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歌剧院拒之门外的女作曲家

近日，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公布的年度演出季中，推出一部由芬兰女性作曲家卡佳·萨丽亚诺创作的歌剧——《远方的爱》（Love from Afar），格外吸引眼球。《纽约时报》刊登了乐评家肖恩·米尔尼斯的文章——《这部歌剧能够挽救歌剧界的女性歧视问题吗？》，由此歌剧创作中的女性歧视问题被重提。　

这部由萨丽亚诺作曲、罗伯特·勒帕吉执导的歌剧《远方的爱》，于2000年8月在萨尔斯堡音乐节世界首演，2002年7月在圣塔菲歌剧院美国首演，可算是近百年来少有的女性作曲家创作的歌剧。该歌剧是卡佳·萨丽亚诺根据黎巴嫩籍作家阿敏·马卢夫所写的法文剧本创作的五幕歌剧。故事主角是12世纪名闻天下的吟游诗人贾法瑞·鲁道听闻一位来自东方灵性美女的消息后，随即展开探访追寻的过程。　　

这部歌剧的推出，不论对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还是对全球歌剧界而言，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谁能相信，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的演出史上，这竟然第二次推出由女性作曲家写作的歌剧。肖恩·米尔尼斯直言不讳地指出：“这一令人难堪的事实，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歌剧界的重镇——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可以想象的是，连著名的大都会歌剧院都如此，更遑论世界其它歌剧院对女作曲家作品的忽视与漠视。”

女性创作的黑暗时代
1903年，维多利亚时代激进妇女参政主义者、女性作曲家的埃塞尔·玛丽·史密斯，创作了一部独幕歌剧——《森林》。这部在大都会歌剧院演出的歌剧，打破了剧院从未演出女性作家歌剧作品的局面。自那年以后的113年间，大都会歌剧院再也没演出过女性写作的歌剧。　　

然而，尽管歌剧《森林》得以首演，却获得相当多负面的评价。许多乐评都带有明显的性别歧视立场。《纽约时报》剧评说：“歌剧《森林》所试图达到的创新效果，让人极度失望：剧本缺乏戏剧张力的表现，人物刻画苍白空洞，曲风软弱无力。整体而言，找不到任何可取之处。将大都会歌剧院的资源，浪费在这样一部糟糕的歌剧上，实在是令人扼腕。”在20世纪初期的美国，妇女尚未拥有参政权，女性普遍被男性贬抑。这个时候剧评界对歌剧《森林》的差评丝毫不令人意外。那个年代，大都会歌剧院就以挑战社会风气的姿态，推出女性剧作家的歌剧亦实属前瞻。遗憾的是，随着时代的推移，大都会歌剧院却举足不前了。　　

百年后的欧洲，情况又如何？
据统计，英国表演权协会的成员中只有14%为女性。在2011年英国BBC逍遥音乐节上，每11部新作品中只有3部是出自女性作曲家。英国作曲家大奖在2010年有半数获奖者为女性，但到了2011年，43名提名候选人中只有6位女性。　　

根据欧洲的Operabase数据库的数据表明，2009到2014年间，60名全球最知名作曲家的排名中，仅有3名是女性作曲家，其中，卡佳·萨丽亚诺排名最高，却仅仅是第33位，连前50%都没挤进去。在全球最经常演出的50部歌剧中，没有一部女性作曲家的作品。　　

究竟是女性剧作家的作品不够优秀，还是歌剧界里的男性沙文主义在作祟？萨丽亚诺本人也说：“在我开始写作《远方的爱》之前，我也怀疑了很久：究竟我能否写歌剧作品？毕竟，生活的周遭看不到其它写作大型歌剧作品的女性剧作家，这让我惴惴不安。”　　

问题是，歌剧界的性别歧视问题并不仅限于作曲家
2014年剧评界出现了几则针对爱尔兰女高音塔拉·厄劳特体重问题的冷嘲热讽。一则评论甚至形容“（看到）一团肉呼呼的圆球（在舞台上)”。这已不是针对歌唱家个人演唱技巧提出的批评，而完全是人身攻击。虽然类似的评论，也受到了公众的谴责，但这个事件却暴露出歌剧界长期以来的一个隐形问题：对女性歌剧工作者提出特别的要求标准，但这些标准并不同样适用于男性歌剧工作者。　　

