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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出新意,去陈言,是写诗的第一要务

 箭陵霄 2016-05-22


随园诗话(摘录)

袁 枚

思涩与手滑

原文:诗少作则思涩,多作则手滑;医涩须多看古人之诗,医滑须用剥进几层之法。

译文:诗作少了思维便会变得涩滞不畅,作多了便会因轻率动笔而手滑;改变思维涩滞的毛病须多读古人的诗作,改变手滑轻率的毛病须采用层层开掘的表现手法。

评点:这则诗许虽然只有四句,却是诗家的经验之谈。多看古人诗,启发思路,便不会“思涩”了。深入开掘,自然会避免率意成章了。



天籁与人巧

原文:萧子显自称:“凡有著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此即陆放翁所谓“文章本天然,妙手偶得之”也。薛道衡登吟榻构思,闻人声则怒;陈后山作诗,家人为之逐去猫犬,婴儿都寄别家:此即少陵所谓“语不惊人死不休”也。二者不可偏废:盖诗有从天籁来者,有人巧得者,不可执一以求。

译文:萧子显谈自己写作的体会时说:“凡是动笔写作,很少有冥思苦想的情况;须要文思自然而来,而不勉强去做。”这就是陆游在诗中所写的:“文章本天然,妙手偶得之”了。薛道衡作诗登上吟榻构思,听见人语声会发怒;陈师道作诗,让家人将猫和狗赶出去,将小孩子寄放在邻家。这就是杜甫在诗中写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了。这两种做法都不可偏废:有的诗是自然流露出来的,有的诗是从巧思妙想中得到的,不应该只从一个方面去追求。

评点:袁枚在这则诗话中讲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写作状态。一是“妙手偶得”;一是惨淡经营。

诗如言也

原文:诗,如言也,口齿不清,拉杂万语,愈多愈厌。口齿清矣,又须言之有味,听之可爱,方妙。若村妇絮谈,武夫作闹,无名贵气,又何藉乎?其言有小涉风趣,而嚅嚅然若人病危,不能多语者,实由才薄。

译文:作诗,如同一个人说话一样,口齿不清楚,拉拉杂杂没完没了,说得越多越使人生厌。不仅口齿要清楚,还须说得有趣味,听的人喜欢,这才是好。如果像乡村的老妇人那样絮叨,像一个粗野的武人那样打闹,丝毫没有典雅贵重的气息,又有什么含蓄蕴藉可言呢?有的诗语言虽然有一点风趣,但吞吞吐吐如同一个病危的人在说话,不能尽情去说,实在是由于才力薄弱的原因。

评点:在这则诗话里,袁枚对诗提出三点要求:一、不能“口齿不清”,应音节响亮,朗朗上口;二、不能“拉杂万语”,语言应精炼、含蓄,言有尽而意无穷;三、须“言之有味”,要有韵味、趣味、余味,总之要有诗味。这三点要求,是很重要的,也是最基本的。


知难而进

原文:夫用兵,危事也;而赵括易言之,此其所以败也。夫诗,难事也,而豁达李老易言之,此其所以陋也。唐予西云:“诗初成时,未见可訾处,姑置之,明日取读,则瑕疵百出,乃反复改之。隔数日取阅,疵累又出,又改正之。如此数四,方可示人。”此数言,可谓深造之者也。然有天机一到,断不可改者。

译文:带兵作战,是很危急的事情;但是赵括把它说得很容易,因此他打了大败仗。写诗,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但是豁达李老把它说得很容易,因此他所作的诗很粗陋。唐庚说:“诗刚写成的时候,看不出有什么毛病,暂时把它放下,待明日再拿出来看,便会发现很多毛病,于是反复进行修改。隔一些天再拿出来看,又会发现一些毛病,再修改。如此反复修改三四次之后,才有勇气拿出来给别人看。”这些话,可称得上是深知写诗之难而又造诣颇深的人了。然而也有灵感来了一挥而就,决不须再改的情况。

