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格论“阿尼姆斯”| 1931年视象研讨会（Visions）发言

荣格论阿尼姆斯

文 | 卡尔·荣格

上一次我讲到阿尼玛发展的四个阶段，并且根据诺斯替教的观念，将其人格化为四位著名的女性，有人要求我以同样的方式来呈现阿尼姆斯的发展。你们看，所有这些古老的哲学片段——哲学之后就是心理学——都是由男性所创造。例如，中国哲学，事实上是一种心理学，完全是男性化的发明，因为女人在那个时代的男人世界中起不了任何作用，只能通过影响间接的起作用。

在远古时代以及所有原始社会中，“找出那个女人”（cherchez la femme）是永恒的真理，但他们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并且当男人开始寻找心理上的原因时，会完全忽略女性的存在。所以，我们能够从一个更深层的源头去探析阿尼玛发展的等级是不足为奇的——它的存在已经超过两千余年——并且我们对阿尼姆斯几乎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阿尼姆斯的存在。男人只会咒骂女人太好争辩的行为，但从未想过研究这一点。这些行为似乎还不足以光明正大地作为一个科学对象，仅仅是来教授夫人糟糕的心情和非理性的观念，与他丈夫正在演讲的内容毫无关系。

但我们能够对阿尼姆斯进行猜测，并且真的为它去创造出一个相似的图式。然而，在这里又一次是男人在做这件事，所以我请求你们的原谅——我指的是在座的女性听众——如果我强行闯入的是某个完全不属于我的领域的话，你们随时能够提出一种不同的发展等级，所以请把我的观点看做是一种基于特定经验之上并且或多或少增添了善意的提议。

首先，我想要重复诺斯替教关于阿尼玛的发展等级。正如你们所记得的，最开始是夏娃（Chawwa），大地——当然，大地并不是意味着地球上的陆地；它也被称为爱娃（Eva），它是犁过之后等待受精的土地。它事实上具有女性生殖器的意味，是女阴（yoni），所以这个最低等级可以称为女阴阶段（yoni stage）。下一个阶段是特洛伊的海伦（Helen of Troy）。第三个阶段是圣母玛利亚，上帝之母。第四个阶段是索菲娅。有一本现今很少保存完好的著名诺斯替教书籍，叫做《比斯替索菲娅书（Pistis Sophia）》，光明的灵知。Pistis的意思是信仰。它在一座位于开罗的科普特（Coptic）教堂的椽上被发现。在米德（Mead）的《被遗忘信仰的片段（Fragment of a Faith Forgotten）》 提及过这本书——我想还有摘要。

 

阿尼姆斯发展的相应阶段会是一种类比，但我并非从阿尼玛的发展来构建这个部分。它是基于阿尼姆斯的体验来构建的。与女阴相对应的象征是阳具；你们知道，原始宗教中的阳具崇拜——现今仍然存在——是女人们的生殖崇拜；不孕的女人们仍然会用油涂抹林珈（lingam）。最常见的形式是一种略带红色的椭圆形石头放在一个橄榄油压榨机上；那是一个圆形的模具，有一条供油流出来的小通道。我会画一个平面图和侧面图：矗立在中间的石头是研磨石，外缘的槽能够使油流出来。

在印度，我们经常能见到它，印度人向游客出售它。这个形式也被当作寺庙的神圣象征，女人为求受孕会在上面涂抹黄油。这是古老阳具崇拜的残留，是对生殖能量的崇拜。然后，下一个阶段应该是丈夫。再下一个阶段是情人。最后一个阶段我将其命名为赫尔墨斯（Hermes），灵魂的向导或牧羊人，“灵魂的指引者（psychopompos）”，一个你们在这些视像之中经常遇到的人。

现在，赫尔墨斯同时也是生殖之神；他是最早出现的是生殖崇拜。他的名字在希腊艺术的历史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比如，你们都知道希腊半身雕像的风格，在一座高高基座上有一个人物的头像，然后向下逐渐变细。它被称为赫姆（herm），因为这类阳具形状的柱子是最早的赫尔墨斯的雕像。起初，他们崇拜一种带有阳具意义的木杆，后来则表现在这类半身雕像当中，无论上面是谁的头像都会装饰一个阳具象征，就像这一个。

