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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批评史》摘选

 江山携手 2016-05-10
    左宗棠说:“人情耽于逸乐;当无事之时,觉眼前无可复虑,耳目口体之欲日盛,而德慧术智日即消亡。”
  
  吕东莱诗云:“忍穷有味知诗进,处事无心觉累轻。”李成季己尝云:“静疑多事非求福,老觉无心胜摄生。”二诗虽相似,然皆佳句也。(按:忍穷有味知诗进。穷而生味,无而生妙,山回路转之机也。)

  
 《王立方诗话》记东坡十岁时,老苏令作《夏侯太初论》,其间有“人能碎千金之璧,不能无失声於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於蜂虿”之语,老苏爱之。……予按《晋刘毅传》邹湛曰:“猛兽在田,荷戈而出,凡人能之。蜂虿作於怀袖,勇夫为之惊骇,出於意外故也。”(按:《孙子》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夏侯玄见雷劈柱而神色不变,其过人之处如此。)
  
  卧子论诗,以为诗贵乎沈壮,又须神明。能沈壮而无神明者,如大将统军,刁斗精严,及其鼓角既动,战如风雨,而无旌旆悠扬之色;有神明而不沈壮者,如典午名士,握麈谈道,望若神仙,而不可以涉山川、冒险难。此英雄之分。以乐府、古乐府论之,曹孟德雄而不英,曹子桓英而不雄,而子建兼之。以唐诗论之,高达夫雄而不英,李东川英而不雄,王右丞则英中之雄,岑嘉州则雄中之英,而子美独兼之。(按:有沈壮而无神明者,如有雄兵而无指挥也;有神明而不沈壮者,有高识而无伟力也。)
  
  刘大魁《论文偶记》:“行文之道,神为主,气辅之。曹子桓、苏子由论文以气为主,是矣。然气随神转,神浑则气灏,神远则气逸,神伟则气高,神变则气奇,神深则气静,故神为气之主。至专以理为主,则未尽其妙。”(按:神浑则气灏,灏者,广大也。神深则气静,此语佳。深则平,闲则静。)
  
  方东树《答叶溥求论古文书》:“义愈明,思愈密,而其文层见叠出而不可穷。”
  
  何绍基《与汪菊士论诗》:“是道理精神都从天地到人身上,此身一日不与天地之气相通,其身必病;此心一日不与天地之气相通,其心独无病乎?病其身则知之,病其心则不知,由私意物欲蒙蔽所致耳。”
  
  茂秦论诗,谓:“体贵正大,志贵高远,气贵雄浑,韵贵隽永,四者之本,非养无以发其真,非悟无以入其妙。”
  
  诗有四格,曰兴,曰趣,曰意,曰理”,(《诗话》二)
  
  “行远自迩,登高自卑,造道之等也;立志欲高,取法欲远,精艺之衡也。”“登岱者必于岱之麓也,不至其颠非岱也,故学业贵成也。不至其颠犹岱也,故师法贵上也。登龟、蒙、凫、绎峰者即跻峰造极,龟、蒙、凫、绎已耳。由龟、蒙、凫、绎而岱焉,吾未闻也。”
  
  中郎之《叙陈正甫会心集》云:“世人所难得者唯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态,虽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今之人慕趣之名,求趣之似,于是有辨说书画,涉猎古董以为清,寄意玄虚,脱迹尘纷以为远;又其下则有如苏州之烧香煮茶者,此等皆趣之皮毛,何关神情。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当其为童子也,不知有趣,然无往而非趣也。”
  
  “学道无韵,则老学究而已”,“理者是非之窟宅,而韵者大解脱之场也”,
  
  
  “察其幽情单绪,孤行静寄于喧杂之中,而乃以其虚怀定力,独往冥游于寥廓之外”。(见锺氏《诗归序》)
  
  “诗清物也。其体好逸,劳则否;其地喜净,秽则否;其境取幽,杂则否;其味宜淡,浓则否;其游止贵旷,拘则否”。(见《隐秀轩文昃集》序二,《简远堂近诗序》)
  
  厚出于灵,所以学古而不落格调;主张灵归于厚,所以论趣而不落于小慧。(竞陵)
  
  故其气尚雄厚,其规制尚自宏远。(《茅鹿门文集》一)
  
  古之人其胸中无所不有,天地之高下,古今之往来,政治之污隆,道术之醇驳,苞罗旁魄,如数一二,及其境会相感,情伪相逼,郁陶骀荡,无意于而文生焉,此所谓不能不为者也。”(《初学集》三十三)这样阐说东坡之语,便可知学问必须贮之于平时,兴会乃是触发于一旦。有学问而无兴会,即无性灵;有兴会而胸中无所有,即无学问。
  
  性情必须是真挚的性情,并不是浅薄的性情。必须真挚的性情,才能诗中有我在。(黄宗羲)
  
  “法”不必学而气则不可不养。法之常可学而能,法之变不可学而能。法之变虽不可学,而苟能养气使其充盛,则法之变也不必学而自能。苏辙所谓“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者,盖即谓此。这是法本于气之说。(魏禧)
  
  或曰温柔敦厚,诗教也。
  
  性灵诗的流弊是什么?即是滑,即是浮,即是纤佻。纤佻之弊,由于卖弄一些小聪明,小涉风趣,亦复可爱,但是总嫌其薄,读过数首以上便不免令人生厌了。欲医此病,端赖学力。有学力才能生变化,才能耐寻味。生变化则不觉其单调,耐寻味则不觉其浅薄。
  
  一般性灵说所标榜者为自然,为浑成,为朴,为淡。“诗宜朴不宜巧,然必须大巧之朴;诗宜淡不宜浓,然必须浓后之淡”。(《诗话》五)
  
  《跋香泉读书记》:“古之能文者,必先养气,养气之功,在于集义读书服古,时有会心,方臆测而未及为文,即札记所见以存于录,日有积焉,月有汇焉,久之久之,充满流动,然后发为文辞,浩乎沛然,将有不自识其所以者矣。此则文章家之所谓集义而养气也。《易》曰:“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存记札录,藏往以蓄知也;词锋论议,知来以用神也。不有藏往,何以遂知来乎?”
  
  以神气为之本,则音节字句皆文之能事,而非初学入门之阶;以音节字句为能事,则神气原非不可捉摸的名词,而不致堕入迷离恍惚之境。“积字成句,积句成章,积章成篇。合而读之,音节见矣;歌而咏之,神气出矣。”
  
  奇气最难识,大约忽起忽落,其来无端,其去无迹。读古人文于起灭转接之间,觉有不可察识处,便是奇气。
  
  (摘自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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