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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的基因(2)

 辷盀 2016-05-26

正象安德洛墨达人必须在地球上有一台计算机来为他们逐日作出决定,我们的基因

必须建立一个脑袋。但是基因不仅是发出电码指示的安德洛墨达人,它们也是指示本身,

它们不能直接指挥我们这些木偶的理由也是一样的:时滞。基因是通过控制蛋白质的合

成来发挥其作用的。这本来是操纵世界的一种强有力的手段,但必须假以时日才能见到

成效。培养一个胚胎需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去耐心地操纵蛋白质。另一方面,关于行为

的最重要的一点是行为的快速性。用以测定行为的时间单位不是几个月而是几秒或几分

之一秒。在外部世界中某种情况发生了:一只猫头鹰掠过头顶,沙沙作响的草丛暴露了

猎物,接着在顷刻之间神经系统猛然行动,肌肉跃起;接着猎物得以死里逃生——或成

为牺牲品。基因并没有象这样的反应时间。和安德洛墨达人一样,基因只能竭尽所能在

事先部署一切,为它们自己建造一台快速的执行计算机。使之掌握基因能够“预料”到

的尽可能多的各种情况的规律,并为此提出“忠告”。但生命和棋局一样是变幻莫测的,

事先预见到一切是不现实的。象棋局的程序编制员一样,基因对生存机器的“指令”不

可能是具体而细微的,它只能是一般的战略以及适用于生计的各种诀窍。

正如扬格(Young)所指出,基因必须完成类似对未来作出预测那样的任务。当胚

胎生存机器处于建造阶段时,它此后一生中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和问题都是未知之数。

有谁能预言有什么肉食动物会蹲伏在哪一个树丛里伺机袭击它,或者有什么腿快的活点

心会在它面前突然出现,婉蜒而过?对这些问题人类不能预言,基因也无能为力。但某

些带普遍性的情况是可以预见的。北极熊基因可以有把握地预先知道,它们的尚未出生

的生存机器将会有一个寒冷的环境。这种预测并不是基因进行思维的结果。它们从不思

维:它们只不过是预先准备好一身厚厚的皮毛,因为在以前的一些躯体内,它们一直是

这样做的。这也是为什么它们仍然能存在于基因库的原因。它们也预见到大地将为积雪

所覆盖,而这种预见性体现在皮毛的色泽上。基因使皮毛呈白色,从而取得伪装。如果

北极的气候急剧变化以致小北极熊发现它们出生在热带的沙漠里,基因的预测就错了。

它们将要为此付出代价。小熊会夭折,它们体内的基因也随之死亡。

在一个复杂的世界上,对未来作出预测是有一定风险的。生存机器的每一决定都是

赌博行为,基因有责任事先为脑子编好程序,以便脑袋作出的决定多半能取得积极成果。

在进化的赌场中,使用的筹码是生存,严格说来,是基因的生存。但一般他说,作为合

乎情理的近似说法,也可以说是个体的生存。如果你向下走到水坑边去喝水,守候在水

坑边的食肉兽把你吃掉的风险就会增加。如果你不去的话,最后免不了要渴死。去也好,

不去也好,风险都是存在的。你必须作出决定,以便让基因获得最大的能生存下去的机

会。也许最好的办法是忍着不喝,直到你非喝不可的时候才走下去喝个痛快,以便可以

长时间不需要再喝水。这样,你减少了到水坑边去的次数,但是到了最后不得不喝的时

候,你得低下头去长时间的喝水。另外一个冒险的办法是少喝多跑,即奔过去喝上一两

口,马上就奔回来,这样多跑几次也能解决问题。到底哪一种冒险的策略最好,要取决

于各种复杂的情况,其中食肉兽的猎食习惯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食肉兽为了取得最大

的效果,它们也在不断改进其猎食习惯。因此,有必要对各种可能性的得失进行某种形

式的权衡。但我们当然不一定认为这些动物在有意识地权衡得失。我们只要相信,如果

那些动物的基因建造了灵敏的脑袋,使它们在打赌时往往成为赢家;那么,作为直接的

后果,这些动物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就更大,这些基因从而得到繁殖。

我们可以把打赌这个隐喻稍加引伸。一个赌徒必须考虑三个主要的数量:赌注、机

会、赢款。如果赢款额巨大的话,赌徒是愿意下大赌注的。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准是有

