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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了你的孩子

 昵称413468 2016-05-08
★ 我找到了你的孩子
谭曙方
我找到了你的孩子X

中国孤儿的母亲——艾伟德
我找到了你的孩子
关于艾伟德资料剪报(英国图书馆)
我找到了你的孩子
关于艾伟德资料剪报(英国图书馆)
“我的孩子们在哪里?我有一百个孩子!”她这句话一出口,就仿佛就是插翅而飞,飞遍了欧洲、美洲,乃至世界许许多多的地方。
1938年,日本侵华军队的炮火轰炸到了山西偏远的晋东南小县——阳城。不久,日军的铁蹄就侵占到了那里。1936年,身居阳城的英国女子葛拉蒂丝·艾伟德(GladysAylward)才刚刚申请加入中国国籍,成为了一名中国人——艾伟德。战火无情,她与“中国同胞”共赴国难。1940年初,艾伟德迫于战事紧急,率领阳城约百名孤儿逃难转移,其中最小的孩子才4岁,他们翻山越岭,渡过黄河,辗转千里,历时一个多月,安全抵达西安。看到孩子们一个也没有少,艾伟德一路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饥饿、营养不良、伤寒、过度疲劳、肺炎再加上肩膀上的枪伤,她昏倒了,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但当她在西安浸会医院的病床上清醒过来时,第一句微弱的话居然是:“我的孩子们在哪里?我有一百个孩子!”而医生以为这是她又一次的呓语。
七十多年之后的今天,有些中国人开始询问:“艾伟德的一百个孤儿在哪里?”
2004年秋天,我第一次去山
西阳城,那是在看了电影《六福客栈》之后,应美国一些教师之邀去寻找葛拉蒂丝·艾伟德故地的。作为生长于山西的我的来说,当时的心情颇为激动,因为一个感动世界的英国女子拯救中国孤儿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山西阳城。
那时,阳城县城一些地方的历史风貌犹存,河石铺就的小路路弯弯曲曲地衔接着狭窄的百年街巷,越过小小的石桥,弥散成一片彼此相连的小院迷宫。随意走进一个四合小院,那些黑褐色的门框,幽暗的门洞,踏上去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让你似乎隐隐地嗅到了岁月滑过的气息。
然而,那次阳城之行,让我深感诸多遗憾。六福客栈的遗址尚在,但在残垣断壁、茅草丛生、轱辘井凝滞的空荡荡的院落外,实难感触艾伟德女子曾经于此遗留的爱的温度。那时,当地的人们几乎对艾伟德一无所知,在艾伟德故居——“旧耶稣堂院行后巷6号”,几户居民对这里曾经的主人,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有一丝一缕传说或记忆。当地的一位官员说,我们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和电影。不仅如此,那时,整个中国对艾伟德其人旧事的记忆都宛如这沉默闲散的偏僻小城。当年孤儿今何在呢?与我同行的美国友人对此异常关注,他们竭力询问,当地教会的一位知情者终于找来了当年两位孤儿的后代,一位叫成百锁,另一位叫高安虎,但面对外国友人的询问,他们对父亲跟随艾伟德逃难的那段历史也知之甚少。成白锁说,只知道父亲9岁时离家出走,当兵多年后于1951年回家种地。随行的山东大学教授查尔斯博士,在中国抗日战争期间曾以美国飞行员身份参战,他说:“六福客栈这个电影影响了我们几代人,至今仍在影响着美国现代人。全世界都知道中国的阳城,非常遗憾的是,很多人不知道这里·····”
该记忆的却没有记忆,我们的记忆链条是否出了问题?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中国深入人心,中国人不应该留下记忆与感恩的缺憾。
可喜的是,在有些国民的呼吁下,关注艾伟德的人日渐多起来,前几年,博联社曾经发起了寻找艾伟德救助的百名孤儿活动。去年,阳城的文友告诉我,寻找到了一位艾伟德当年拯救的孤儿,而且进行了采访,还拍了照片。但还没等我去阳城,就得知这位难觅的孤儿去世了。
如果能够得到那百名孤儿中幸存者的信息,去一一寻觅采访,该是何等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对于中国孤儿母亲艾伟德又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纪念,然而,无论从网络还是从朋友那里,都没有什么消息。这成了我多次阳城之行所积累的一大遗憾。
2012年5月的一天,阳城县城关镇东关村热心并负责六福客栈博物馆筹建的王宝律先生告诉我说,太原有一位当年的“孤儿”,并告诉了我地址与电话。老人的地址居然离我的办公地点近在咫尺。这不是巧合,而是天缘。人间真爱不会被岁月遗弃。