评点:写作诗文本来是件难事,如果把它看得很容易,率而操觚,必然写不出好作品。只有懂得作诗的艰难,才会认真对待,谨慎从事。在某种意义上说,好诗都是改出来的。袁枚论诗从不绝对,他同时承认“亦有生金,一铸而定”的情况,所谓“天机一到,断不可改者”,有时诗人基于某种感受与触发,灵感一到,一气呵成,自成佳作,无须修改,也确实存在。



用意精深,下语平淡

原文:《漫斋语录》曰:“语用意要精深,下语要平淡。”余爱其言,每作一诗,往往改至三五日,或过时而又改。何也?求其精深,是一半工夫;求其平淡,又是一半工夫。非精深不能超超独先,非平淡不能人人领解。

译文:《漫斋语录》写道:“作诗立意要精深,所使用的语言要平淡。”我很赞赏这种说法,每当写作一首诗,常常修改至三五天的时间,有的过了一段时间又作修改。这是为什么呢?追求诗意的精深,是一半的功夫;追求文字的平淡,又是一半的功夫。立意不精深便不能超越领先,文字不平淡便不能让人们都读懂。

评点:“用意要精深,下语要平淡”,也就是深入浅出之意。这两点同样重要,因为“非精深不能超超独先,非平淡不能人人领解”。当然做到这两点并非易事,袁枚讲他作诗所以一改再改,就是一半求其精深,一半求其平淡。



喋喋千言才更短

原文:人但知寥寥短章之才短,而不知喋喋千言之才更短。人但知满口公卿之人俗,而不知满口不趋公卿之人更俗。予尝箴一名士云:“吟诗羞作野才子,行已莫为小丈夫。”

译文:人们只知道写作字数很少的短小诗文是缺少才气,而不知道写作那些繁琐冗长的诗文更是缺少才气。人们只知道开口便讲某公卿大人的人俗气,而不知道开口便讲不趋炎附势公卿大人的人更俗气。我曾告诫一位名人说说:“吟诗羞作野才子,行已莫为小丈夫。”

评点:诗是语言的艺术,文字精炼是起码的要求。袁枚指出“喋喋千言之才更短”,动辄洋洋万言,一味发泄,毫无节制,貌似才华横溢,其实是“才短”的表现。充其量也只能算得上一个“野才子”。


出新意,去陈言

原文:司空表圣论诗,贵得味外之味。余谓今之作诗者,味内味尚不能得,况味外之味乎?以出新意、去陈言,为第一着。《乡党》云:“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则不食之矣。”能诗者,其勿为三日后之祭肉乎!

译文:司空图评论诗,强调要有味外之味。我说如今作诗的人,味内之味还得不到,何况味外之味了?重要的是,要写出新意,去掉陈旧的语言,这是第一位的。《论语·乡党》写道:“祭祀祖先的肉不能超过三天;超过三天,就不吃了。”善于作诗的人,不会让他的诗成为三天后的祭肉呀!

评点:诗文贵在创新。袁枚在这则诗话中强调指出:“要之,以出新意、去陈言,为第一着。”将此事放在作诗文的第一重要的位置上。只有这样,诗才能鲜活而有生命力。



读书与作诗

原文:黄允修云:“无诗转为读书忙。”方子云云:“学荒翻得性灵诗。”刘霞裳云:“读书久觉诗思涩。”我谓此数言,非真读书、真能诗者不能道。

译文:黄允修写这样的诗句:“无诗转为读书忙。”方子云写有这样的诗句:“学荒翻得性灵诗。“刘霞裳写有这样的诗句:”读书久觉诗思涩。“我认为这些诗句,如不是真正读书、真能写诗的人是写不出来的。

评点: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读书与写作,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两件事。有时相互交替,有时互为弥补。没有诗兴的时候就多读些书,诗兴大发的时候便暂时将书放置一边,有时沉溺在书中的时间太长了又冲淡了诗兴。


(摘自《随园诗话》袁枚原著,吕树坤译评。吉林文史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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