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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士人也“嗑药”?

 369蓝田书院 2016-05-05



士人:古时指读书人,古代文人知识分子的统称。

 六朝士人在服用寒食散后普遍出现了被称为“散发”的中毒现象。作为“药源性疾病”的“散发”肆虐于六朝。通过对寒食散的研究,不仅可窥六朝的世风、士风,对当今社会药物滥用问题也有一定警示意义。



寒石散(五石散)原料

因服用后“常当寒衣、寒饮、寒食、寒卧”而得名。

“寒食散”源自侯氏黑散与紫石寒食散。


侯氏黑散见于张仲景《金匮要略·中风历节病脉症治》,其成分为菊花、白术、细辛、茯苓、牡蛎、桔梗、防风、人参、矾石、黄芩、当归、干姜、芎藭、桂枝种,主治“大风四肢烦重,心中恶寒不足者”。


紫石寒食散见于《金匮要略·杂疗方》,较侯氏黑散少了一些草药,增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太乙余粮四石药,又重用附子、鬼臼大热之毒药,意在调和阴阳,收摄余邪,“治伤寒令愈不复”。



何晏倡导玄学,为魏晋玄学的创始者之一。


曹魏何晏“耽声好色,始服此药,心加开朗,体力转强,京师翕然,传以相授”,“妄以为服石既可补精益气,则并五石服之,当更有力,于是取仲景紫石散及侯氏黑散两方,以意加减,并为一剂,是为“五石更生散”。


“五石更生散”易紫石寒食散之桂枝桂心,去太一余粮鬼臼,加入石硫黄,同时参以侯氏黑散中之人参、白术、细辛,减去侯氏方中矾石、黄芩、芎藭、牡蛎、茯苓、菊花。西晋宋尚全盘采用何晏之方,仅在用药分量上有所加减,推之以治百病,“举世之人”“号曰护命神散”。


东晋的靳邵“五石更生散”中减去紫石英,是为“靳邵散”,“晋朝士大夫无不服饵,皆获异效”。-何、靳诸人对寒食散方之化裁使服散成为一时风尚,但他们减去菊花、黄芩、矾石等性寒之品,重用硫磺、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等偏热性药物,殊学苑新作乖仲景本意。



药物君臣配伍的初衷是提高疗效,同时相互制约、降低毒性,防止药源性疾病的发生。何、靳诸人剔除寒性药物无疑使寒食散本身的热性失去制约,大大增加了其临床应用的风险。


赤石脂主要含不可消化的水硅酸铝,久服会导致腹胀、大便秘结;白石英摄入过量可致锌、铁中毒,表现为顽固性贫血、食欲不振、慢性虚弱及心、肝、内分泌及皮肤病变;紫石英摄取过多会造成牙齿、骨骼、神经系统、肾脏、心血管和甲状腺损害等氟中毒症状;矾石内服可引起出血性胃炎,肾功能差者长期及大剂量服用可引起肾功能损害。硫磺、附子、细辛若单次服用过量即会使人急性中毒,表现为严重的消化系统症状、中枢神经系统症状直至意识模糊、昏迷乃至死亡。此外,寒食散各药物间存在明显的相互作用。

 


六朝服散中毒者虽不至如余嘉锡先生所言多至百十万人,要亦不在少数,其间著名者有政治裴秀、晋哀帝、王恭、司马道子、姚兴及魏之道武、明元、孝文,文学家何晏、皇甫谧、贺循、王羲之、王献之、王微、鲍照


著名地图学理论家裴秀“服药失度,而处三公之尊,人不敢强所欲,已错之后,其不能自知,左右人不解救之之法,但饮冷水,以水洗之,用水数百石,寒遂甚,命绝于水中”。皇甫谧有感于裴秀之死,呼吁“欲服此药者,不唯己自知也,家人皆宜习之,使熟解其法,乃可用相救也”。

裴秀 政治家 地图学家《禹贡地域图》


魏道武帝

此外,服寒食散后会使人性情暴躁,大异平常,显贵者散发之时尤为明显。如北魏道武帝服散之后“归咎群下,喜怒乖常,谓百僚左右人不可信”,“朝臣至前,追其旧恶皆见杀害,其余或以颜色变动,或以喘息不调,或以行步乖节,或以言辞失措,帝皆以为怀恶在心,变见于外,乃手自殴击,死者皆陈天安殿前”。


