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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才女寄夫书 夫君足下： 窃闻至亲莫如父母，当知生养死葬无亏；人伦首重夫妇，忘恩负义是戒。蔡雍抛家乡，不孝罪名传千古；王祥爱髻发，有义芳名颂于今。念妻也，遇人不淑；恨君也，负性无良。 生离在二十余秋，杜鹃之泪未绝；揆隔在三千余里，鸿雁之翅难传。忆君十八入学，喜报情操之香，而妾二九于归；幸负桃夭之运。辅弱冠而泮水生香，熟不羡赵家之有子，遇才郎而金花带诰，谁不庆陈氏之得夫，不料合枕哺及三月，恩情忽被两分，因家贫而饕餮难给，遂游学而远奔他乡。 当出于有志，犹未唱三叠阳关之曲，而反蛮莫测，早已属一家叮咛之语。尔时翁年五十有九，姑年五十有七，痛雅子之远游，雨云关山，何时稍堪其想望；夫方一十有九，妾始一十有八，伤而夫之长住，寒情孤枕，无往不劳其心思。满拟数月半载，岂知一举终身。 平年水旱，累岁饥寒。君视家室如路人，妾顶门户为己任。君乃博学儿郎，尚难挡有风之浪；妾乃闺中秀女，岂能撑无水之舟。致使变乱频繁，艰辛渐进。岁丙子而翁去世，越丁丑而姑斯亡。既无叔伯，终鲜兄弟，衣衾棺椁，谁肯代为筹储；丘壑墳陵，谁肯相与殡殓。幸妾父悯念贫寒，假以牛眠之地，而妾亲临板筑，用成马锥之峰。呜呼，赵氏非无子之家，而执杖披麻，止此一媳；陈氏亦有夫之妇，然祭奠翁姑，仅有一人。天地为妾寒心，鬼神为妾下泪。一自翁姑死后，一增凄凉，或数日而不举火，或累年而不制衣。忍饥受苦，无往不劳其心思，鹊面鸠形，不异那鲂鱼之尾。欲效姜女之寻夫，独行环环，未免抛头露面；将学王贞之自缢，孤魂落落，谁来化纸烧香。翁姑命妾改嫁，妾思烈女不愿再醮；父母劝妾同居，妾思属鱼不愿归邻。感父何往待妾之策，只望夫妇以后，自有聚处之期。谁言音信杳杳，莫知去乡。 适闻有客逢临，偶遇一信，闻君落籍黔省，再聚谢宅，阡陌连云，栋宇遮日，朝欢幕乐，全无思乡之心；饮酒贪花，哪有卜归之意。人传音信，不料神志皆伤；妾闻其言，不觉肝肠忖裂。贪闭月羞花之貌，望稿衣素因之情。鹦声弄巧，遂使共枕之鸳鸯长毕；狐媚惑主，偏叫阿阁之鸾凤难眠。居黔如归故乡，纵妾如弃敝履。文君乃私奔之女，相如且相与偕归；崔氏乃淫奔之妇，君瑞亦求为配偶。况妾乃明婚正娶，清操贞洁，不取有愧。徒劳苏会回文之境，遂有落窗破镜之分。妾纵不贪风流，君亦有愧薄幸。 夭夭陈氏女，占尽江南才，尽守有夫之寡；堂堂赵秀才，读尽胜贤书，徒作负义之郎。寻之于心，忍乎不忍；致之于理，安乎不安。视父母如陌路，不思羔羊有跪乳之恩，乌鸦有反哺之义，人何不如物耶。视妻子不异仇敌，不知宋鸿不忘糟糠之语，班固不弃妻小之心，此何不如彼耶？视父死不葬者，此君之无天也；母死而不葬者，此君之无地也；报经世之才而不为国者，此君之无忠也；绝烟嗣而不续者，此君之大不孝也。滔天之罪难逃，贯盈之恶莫赎。判官圣贤，代为含羞，黔省山川，应为增愧。汉阳之水虽清，难濯逆子之垢；江流之水虽放，恐污河泊之舟。 睹芙蓉之青粉，而滋滋代泪；揽梅花之复日，点点含羞。过其坟墓，未见一人。妾今操一代之豆箪，睹才郎之枕席，猛忆当时，何首疼心。嗟夫，往极之深恩未报，男女之大伦有亏；衣冠中之禽兽，明教中之罪人。鬼蜮面目，岂能逃万世春秋之笔；虺蝎心肠，岂能免四方学者之口。妾之一身，不异蝼蚁；妾之一命，不异鸿毛。想翁姑晚有儿媳，原以祖继；而妾父早生弱妾，奴原有家。嗟夫，陈氏有夫守寡，含泪独居一身；赵氏有官无义，受骂臭名告终。 本欲畅所喧骂；愤发平生怨气，黔省廖客人启程甚速。为便带书，即速知音。妾晚于灯下草创，望早于花前查收。 临书涕泣，陈氏百拜。 （此书信系父亲张功良93岁高龄时凭记忆背诵而录，时2016年5月 电脑打字余顺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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