可以说，面对男女平等的议题，歌剧界远远落后于时代与其它业界。当歌剧界努力开拓新市场、开发新观众的时候，他们忽略了一个现象：80后、90后的时代非常在意平等权议题。如果不能好好处理两性平等问题，歌剧界不但不能吸引到新观众群，甚至可能流失观众的支持度。

柳暗花明可见春
所幸，歌剧界性别歧视问题已有所改观。
2013年12月，推动歌剧与古典音乐的组织——“全美歌剧”（Opera America），宣布提供单笔最高5万美元的奖励金，给任何女性作曲家以及演出女性作曲家歌剧的剧院。该奖金旨在促进与提高女性作曲家歌剧的见光度。全美歌剧的这项奖励计划，是有鉴于之前的一个成功案例：全美歌剧曾出资委约劳拉·卡明斯基创作了一部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歌剧《成为一体》（As One）。故事讲述的是女主角汉娜争取变性的历程。汉娜一角，分别由男性和女性扮演变性前后。　　

在其后美国歌剧院的新剧名录中，出现了更多女作曲家的名字：2017年7月，美国洛杉矶歌剧院将推出歌剧《指纹》（Thumbprint），该剧由女作曲家卡马拉·桑卡兰创作，讲述了一名巴基斯坦女性在被一群黑帮分子强暴后成功将他们绳之以法的故事。该剧将在美国西岸首演。　　

可以说，这又是一部里程碑式的歌剧。在巴基斯坦，女性被强暴后，因为怕事情公开后被公众指指点点受到二次伤害，往往只能忍气吞声在暗夜哭泣。歌剧中的女主角麦伊，不仅勇敢地站出来控诉更将恶徒绳之以法，敲响了恶棍的丧钟。这部歌剧更进步的意义是在于呼吁更多的女性勇敢地站出来，争自主、摆脱命运束缚、维护自己的女性权益。歌剧所标榜的已经远远超过男女平等，而赋予了更加现实的人性平等权的意义。　　

最近，在美国东岸的歌剧界，也推出了一些女性作曲家的歌剧。比如费城歌剧院近期将演出两部女作曲家的歌剧：第一部是由普利策奖得主詹妮·希格顿创作的《冷山》。该剧是根据同名获奖小说改编，于2015年8月在圣塔菲歌剧院举行环球首演。今年4月在费城歌剧院举行了美国东岸首演。　　

第二部女性歌剧是将于今年9月推出的《破浪》。该剧由女作曲家米西·马佐里依据拉斯·冯·提尔的同名电影改编。费城歌剧院的剧务总监莎拉·威廉姆斯说：“在歌剧界，传播女作曲家的歌剧作品已经成为一种趋势。费城歌剧院的起步已经算是迟了，但是总比继续拖延来得好。”她还表示，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推出的《远方的爱》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她认为，大多数的古典音乐机构都是由男性所主导，男性的思路不如女性那么丰富多样化。　　

一些女作曲家作品在小型剧院演出的频率也在增加，比如美国抒情歌剧院、德克萨斯州沃斯堡的前锋剧院等。华盛顿特区国家歌剧院的“全美歌剧领先计划”所提供的20分钟模拟歌剧方案，也是不错的展示平台。　

费城歌剧院剧务总监威廉姆斯说：“这些机构都在很努力地推广女作曲家的歌剧作品，这是非常可喜的进步。然而在传统歌剧界，女性作曲家仍然比男性作曲家少了许多资源与渠道，这种状况仍有待改善和提升。”　　

如今，歌剧界正在进入一个新世纪。人们更加希望看到多元的故事题材，期待有新元素的歌剧和声音进入歌剧中。丰富而多样化的内涵正在进入传统歌剧，歌剧界需要以更广阔的胸怀来拥抱这一切变化。作曲家马佐里说：“希望歌剧界对女作曲家广开大门，而不仅仅是在实验剧场或小剧场。希望10年以后，歌剧界有比现在多一倍的女性剧作家活跃在舞台上。”

                                 文 | 王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