机会博取大量赢款的。他当然也有输掉一切的可能,但平均说来,下大赌注的人和其他

下小赌注以博取小额赢款的人比起来占不到什么便宜,也不见得会吃亏。交易所里买空

卖空的投机商和稳扎稳打的投资者之间也有类似之处。在某些方面,交易所这个比喻比

赌场更贴切,因为赌场里的输赢是受到操纵的,庄家到头来总归是赢家(严格说来,这

意味着下大赌注的人比下小赌注的人输得多些,而下小赌注的人要比不打赌的人来得穷

些。但在某种意义上对目前的论题来说,不打赌的例子是不怎样合适的)。撇开这个不

谈,下大赌注和下小赌注似乎都各有理由。动物界中有没有下大赌注的,或者有比较保

守的动物?我们将在第九章中看到,人们通常可以把雄性的动物视为下大赌注、冒大风

险的赌徒,而把雌性动物视为稳扎稳打的投资者,尤其是在雄性动物为配偶而相互争夺

的一雄多雌的物种中。阅读本书的博物学家可以想到一些能称为下大赌注、冒大风险的

物种,以及其他一些比较保守的物种。这里我要言归正传,谈谈基因如何对未来作预测

这个带有更大普遍意义的主题。

在一些难以预见的环境中,基因如何预测未来是个难题,解决这个难题的一个办法

是预先赋予生存机器以一种学习能力。为此,基因可以通过对其生存机器发出如下指示

的形式来编制程序:“下面这些会带来好处:口中的甜味道、情欲亢进、适中的温度、

微笑的小孩等。而下面这些会带来不快:各种痛苦、恶心、空空的肚皮、哭叫着的小孩

等。如果你碰巧做了某件事情之后便出现了不愉快的情况,切勿再做这种事情;在另一

方面,重复做为你带来好处的任何事情。”这样编制的程序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大大

削减必须纳入原来程序的那些详尽的规则,同时可以应付事先未能预见到其细节的环境

变化。在另一方面,仍然有必要作出某些预测。在我们所举的例子里,基因估计吃糖和

交配可能对基因的生存有利,在这一意义上,口中的甜味以及情欲亢迸是“有益的”。

但根据这个例子,它们不能预见到糖精和自渎也可能为它们带来满足。它们也不能预见

到,在我们这个糖多得有点反常的环境里,糖吃得过多的危险性。


模拟能力的演化似乎终于导致了主观意识的产生。其所以如此,在我看来,是当代

生物学所面临的最不可思议的奥秘。没有理由认为电子计算机在模拟时是具有意识的,

尽管我们必须承认,有朝一日它们可能具有意识。意识之产生也许是由于脑子对世界事

物的模拟已达到如此完美无缺的程度,以致把它自己的模型也包括在内。显然,一个生

存机器的肢体必然是构成它所模拟的世界的一个重要部分;可以假定,为了同样理由,

模拟本身也可以视为是被模拟的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


基因是优秀的程序编制者,它们为本身的存在而编制程序。生活为它们的生存机器

带来种种艰难险阻,在对付这一切艰难险阻时这个程序能够取得多大的成功就是判定这

些基因优劣的根据。这种判断是冷酷无情的,关系到基因的生死存亡。

下面我们将要谈到以表面的利他行为促进基因生存的方式。但生存机器最感关切的

显然是个体的生存和繁殖,为生存机器作出各种决定的脑子也是如此。属同一“群体”

