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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语言——语言社会属性的体验式考察

 秋荷雅韵 2016-05-06


距离上一篇文章已经有一个多月,果然这个公众号还是难逃“三篇热度”的宿命。不过既然这个公众号的初衷只是自娱自乐,为了寻找一个能够写文章的机会,那么对于自己的懒惰还是不能太计较。毕竟,本人的主业还是学习,况且,科普性文章只是个人追求,是不算在科研绩效里头的呀。


由于这许久不更新已经充分反映出号主水货的本质,于是这一次干脆一水到底,来一种蜻蜓点水的写法。


国内语言学的主流专注于语言的本体研究,也即把语言看作一个形式与意义相对应的系统,大部分的研究都可以简要地归纳为描写和解释形式与意义之间的对应关系。这里既涉及共时层面的研究(比如现代汉语的语音、词汇、语法等),也涉及历时的演变(比如现代汉语是怎样从古代一步步演变而来的)。


以乔姆斯基(乔老爷子)为掌门的生成语言学派,专注于这个语言本体的研究,事实上,他是把语言看作决定于人类遗传基因的、由大脑中一个独立部门来执行的一种能力。为了揭示这种能力,有的人依靠传统的语法学、语义学的研究方法(语感测试、跨语言比较等)画出千千万万个树形图(树形图在汉语学界成了生成语法的象征,不过从国外学习生成语法归来的博士往往告诉我们这些“技术细节”并不是生成学派的灵魂所在),有的人关注儿童语言习得和二语习得,有的甚至利用磁共振医学成像技术试图在大脑中给语言“定位”等等。


把语言作为一个独立的系统来研究,确实应当成为语言学的核心部分,因为从研究的角度讲,只有这些部门才让人感到是“纯粹的”或“真真正正的”语言学自己的看家本领,是语言学与其他学科交叉对话时拿在手里的干货。不过,如果语言学只有这些研究本体的部门,如果仅仅把语言看作一个形式意义对应的符号系统去研究,那么我们将失去发现语言更多侧面的机会。


今天想谈的可能更多地属于“社会语言学”的研究范畴。不过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危险的跳跃”,因为一旦进入到社会领域,即真正去观察语言在社会中的角色和功能时,太多太多的因素就会掺杂进来,有时很容易搞不清楚究竟是在研究“社会中的语言”还是“用社会学的方法研究语言”(于是就会有“社会语言学”和“语言社会学”之类的无厘头辨析)。不过,这样的危险一步依然是那么有吸引力,而我相信这一步也会有它应有的价值,毕竟在很多人看来,语言就是一个社会产物,并没有乔帮主说的基因那么神秘。


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使用语言(包括有声语言和手语),如此日常以至于不曾去注意它。但当我们偶尔获得机会去“凝视”语言时,我们便会毫不费力地发现它的神奇和魅力。


看相声小品时,我们凝视语言。语言本身成为了笑料。模仿方音或方言词汇,对联、歇后语等语言游戏,歧义句,故意不把话说满造成的误解……小品中每一个“包袱”背后都潜藏着一条语言交际特点的线索。


当我们阅读文学作品时,我们凝视语言。文学语言,尤其是诗歌,长久被认为是语言使用的最高形式,因为这时候语言不只是一个交际工具,而成为了表达内心、与神圣沟通的途径。当哲学家凝视语言时,他们便走在“通向语言的路上”,试图关注语言本身去解答困扰他们的哲学难题。


在进行艰苦卓绝的四六级、雅思托福GRE伟大革命斗争时,我们凝视语言。这个时候,语言(英语)成为了一种稀缺资源。它作为某些岗位的门票,甚至是职业技能,因而成为了一种商品。各种英语培训机构、书籍(如:XX)应运而生,形成了产业链,以出售英语这一种语言技能的教育。荷兰社会学家德·斯旺的《世界上的语言——全球语言系统》就是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研究语言的科普著作,书中把语言看作“超超集体商品”,并且用简单的经济学模型解释某些语言为何比另一些语言更有优势(比如会有更多人愿意学习)。


