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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星期几
小区里 一个蹒跚的老人 迎面把我拦住：请问 今天是星期几
我想了想 肯定地告诉他：今天是星期四 而且 怕他听不见 我还举起了几根手指头 在他眼前晃了晃
一根是食指 一根是中指 一根是无名指 最后一根是小拇指 大拇指当然乖乖地蜷缩着 举起大拇指就成了星期五
但走过去以后 我突然觉得自己把日子记错了 今天应该才是星期三呀 今天肯定是星期三 因为昨天是星期二前天是星期一 上前天是一个难忘的星期天 上前天打了一整天麻将 一连破了三四锅 输得一塌糊涂
一路上 我都在心里向那位远去的老人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我也老了
老夫老妻
我睡在老婆的右边 老婆睡在我的 左边
屋子里明明躺着两个老家伙 却总是觉得夜空下 空无一人
唉唉 人说老咋就老了 一人一头苍茫的花发 霜打了一样
双人床早就不会咯吱 那种上上下下折腾的事儿已没可能 只能一左一右了
睡梦里 经常还左盼右顾的 但彼此经常认不出来 谁是谁个
磨牙放屁打呼噜是最幸福的事儿 仅此还能争出个高低 或雌雄
老了的样子
老了 就老老实实地老吧 不要垂死挣扎 凡夫俗子 根本就没有长生不老的可能 更不要想返老还童
一个人 老了就要有老的样子 比如我这个上世纪的人 心里一直是打算这样老的—— 先把一切拿不起的东西都彻底放下 原来臃肿的身子也让它瘦下来 只剩命里就带着的清风明月 让整个人看上去仙风道骨的 白发苍苍 慈眉善眼 多美多可爱
一旦老态龙钟 我也不会赖着不走的 最多是本能地拄一根拐棍 像我的父亲临终那样 理直气壮地给儿孙们咳嗽几天 给活着的人打打招呼 唉 我要走了 我该走了
过去之路
老了的人 都是很不情愿地倒退着朝前走的 身后只有退路一条
老了的人 一路上脚尖朝后脚跟朝前 跌跌绊绊
老了的人 眼前还有一条越来越远的青春之路 一片苍茫
老了的人 一路上都面朝旭日背对着夕阳 企图改变苍老的方向
躺在草地上望天空
躺下吧 把疲惫的臂膀和腿都张开 像飞的那样
张开两只臂膀就撑开了天空 张开两条腿就撑开了大地
把一切的一切 都彻底放下 头顶辽远湛蓝 身下坚实芳香
从自己的一生中 腾出来一天 躺在草地上望天空 关心云朵经过的样子
油灯下的亲人
还记得吗 那时候 一盏油灯 就能照见家里所有的人
而在今天的日光灯下怀念亲人 还没有在一盏油灯下那样 看得清楚真切
记性都长在油灯里了 眼前太亮太亮 今夜有一盏油灯 给亲人们点着多好
今生 还有明世 要是找不到一盏昏黄的油灯 就看不见那些亲人
小县城
小县城乃三界之地 那时候 小县城有一个空旷的广场 广场是小县城的心脏
有个人 据说是个疯子 天天闻鸡起舞 在广场上一圈一圈飞快地跑着 像一根秒针 站在城墙上往下看 广场像一个闹钟
那个人本来是一根时针 先是变成了分针然后变成了秒针 后来那个人又变回到分针变回到时针 直至在人群中消失
有一天 小县城的人越来越多 唯一的一个广场也被挤没了 就像一个闹钟旧了 丢了那样
后来小县城的人又越来越少 但小县城古老的时间没有止步 仍然像那一根秒针 跑得飞快
只是 和世界一起跨过世纪之后 小县城方圆八十里市声鼎沸 不再是鸡鸣三省了
一副老花镜
母亲走时 悄悄给我留下的一副老花镜 至今明亮
很早很早以前 早生华发的母亲 就是这样 看着我长大成人的
已经很久了 已故的母亲又是这样 看着我长老的
母亲她老人家 整整两辈子慈祥地看着我 没有合眼了
来源：《诗刊》2015年8月号上半月刊“方阵”栏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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