的所有基因都会同意将生存和繁殖放在首位。因此各种动物总是竭尽全力去寻找并捕获

食物,设法避免自己被抓住或吃掉;避免罹病或遭受意外;在不利的天气条件下保护自

己;寻找异性伴侣并说服它们同意交配;并以一些和它们享受的相似的优越条件赋予它

们的后代。我不打算举出很多例子——如果你需要一个例证,那就请你下次仔细观察一

下你看到的野兽吧。但我却很想在这里提一下一种特殊的行为,因为我们在下面谈到利

他行为与自私行为时必须再次涉及这种行为。我们可以把这种行为概括地称为联络


不要忘记,我们是把动物描绘成机器人一样的生存机器,它的肌肉由一架程序预先

编制好的计算机控制。用文字把策略写成一组简单的指令只是为了便于我们思考。由某

种难以具体讲清楚的机制作用所产生的动物行为,就好象是以这样的指令为根据的。

凡是种群的大部分成员采用某种策略,而这种策略的好处为其他策略所比不上的,

这种策略就是进化上的稳定策略或ESS。这一概念既微妙又很重要。换句话讲,对于个

体来说,最好的策略取决于种群的大多数成员在做什么。由于种群的其余部分也是由个

体组成,而它们都力图最大限度地扩大其各自的成就,因而能够持续存在的必将是这样

一种策略:它一旦形成,任何举止异常的个体的策略都不可能与之中拟。在环境的一次

大变动之后,种群内可能出现一个短暂的进化上的不稳定阶段,甚至可能出现波动。但

一种ESS一旦确立,就会稳定下来:偏离ESS的行为将要受到自然选择的惩罚。


自私的基因是什么?它不仅仅是DNA的一个单个的有形片断。正象在原始汤里的情

况一样,它是DNA的某个具体片断的全部复制品,这些复制品分布在整个世界上。如果

我们可以把基因理解为似乎具有自觉的目的,同时我们又有把握在必要时把我们使用的

过分通俗的语言还原为正规的术语,那么我们就可以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一个自私基因

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它的目的就是试图在基因库中扩大自己的队伍。从根本上说,它采