在雅典，有一条长长的小巷两侧都是这种赫姆，表现了古代希腊的著名人物，每一个都有阳具的符号，因为每一个都是赫尔墨斯，一位“灵魂的指引者”，一位灵魂的牧羊人。现在，这些阳具标记有着很多肉欲色彩，因此也具有神圣性，一种阴暗神秘的神性。然后其上是神灵；天上和地下都具有神圣性，因为女阴是一种肉体的神性，索菲娅是某种天堂般的神性，犹如鸽子或圣灵。二者之间的中间连接，海伦和圣母玛利亚都是人类，海伦紧接着夏娃——大地上的女人，圣母玛利亚紧接着索菲娅——灵魂的向导。

 

这四个男性的发展阶段对应着理解的四个阶段。在最低级的阶段，男人根本不具备人格，他的存在仅是因为他是一种生殖因素。女人想要孩子，因此她需要一个男人，任何男人都可以；那是孩子进入她生命的方式。男人起不到任何功能，除了具有生殖能力的阳具；由于他为怀孕提供了条件，所以他才受到关注，否则他就不会继续存在。这一点对于动物和任何非常原始的女人来说都是真实的。

 

下一个阶段，人类的考虑出现了。那个养育了孩子的男人被称为“我的男人”，他就是丈夫，是一个在附近出现，或多或少友好或不友好的存在；他就是恰好出现在那里的男人。也许他就是一个付出了四头奶牛并且获得允许去女人家探访的男人，或者与她住在一起的男人；也可能是其他男人，但他是那个付出了四头奶牛的人，所以女人与他结婚。无需考虑他是一个怎样的个体，他是“我的男人”就足够了。

然后来到了情人阶段。这个阶段已经非常具有心理意味，因为存在一种明确的选择和排他性。他应该专注于某个女人，对她来说他是特定的，因为他不仅仅是供养者或使其受孕的人，他并非是如家具一般的客观存在。这种排他性的选择深入到了事物的核心，深入到女人的灵魂。因此，他是为下一阶段即赫尔墨斯做的准备；也就是说，神灵已经在情人这里显现。或者我要引用另一个经常出现在昆塔利尼瑜伽（Kundalini yoga）文本当中的比喻来说明。根据那个系统，从较低的中心，或者从情人那里，你们能够看到神的形象，正如从丈夫那里，你能看到情人的形象；你们尚未达到那个阶段，但你能够通过这个中心瞥见下一个阶段的神灵。

 

这些就是对应于阿尼玛的四个形式，并且肯定存在这种对应关系；否则男人与女人就无法相互契合。男人的阿尼玛与女人必然有一些契合，否则这个形象就永远不会出现，一个男人永远也无法与一个女人达成一致，女人对于男人也是如此。每一个阶段对于另一方都具有意义，但是以一种非常微妙的方式起作用。我们能够很容易地发现两个最低级的阶段是如此的相互契合，但接下来的两个阶段，丈夫与海伦，就较难契合。但官方卖淫这一现象是被国家所容忍的，并且实际上得到财政的支持，不仅对于单身汉，对于结婚的男人也是如此，当我们了解到这一事实之后，你就能够理解为何丈夫是与海伦以及站街的妇女相对应了。

然后，有没有什么爱情故事比圣母玛利亚的情史更美妙的呢？令人惊叹地隐秘、神圣，这是我们所知的关于上帝的唯一情史。他是不正当却神圣的情人，并创造了救赎者（Redeemer）。因此，这两个阶段完全一致；情人在爱人眼中看起来如同上帝之母（Mother of God）一般，并且处于热恋中的女人在情人眼中如同神圣信息的传递者。赫尔墨斯阶段是完美、神圣的完成，这再一次超越了人类的理解范畴。现在，这是我的提议，但我会将机会留给女士们去提出更好的想法或对此进行争论 。然而，我请求你们不要在此时此地这么做。否则我们将无法继续这个研讨会。这个主题事实上是一个题外话，与我们的视像并无关系。

注释：艾玛·荣格（Emma Jung）在此前一个月的心理学俱乐部之前已经宣读过“论阿尼姆斯的性质（On the Nature of Animus）”并提出了阿尼姆斯的发展阶段：一个具有能力、作为、诺言，最后是具有精神的阿尼姆斯（1941年出版于《斯普林（Spring）》），以及《阿妮玛与阿尼姆斯（Anima and Animus）》，苏黎世，1981年）

（本文转自“心理分析与中国文化”论坛< http://www./forum.php >，转载清注明作者姓名及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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