔跑在田间地头。

 

女儿明年就要上小学了,但黄志友还在为手续证件发愁。再过几年,恐怕妻子不得不陪伴女儿回原籍去读高中。“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还年轻,能做多点事。”

 

每一年,黄志友都要面临有一拨同事要离开“小毛驴”,回家乡结婚生子的现实。和许多北漂族一样,他们没有办法面对在北京生存的压力。都市中的农场实验,对他们而言,只能是一小段人生经历。好在不少人回乡之后,仍在投身有机农业生产,借助小毛驴的平台销售。


黄志友想在北京坚持下去,为各个地方提供资源,同时也为北京市民提供一个家园。

 

来到农场的许多市民,如今已经是六年的老会员了。有些人每周驱车三四个小时,就是为了能到“小毛驴”重新体会劳动的乐趣。这让黄志友感到欣慰。


十多年来,外界的舆论不曾停止过质疑。凤凰卫视在某一年的采访中,曾把他的做法比作“秀才下乡”,暗指是历史的倒退。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走的路,认为是人们暂时被现实蒙蔽了双眼。

 

当然,黄志友是务实的。当一名都市农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诗情画意。当你仰望星空的时候,还要脚踏实地。

 

他也会感到累。每逢此时,他就去侍弄农园的树木和花草。他说:“那些地都有农民种,景观没人管,我就弄这些。”每天他都弄到很晚,天黑才骑自行车回家。


下班后,黄志友会侍弄一下花花草草


常常有人问黄志友,是什么原因让他坚持了十多年。他总是淡然答道:


并没有那么崇高,只不过是喜欢这种乡下的生活。当然,理想是有的,就是希望更多的人可以加入进来。


在志同道合的朋友身上,他找到支持和温暖。而这一切单纯出于对大自然和故土的热爱。

 

直到今天,他仍会常常想起梭罗,想起他说过:这个世界的启示在荒野。


红灯笼上方的“风调雨顺”,是农业文明下中国人最单纯的祈盼,如今代表了黄志友对自然的敬意。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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