用的办法就是帮助那些它所寄居的个体编制它们能够赖以生存下去并进行繁殖的程序。

不过我们现在需要强调的是,\'它\'是一个分布在各处的代理机构,同时存在于许多不

同的个体之内。本章的主要内容是,一个基因有可能帮助存在于其他一些个体之内的其

自身的复制品。如果是这样,这种情况看起来倒象是个体的利他主义,但这样的利他主义是出于基因的自私性。


我们现在可以看到,父母之爱不过是近亲利他行为的一种特殊情况。从遗传学的观

点来看,一个成年的个体在关心自己父母双亡的幼弟时,应和关心自己子女一样。对它

来说,小弟弟和子女的亲缘关系指数是完全一样的,即1/2。按照基因选择的说法,种

群中操纵个体表现大姐姐利他行为的基因和操纵个体表现父母利他行为的基因应有同等

的繁殖机会。事实上,从几个方面来看,这种说法未免过分简单化,我们在下面将要谈

到,而且在自然界里,兄弟姐妹之爱远不及父母之爱来得普遍。但我要在这里阐明的一

点是,从遗传学的观点看,父母/子女的关系并没有比兄弟/姊妹关系来得特殊的地方。

尽管实际上是父母把基因传给子女,而姐妹之间并不发生这种情况。然而,这个事实与

本题无关。这是因为姐妹两个都是从同一个父亲和同一个母亲那里继承相同基因的全似复制品。


在实际生活中,必须以自身以及其他个体的死亡的统计学上的风险

(statisticalrisks)来取代肯定的自杀行为和确定的\'拯救\'行为。如果你自己所冒

的风险是非常微小的话,即使是第三代的堂兄弟也是值得拯救的。再说,你和你打算拯

救的那个亲属有朝一日总归都要死的,每一个个体都有一个保险统计师估算得出的\'估

计寿命\',尽管这个估计可能有误差。如果你有两个血缘关系同样接近的亲属,其中一

个已届风烛残年,而另一个却是血气方刚的青年,那么对未来的基因库而言,挽救后者

的生命所产生的影响要比挽救前者来得大。

我们在计算亲缘关系指数时,那些简洁的对称演算还需要进一步加以调整。就遗传

学而言,祖父母和孙子孙女出于同样的理由以利他行为彼此相待,因为他们体内的基因

有1/4是共同的。但如果孙辈的估计寿命较长,那么操纵祖父母对孙辈的利他行为的基

因,比起操纵孙辈对祖父母的利他行为的基因,具有更优越的选择条件。由于援助一个

年轻的远亲而得到的纯利益,很可能超过由于援助一个年老的近亲而得到的纯利益(顺

便说一句,祖父母的估计寿命当然并不一定比孙辈短。在婴儿死亡率高的物种中,情况

可能恰恰相反)。


把保险统计的类比稍加引伸,我们可以把个体看作是人寿保险的保险商。一个个体

可以把自己拥有的部分财产作为资金对另一个个体的生命进行投资。他考虑了自己和那

个个体之间的亲缘关系,以及从估计寿命的角度来看该个体同自己相比是不是一个\'好

的保险对象\'。严格他说,我们应该用\'预期生殖能力\'这个词,而不是\'估计寿命\',

或者更严格一些,我们可以用\'使自己的基因在可预见的未来获益的一般能力\'。那么,

为了使利他行为得以发展,利他行为者所承担的风险必须小于受益者得到的净收益和亲

缘关系指数的乘积。风险和利益必须采取我所讲的复杂的保险统计方式来计算。


经常受到布谷鸟的寄生行为之害的一些鸣禽种类作出了反击。但它们并不是学会了

从外形上识别自己的蛋,而是本能地照顾那些带有其物种特殊斑纹的蛋。由于它们不会

受到同一物种其他成员的寄生行为之害,这种行为是行之有效的。但布谷鸟反过来也采

取了报复措施,它们所生的蛋在色泽上、体积上和斑纹各方面越来越和寄主物种的相象。

这是个欺诈行为的例子,这种行径经常取得成效。就布谷鸟所生的蛋而言,这种形式的

进化上的军备竞赛导致了拟态的完美无缺。我们可以假定,这些布谷鸟的蛋和小布谷鸟

当中会有一部分被\'识破\',但未被识破的那部分毕竟能存活并生下第二代的布谷鸟蛋。

因此,那些操纵更有效的欺诈行为的基因在布谷鸟的基因库中兴旺起来。同样,那些目

光敏锐,能够识别布谷鸟蛋的拟态中任何细小漏洞的寄主鸟类就能为它们自己的基因库

作出最大的贡献。

这样,敏锐的、怀疑的目光就得以传给下一代。这是个很好的例子,它说明自然选

择如何能够提高敏锐的识别力,在我们这个例子里,另一个物种的成员正竭尽所能,企

图蒙蔽识别者,而自然选择促进了针对这种蒙蔽行为的识别力。



在许多物种中,做母亲的比做父亲的更能识别谁是它们的后代。母亲生下有形的蛋

或孩子。它有很好的机会去认识它自己的基因传给了谁。而可怜的爸爸受骗上当的机会

就大得多。因此,父亲不象母亲那样乐于为抚养下一代而操劳,那是很自然的。在第九

即《两性之间的争斗》那一章里,我们将看到造成这种情况还有其他的原因。同样,

外祖母比祖母更能识别谁是它的外孙或外孙女,因此,外祖母比祖母表现出更多的利他

行为是合乎情理的。这是因为它能识别它的女儿的儿女。外祖父识别其外孙或外孙女的

能力相当于祖母,因为两者都是对其中一代有把握而对另一代没有把握。同样舅舅对外

甥或外甥女的利益应比叔父或伯父更感关切。在一般情况下,舅舅应该和勇母一样表现

出同样程度的利他行为。确实,在不贞行为司空见惯的社会里,舅舅应该比\'父亲\'表

现出更多的利他行为,因为它有更大的理由信赖同这个孩子的亲缘关系。它知道孩子的

母亲至少是它的异父或异母姐妹。\'合法的\'父亲却不明真相。我不知道是否存在任何

证据,足以证明我提出的种种臆测。但我希望,这些臆测可以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其

他的人可以提供或致力于搜集这方面的证据。特别是,社会人类学家或许能够发表一些

有趣的议论吧。




任何一个母体在其一生中能够用来对子女(以及其他亲属、她自己等,但为了便于

论证,我们在这里仅仅考虑子女)的亲代投资是有一定总量的。这个亲代投资总额包括

她在一生中所能搜集或制造的食物、她准备承担的一切风险以及她为了儿女的福利所能

够耗费的一切能量与精力。一个年轻的雌性个体在其成年后应如何利用它的生命资源进

行投资?什么样的投资策略才是它应遵循的上策?拉克的理论已经告诉我们,它不应把

资源分摊给大多的子女,致使每个子女得到的份额过分微保这样做它会失去太多的基因:

