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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越来越不喜欢跟别人辩论?

 汕头能率 2016-05-05



我为什么越来越不喜欢跟别人辩论?

文/唐长老 

 

1、

 

在西方历史上,有一个时期地位非常崇高,那就是古希腊时期。古希腊被视为了西方文明的源头,现在人类社会核心领域基本都可以在古希腊找到发源端,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哲学。而一提到哲学,就不得不提到雅典。

 

雅典是古希腊的文化中心,手工业和商业比较发达,富足的生活使得那里的人们有足够的时间从劳动生活中抽身而出,得以从事精神上的思考。


尤其是伯里克利统治时期的雅典黄金时期,在公民民主制度的吸引之下,雅典聚集了大量能言善辨的学者。在雅典城之中经常可以见到一种这样的人,他们终日无事,到处闲逛,唯一的目的就是找人辩论。

 

在古雅典,辩论成了大街上司空见惯的事情,经常会看到这样的现象,就是几个人架着胳膊争得脸红脖子粗,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辩论的主题广泛,主要涉及哲学方面的问题,哲学问题中又以伦理道德和教育政治方面的问题为主,所以那时候涌出了一群哲学家,哲学史上称之为古希腊哲学家,其中最著名的是大名鼎鼎的古希腊三大哲学家: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

 

古希腊时期的人们认为,争辩是能出真知的,只有和别人进行剧烈的争辩之后,才能分清事实真相,获取真正的智慧。所以这些牛气哄哄到处找人争辩的人在当时被称为最有智慧的人。

 

苏格拉底高明之处,是在辩论上独辟出一套方法来,别人在跟他辩论时,任对手如何雄辩,苏格拉底闭口不言,最后用询问的方式把对方驳倒,我称苏格拉底这种击败对手的辩论方法为“无言的雄辩”。


苏格拉底自称一无所知,故而在与别人辩论的过程中从不持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点,以一种消极的方式对待对方的雄辩,却被当时的人们视为最智慧的人。

 

辩论真的能出真知?我觉的这个是很有疑问的。至少在古希腊时期,苏格拉底就已经在怀疑这点,因为苏格拉底总能在别人的雄辩之中找到逻辑的漏洞,进而提出质疑,对方的言论框架便轰然倒塌,这就意味着雄辩并不代表拥有真理,因为真理是不怕被质疑的。

 

2、

 

这个世界上会有非常多的伪命题,什么是伪命题?这是一个来自数学上的概念,就是看着像是真的,其实在逻辑上不成立,而且这个逻辑上的不成立非常具有欺骗性,一般人不容易发现。在这样的伪命题之中,“真理越辨越明”是其中之一。

 

即使在崇尚辩论的古希腊,苏格拉底就已经意识到辩论对于获取真理并没有多大的帮助,他在经历和无数次辩论之后,依然称自己一无所知。所以智者给我们的印象经常是那种不怎么言语,并不善辨那种,稳若泰山静如湖水,相反一个人整天瞎掰掰各种道理,反而显得越没有什么智慧。

 

所以雄辩到底算不算得一种品质,我是很怀疑的。所谓雄辩,就是说什么都道理十足,一个雄辩者更多时候给人一种很不靠谱的感觉,他能把一个你不认可的东西说得风生水起,你不同意他,却又无从反驳起。

 

正常的推理逻辑,绝大多数情况是由条件到结论的,由于条件的限制,结果是唯一的、至少是可预期的。而雄辩的逻辑,恰恰和这个相反了,先确定一个结论,然后再在反推出一大堆条件来支撑这个结论的合理性,让人听起来像是对的,而实质上是可这可那的,具有很强的可操纵性。

 

而真理恰是唯一的,是独立于主观意识之外的客观结论,无论主观想法如何,也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努力,它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但雄辩则不然,里面无所谓客观性,雄辩的任务就是让听者觉得你的结论听起来是对的,至少让别人无法反驳你的观点。下面说我一个朋友的例子你就明白。

 

3、

 

大学时我认识一个朋友,尤其雄辩,颇有古希腊时期的雅典学者风骨,很喜欢找人辩论,并且十分乐于其中。他像一只精力过剩的斗鸡,经常到处找人辩论,他见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嘿,我有个问题想跟你讨论讨论。

 

他曾跟我说辩论是寻找真理最好的方法。怎奈中国的学生像他这样追求真理的人还真是极少极少。我印象中鲜有人辩论得过他,他指出中国教育最严重的后果之一是,考试的压榨使得学生奴性十足,很忌讳去反驳别人,十分不擅长辩论。不得不说这点上他还是很有洞察力的。

 

那时候我还年轻,还是比较爱好去说服别人,总想要让别人的想法能跟自己的一样,曾跟他就经济学值不值得学展开剧烈的辩论,他的观点是说经济学不值得去学,因为经济学的前提假设和现实出入很大,得出的结论也是片面没有说服力。

 

而我认为经济学虽然在假设上出了些问题,但还是一门非常有价值的学科,假设只是一个学科的大前提,目的是为了增强局限条件,增强解释力。我觉得自己在论据上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但却不定地饶进他的逻辑的套路里,明明知道他说的不对,却不知如何反驳。