在全身心接受雅思、托福的备考洗脑时,我们简直是要被语言俘虏。在更新中断的一个多月期间,本人正是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雅思大战。我深深的感受到,当我试图掌握雅思考试的某项技能(如写作技巧)时,我事实上是在学习英语的思维方式。不用语言学家来说,我们都知道语言和思维的关系是如此的密切。你很难相信一个人能够熟练掌握某一种语言却宣称自己丝毫不了解该国人民的文化和思维特点;相反,你会很容易就相信当你学习一种语言时,你同时是在学习该语言的思维方式。


Ted演讲上有一位在沙特教了二十多年英语的女教师,她很感慨地说,当她试图把她认为代表先进理念的英语教给当地人时,她反而被当地学生教会了各种植物的名字和功用。这位老师反思,英语国家正是在用语言资格考试给世界各地的人才制造壁垒。她在演讲末尾充满激情地呼吁多样性,演讲的题目就叫做“不要固执于英语”。From English to Globalish的历程启发我们,语言既可能是跨文化交流的桥梁,也可能成为障碍。



再次回到个人的层面。语言和文化的千丝万缕的联系还体现在语言是身份的标识。这个身份的含义可以很广,白领和农民工是不同的身份,领导和下属是不同的身份,《智取威虎山》里的土匪和解放军是不同的身份(懂得土匪黑话使杨子荣自如地切换这两种身份)。以上说的一般被归入“社会方言”,而“地域方言”(北湘赣吴闽客粤)则是更容易被注意到的身份标志。有的社会语言学概论书会提到,当操同一种方言的两个人在异乡相遇,他们会使用自己的方言交谈以拉近距离并获得亲切感。现实生活中当然有这样的情况,不过可能更复杂多样。


比如,我的母方言肇庆话,和广州话同属于粤方言广府片(属于同一个“片”的方言,已经是相当接近了,一般来说沟通都没有问题)但是肇庆话的声调音值和广州话还是有比较大的差别(一般母语者都听得出来),由于省城要比乡下发达得多,因此肇庆话听起来就难免有点“土”了。这时在北京遇到一个广州人,我会说什么话?我的选择是两个:一是模仿广州音(根据平时看的电视);二是干脆说普通话。总而言之,我不太希望双方的语言“不一样”。如果是遇到一个非广州音的粤方言母语者(也就是大家都感觉到彼此说的都不是标准广州话),那么干脆就大家都说普通话了(也懒得去模仿广州音了)。不知道来自各个方言区的各位是不是会有类似的心理或观察到类似现象。从这个角度看,共同语为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提供了一种弱化自己地域特点(调整身份,以适应当前交际)的有效工具,尽管可能仍会有口音。


类似的细微观察还有很多,在这里我只能泛泛而谈。我没有做过社会语言学方面的研究,在北大中文系的语言学方向里,并没有专门的社会语言学课程和做这一块的老师,我感觉挺可惜的。


我们每时每刻都是一个语言使用者,但当我们在某个时刻把语言作为对象去观察时,我们或许会心一笑,或者眼前一亮,因为语言是那样的神奇,又是那样复杂和充满矛盾:它既与生俱来,又是社会产物;它完全是个人行为,却又是一种集体资源和商品;它使人与人之间的沟通成为可能,却又使谎言和谬论肆虐;它为文化对话建造桥梁,又竖起壁垒;它是我们最凸显的身份标示,有时我们用它表现自己,有时我们又用它隐藏自己……相信只要常常留心,我们还会发现更多我们依赖语言去完成的事,以及语言完成这些事情的方式。对语言的凝视,不仅能带来一点思考的乐趣,也可能通过这一点点思考的成果改善我们的日常交际,使沟通变得更加畅通、有效。



(图片来自百度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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