我找到了你的孩子
她叫秦秋荣,1927年生人,已是85岁的老人。她离开晋东南时才29岁,但乡音未改,仍然是一口阳城话。她祖籍是河南新乡区旗县人,2岁时就没了母亲,哥哥被卖,姐姐当了童养媳,1932年,老家发了水灾,生活不下去了,不到5岁的她坐在父亲的挑筐里,一路要饭到了山西的晋东南,投奔在晋城教会做事的伯父。她到10岁时还没有头发,当地人对靠烧灌木杂草做饭的河南人歧视,叫他们“草灰鬼”。教会收留了他们父女俩,伯父为她起了名,父亲做了教会雇工,而她就在难童学校读书。她在学校打地铺睡,白天学习数学与语文。那时她伯父的姑娘秦春荣在阳城言礼乡北仁村有房有地,北仁村距阳城县城15里地,秦春荣在学校放假时就回阳城。父亲不相信耶稣,在秦秋荣读完3年级后便不让她再上学了。她住到了阳城的北仁村,有了3年小学基础的她对读书入了迷,常悄悄地蹲在北仁村小学窗户外边听课,默默地与教室里的学生一起背课文。往往是教室里面的老师对学生打板子时,她却在教室外面背课文。老师发现了她,就想让她继续上学,可村长不同意,因为村里出不起学费。
1939年的一天,那年她12岁,村里的马纯会、李士光两位村民,在县城艾伟德的组织下,回村里召集了6个孩子,名义上是去西安上学,实际上是逃避日军残暴的虎口。秦秋荣喜欢上学,就与村里的几个孩子相跟上,加入了艾伟德率领的阳城孤儿大逃离。
进入山区之后,艾伟德将孩子们约30个人分为一个组。这支孤儿队伍有的高,有的低,有男有女,行走缓慢,首尾拉得很长,身材矮小的艾伟德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地指挥着大家前进。如今,秦秋荣对七十年多年前的那位高鼻子蓝眼睛的总指挥艾伟德的形象已经记忆模糊,她只是记得有一位黄头发的洋人在他们的队伍里面。她对我说:
“记得那时刚过春节不久,大部分孩子没有棉衣,也没有被子,有的带了被子,到了晚上大家合着睡。哪里有庙我们就住到哪,走到哪里就吃到哪,吃得就是老玉米、窝窝头,我10几岁了都没有吃过糖。有时候真是实在走不动了,每个人拄着小棍。我们走了一个多月吧,在黄河边,我们坐的是没有船帮子的大船,骡马人一起在船上,泥泥水水地过了黄河。”
到达西安后,他们又去了扶风县,在一个平房四合院里安居下来,经过测试,聪明些的孩子就上学读书,基础差的就做饭、种地、做木工。有些细节她仍记忆犹新:“我上了学。读了一年,因生病死了三个孩子,孩子们哭着闹着要回老家阳城。”
她回到阳城时已近14岁了。她再没有机会上学读书,参加了儿童团,在太岳区抗日根据地唱抗日歌曲。1945年,她参加了当地的抗日妇救会,做地下宣传工作,1946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日本人投降之后,她又在阳城的一所中学读了一年多书。在1949年之前,她的学历文化在当地女干部队伍里已属稀有资源。1951年,她当上了阳城县妇联主任,当她上台讲话时,台下面有人就说:“老草灰鬼的姑娘小草灰鬼上讲台了。”1955年,她就是长治专区妇联部长,日后在山西监察机关、中央华北局、山西国防工办任职。
从小逃荒要饭的秦秋荣,因为随了艾伟德逃离阳城而躲过了日寇血洗一劫,顽强地活了下来;因为有了文化,而成长为了一名政府干部,有了做人的尊严。但她被人曾经歧视的刺激在内心深处留下了永难磨灭的痕迹。她坐在她家里的沙发上,直率地对我说:“我工作了一辈子,就是不能受歧视!”
当我刚进她家门介绍了拜访的缘由后,她似乎有些意外,那段跟随艾伟德艰难跋涉的日子毕竟在她整个的人生旅程中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况且那时的她还是个12岁的孩子。
我概括地向她介绍了艾伟德在世界上的影响。她静静地听着,几乎没有回应,实际上她从陕西扶风县返回阳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艾伟德的消息,也没有从新闻媒体上听到或看到过“六福客栈”的往事。她当然不会知道自己12岁那年参加的阳城大逃离后来成为了一个震撼世界的奇迹。
她用手颤巍巍地拿出了笔和纸,让我尽可能详尽地地将艾伟德与六福客栈的事情写个大概。她要去了解,要去给自己的老同事、老朋友及阳城家乡的人们说这件事。如果再有人向她问起艾伟德,她不愿意一无所知。
迄今为止,秦秋荣是我所找到的艾伟德当年拯救的百名孤儿中唯一的一位,或许也是我能够遇到的他们中间的最后的一位。幸存者即使还有,也一定寥寥无几。我内心深处的遗憾之冰,因此而有些许融化。
我在秦秋荣老人的眼神里看到了艾伟德模糊的影子······
葛拉蒂丝·艾伟德,我找到了你的孩子。
2013-5-30
于太原寓所书房
此文发表于2014年7月3日《太行日报》晚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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