它不会有足够的孙子孙女。另一方面,它也不应把资源集中用在少数几个宠坏了的儿女

身上。它事实上可以确保一定数量的孙子孙女,但它的一些对手由于对最适量的子女进

行投资,结果养育出更多的孙子孙女。有关平均主义的投资策略就讲到这里。我们现在

感到兴趣的是,对一个做母亲的来说,在对子女进行投资时如果不是一视同仁,是否会

有好处,也就是说,它是否应该有所偏爱。


这可能就是妇女停经现象形成的原因。男性生殖能力之所以不是突然消失而是逐渐

衰退,其原因大概是,父亲对每个儿女的投资额及不上母亲。甚至对一个年迈的男人来

说,只要他还能使年轻妇女生育,那么,对子女而不是对孙子孙女进行投资还是合算的。

迄今为止,我们在本章和上一章里都是从亲代,主要是从母亲的立场来看待一切问

题的。我们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做父母的是否应该有宠儿,一般说来,就父亲或母亲而

言,最理想的投资策略是什么?不过,在亲代对子代进行投资时,也许每一个幼儿都能

对父母施加影响,从而获得额外的照顾。即使父母不“想”在子女之间显得厚此薄彼,

难道做子女的就不能先下手为强,攫取更多的东西吗?他们这样做对自己有好处吗?更

严格他说,在基因库中,那些促使子女为自私目的而巧取豪夺的基因是否会越来越多,

比那些仅仅使子女接受应得份额的等位基因还要多?特里弗斯在1974年一篇题为亲代与

子代间的冲突(parent-offspringConflict)的论文里精辟地分析了这个问题。


亲缘关系指数都是1/2。因此,它\'希望\'它的母亲以其资源的一部分对它的兄弟

或姐妹进行投资。从遗传学的角度上看,它和它母亲都希望为它的兄弟姐妹的利益出力,

而且它们这种愿望的程度相等。但是,我在上面已经讲过,它对自己的关系比它对兄弟

姐妹当中任何一个的关系密切两倍,因此,如果其他条件不变,它会希望它的母亲在它

身上的投资要多一些。在这种情况下,事实上其他条件可能不变。如果你和你的兄弟同

年,又同样能从一品脱母乳中获得相等的好处,那你就\'应该\'设法夺取一份大于应得

份额的母乳,而你的兄弟也应该设法夺取一份大子应得份额的母乳。母猪躺下准备喂奶

时,它的一窝小猪尖声呼叫,争先恐后地赶到母猪身旁的情景你一定见过吧。一群小男

孩为争夺最后一块糕饼而搏斗的场面你也见过吧。自私贪婪似乎是幼儿行为的特征。

但问题并不这样简单。如果我和我的弟弟争夺一口食物,而他又比我年轻得多,这

口食物对他的好处肯定比对我大,因此把这口食物让给他吃对我的基因来说可能是合算

的。做哥哥的和做父母的利他行为可以具有完全相同的基矗前面我已经讲过,两者的亲

缘关系指数都是1/2,而且同年长的相比,年纪较轻的个体总是能够更好地利用这种资

源。如果我体内有谦让食物的基因,我的小弟弟体内有这种基因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五十。