皇甫谧告诫“今救寒食者,要当逆常理,反正性,或犯怒之,自非达者,得瘥之后,心念犯怒之怨,必忘得治之恩”。“死生大事也,如知可生而不救之,非仁者”。



“散发”——寒食散致病原因

六朝服散者行为不当六朝士人服散过程中的各种不当行为是“散发”的重要原因。对于寒食散,皇甫谧提醒“实人勿服”,《夏侯氏论》言“不宜以病进时服”,陈延之云“患热者不服其药”,孙思邈警告“平人无病,不可造次著手,深宜慎忌”,上述医师都强调服散必须结合自身状况。-六朝士人显然违背了上述原学苑新作则,表现出不遵医嘱、滥用石药的倾向。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医、药行业开始逐渐分离,这种趋势一方面使得专门的药肆出现,大大方便了病人用药的自主性;另一方面也为药物的滥用提供了机会。寒食散方被随意化裁,有人加入了道教外丹中的丹砂、矾石等剧毒石药,亦有人单服钟乳、矾石、桃花石、紫石”。石药起效慢而后劲足,“其疾者不解消息,便谓顿休,续后更服;或谓病痼药微,倍更增石或更杂服众石,往往陷入急性药物中毒的严重险境。


南朝士人有采药的传统,然考孙思邈“其非土地者慎勿服之,皆杀人,甚于鸩毒”之言,是则药物尚有产地、质地之别,私人是否能够做到一一分辨?自己锻炼、炮制的药材是否精当,其间有无省略工序?这些都关系到寒食散的用药安全问题。


又据皇甫谧《论寒食散方》,服散节度有所谓六反、七急、八不可、三无疑、十禁忌、十种不可食之物、十三种抑制发散之物等,所谓“凡服石人,甚不得杂食口味,虽百口具陈,终不用重食其肉。诸难既重,必有相贼,聚积不消,遂动诸石”。皇甫谧承诺“若能依此六反、七急、八不可、三无疑者,虽不得终蠲此疾,复常无病,可以清旦暮之暴也”,但服散者多半非富即贵,富者多任性而禁戒勿遵,贵者多自尊而骄恣悖理”,如此繁琐的节度与禁忌,服散人是否能有效遵守,很值得商榷。私用、滥用寒食散有极大风险,而服食者的家属又往往不了解“散发”救治之法,故枉死者众。

 

“对治”寒食散

今所见《解散对治方》中,晋道弘道人指出了十组药物互相发动情况及治疗方案,涉及寒食散中的大部分药物可惜道弘的学说虽然得到了深师、陶弘景的认同,但在六朝时期并未得到充分重视,直至唐代的孙思邈才完全发挥了道弘的“对治”思想,在临床上注意辨证救治,取得了丰硕成果


《梦溪笔谈》


北宋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解释了寒食散何以用相对之药及其危害性:乳石论云:“石性虽温而体本冷重,必待其相蒸薄然后发。”……五石散杂以众药,用石殊少,势不能蒸,须藉外物激之令发尔。如火少必因风气所鼓而后发,火盛则鼓之反为害,此自然之理也。沈括的言论可以看做后人对寒食散的配伍问题的一个客观评价。


《四库全书》收录 皇甫谧 《针灸甲乙经》

皇甫谧倡“唯欲将冷”,所谓“服药之后,宜烦劳,若羸著床不能行者,扶起行之。常当寒衣、寒饮、寒食、寒卧,极寒益善”。


廪丘公(曹翕)主张“将温法以救变败”,即“诸药疢己折,虽有余热,不复堪冷,将适之宜,欲得覆而不密,常欲得凉而不至于极冷”,……“欲脱衣,欲著衣,衣薄衣厚皆当随觉为度,不可轻忍也”。但因寒食散药性偏热,“将冷”之法“偏行于世”,“若将息热、食热饮、著热衣、眠卧处热,药气与热气相并壅结于脉中,则药势不行发动,能生诸病”成为人们的共识。然细察观廪丘公“人体气之不同”“若土风之殊异”“不可同法而疗”之言,则其“凡服寒食散发者,皆宜随所服之人以施方治”的原则似较一味“将冷”为善。


后世医家调和二家之论,主张因病制宜:“玄晏雅材将冷,廪丘温臑为先,药性本一而二论硕反,今之治者唯当务寻其体性之本源,其致弊之由,善候其盈缩,详诊其大渊,采撮二家之意,以病者所便为节,消息斟酌,可无大过。 


通过对寒食散的研究,不仅可窥六朝的世风、士风,对当今社会药物滥用问题也有一定警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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