 

也许经济学的例子不太好理解,不好说清楚雄辩的逻辑套路,下面说说另一个我与这个朋友之间的真实例子。

 

在大三下学期,我们四个大学里最铁的哥们一起出省旅行。到地之后,找好住的地方,就一起去吃饭,我点了一盘鸭肉,他说:大老远跑来外省来吃鸭肉,有意思么?要吃回广州再吃,景区的多贵呀。

 

我心想是那么回事,来到外地就应该吃点本地的特色食品,吃那些在广州吃不到的菜,于是换了一道特色菜。

 

可是到第二天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因为他明显忘了自己第一天说过的话,因为在吃午饭的时候他点了一盘鸭肉。我说,卧槽,你特么不是说跑那么远来吃鸭不划算吗?

 

我这朋友同样理直气壮地说:这里的鸭是这里的鸭,广州的鸭是广州的鸭,能相同么?

 

我彻底无语了。敢情我点的鸭就和广州的鸭一样,而他点的鸭就具有当地特色了,不吃就显亏。

 

这就是雄辩的逻辑,相同的事情,能给出两种截然不同结果,而且支撑两种结果的理由都非常有道理,这种逻辑非常具有欺骗性,因为它是先选定结论,在反推出一套极具说服力的理由去支撑它。

 

比如上面说的例子中,事请是“到外省该不该吃鸭肉?”,他第一天下的结论是“不该”,那为什么不该?理由是对于我们这种穷逼学生来说,大老远跑外省吃广州最常见的菜不划算,听起来的确非常有道理。

 

而他第二天下的结论是“该”,为什么该?理由是这里的鸭和广州的鸭不同,也应该品尝品尝。这好像也无法反驳他,因为世上不会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自然也不会有两只完全一样的鸭。

 

这两种如果单提出来,听起来都非常有道理,但当碰在一起了之后,就显得非常耐人寻味了。也是从那天以后,我基本上就不跟谁在头口上去较真什么事情的对错了。

 

4、

 

我在大学里参加辩论赛时,认识了校辩论队的队长,一个白白胖胖的女生,她平时很少讲话,但一上辩论台,立刻由虫变龙,辩论风格犀利而咄咄逼人,颇有诸葛孔明东吴舌战群儒的派头。

 

我曾看过她培训队员时的精彩一幕,当时她出一个辩题,正方反方由队员去选,比如队员选择正方,她就辨反方,几轮下来,队员全部败落。接下来,她又跟队员交换角色,她辨正反,队员辨反方,这下队员有信心了,毕竟刚才已经打过这个辩论,反方的赢面确实要大好多,结果队员却更快地败了下来,这下所有的人都无语了。

 

我这朋友当时说了一段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你们觉得辩论是什么?真能辨出真相、得到真理吗?错了,辩论就是一场表演,一场诡辩能力的较量,被卷进了对方的逻辑套路里,就意味着你输了。分清真假不是辩论的目的,分输赢才是。

 

在后来的接触之中,我问她:辩论不是以分清真假为目的,那意义何在?

 

她说:辩论应该说是人好胜心的一种延伸,只是一场比赛而已,就像球赛一样,既然是比赛,输赢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赢,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有些时候为了赢甚至可以编一些假材料,但前提是不能被发现。所以你看我从来不在生活中与别人在口头上较劲什么事,因为我深知,口头较量得到的结果,往往不真。

 

她跟我说,什么职业都会产生一种职业病病,而辩论让她产生的病,是让她对所有口头上说出的话都不怎么信任。她说人是一种非常主观的动物,对任何一种思想或观点,从吸收到表达,一定做了一些改变,这些改变成了一种利己的成分。

 

5、

 

这就是数学宝贵的原因,因为的数学的结果基本都是唯一性的。数学的推到逻辑从来都不是先给定结果、再反推条件,而是由条件推导结果,由于条件的层层限制,数学的结果往往是唯一的。

 

而在人们之间的口头争辩之中,就算是比较正式的辩论,那也是最先有结论的。比如辩论赛,先由各队代表随即抽取辩题,在抽到的辩题的基础之上,去反推一大堆的论点论据去支撑起抽取到的结论。这样辩论得出的结果,除了说明赢的一方能说,还能说明什么呢?

 

所以,一个人思想上的成长过程中,很多时候也伴随着一个这样的过程,就是话变得越来越少,无谓的话能少则少,更加变得越来越不喜欢跟别人争辩。因为智慧的人起码懂得一个道理,言论较量上得到的智慧,真的是微乎其微。

 

我现在就特别烦别人动不动就来找我辩论什么问题。只要一有人来找我说,嘿,这个事情你怎么能这样看呢?我会采取回避的状态,说,是的,是的,你那样看是对的。其实并不是我同意他的看法,而是为了避免一场无谓的辩论。

 

因为我发现,辩论在绝大部分情况下不能改变对方任何想法,因为每个人的思考都基于每个人智识和经验的不同而不同,这基本上是无法调和的。况且,我为什么要去改变别人的想法呢?



—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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