尽管这种基因在我体内的机会比我弟弟大一倍——一百分之百,因为这个基因肯定存在

我体内,——但我需要这份食物的迫切性可能不到它的一半。一般说来,一个幼儿\'应

该\'攫取大于其应得份额的亲代投资,但必须适可而止。怎样才算适可而止呢?它的现

存的以及尚未出生的兄弟或姐妹因它攫取食物而蒙受的净损失。不能大于它从中所得利

益的两倍。


我们可以通过另外一个方式驳斥亚历山大的论点。他心照不宣地在亲代/子代关系

与兄弟/姐妹关系之间假定一种虚妄的不对称性。你应当记得,根据特里弗斯的说法,

一个自私的幼儿在攫取额外的食物时必须承担丧失其兄弟或姐妹的风险,而这些兄弟或

姐妹体内部有它的一半的基因。正因为如此,它在攫取食物时会适可而止。但兄弟或姐

妹只是各种亲属中其亲缘关系指数是百分之五十的一类亲属。对一个自私幼儿来说,它

自己的未来的子女和它自己的兄弟或姐妹同样“可贵”。因此,它在攫取额外资源时应

估算一下为此必须付出的全部代价,不能漫无节制;这种自私行为不仅使它丧失现存的

兄弟或姐妹,而且要使它丧失其未来的子女,因为这些子女必然也会以自私行为彼此相

待。亚历山大认为,青少年时期的自私性遗传到子女一代从而减少自己的长期繁殖能力

是不利的,这一论点是言之成理的。但这仅仅意味着,我们必须将这种不利因素作为一

项代价加在方程式里。对一个幼体来说,只要它从自私行为中得到的净利益至少不小于

它的近亲因此受到的净损失的一半,那么,这种自私行为还是合算的。但“近亲”应该

包括的不仅仅是兄弟或姐妹,而且应该包括它自己的未来的子女。一个个体应该把自己

的利益看作是比它的兄弟的利益可贵一倍,这就是特里弗斯所作的基本假设。但它同时

应该把自己看作是比自己的未来子女当中一个可贵一倍。亚历山大认为,在利害冲突中

亲代享有天然的有利条件,他的这一结论是谬误的。

除了他这个基本的遗传论点外,亚历山大还有一些比较切合实际的论点。这些论点

来源于亲代/子代关系中不可否认的不对称性。亲代个体是采取积极行动的一方,它实

际上从事于寻找食物等工作,因此能够发号施令。如果做父母的决定不再供养其子女,

子女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因为它们幼小,无力还击。做父母的因此能够无视子女的愿望

而要求子女绝对服从。这个论点显然并不错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它所假设的不对称

性是真实的。父母当然比子女大些,强壮些,而且更老于世故。好牌看来都在父母手中。

但子女手中也有一两张王牌。譬如说,父母应该知道它们的每个子女到底饿到什么程度,

以便在分配食物时有所轻重缓急,这点很重要。它们当然可以搞平均主义,以完全相等

的口粮分给每一个子女。

但在最理想的环境里,把略多一些的食物分给事实上最能充分利用这份口粮的孩子

是能够收到较大效果的。要是每个孩子能够自己告诉父母它有多饿,对父母来说倒是个

理想的制度。我们在上面已经谈过,这样的制度似乎已经形成。但子女说谎的可能性很

大,因为它们确切知道它们自己有多饿,而它们的父母最多只能猜测它们是否老实。做

父母的很难拆穿小小的谎言,尽管弥天大谎或许瞒不过父母的眼睛。

另一方面,做父母的最好能够知道孩子什么时候高兴,孩子如果在高兴的时候能够

告诉父母就好了。某些信号,如咕噜咕噜的叫声和眉开眼笑,可能被选择,因为这种信

号使父母知道它们怎样做才能为子女带来最大的好处。看见子女眉开眼笑或听见子女发

出得意的叫声是对父母的最大安慰,正象食物到肚对一只迷路的老鼠同样是莫大的安慰

一样。可是,正是由于甜蜜的笑脸和满意的叫声总会带来好处,孩子就能够利用笑脸或

叫声来操纵父母,使自己获取额外的亲代投资。

因此,在世代之间的争斗中,到底哪一方有更大的可能取胜是没有一个总的答案的。

最终的结局往往是子代企求的理想条件与亲代企求的理想条件之间的某种妥协。这种争

斗同布谷鸟与养父母之间的争斗相似,尽管实际上争斗不致于那么激烈可怕,因为双方

都有某些共同的遗传利益——双方只是在某种程度内或在某种敏感的时节里成为敌人。

无论如何,布谷鸟惯用的策略,如欺骗、利用等,有许多也可能为其同奶兄弟或姐妹所

使用,不过它们不致于走得太远,做出布谷鸟那种极端自私的行为。


这一章以及下面一章(我们将讨论配偶之间的冲突)所讨论的内容似乎是有点可怕

的讽刺意味的。身为人类父母的人彼此真诚相待,对子女又是如此无微不至地关怀,因

此这两章甚至可能为天下父母带来难言的苦衷。在这里,我必须再次声明,我所说的一

切并不牵涉到有意识的动机。没有人认为子女因为体内有自私的基因而故意地、有意识

地欺骗父母。同时我必须重申,当我说“一个幼儿应该利用一切机会进行哄骗……说谎、

欺诈、利用……”的时候,我之所谓“应该”具有特殊的含义。我并不认为这种行为是

符合道德准则的,是可取的。我只是想说明,自然选择往往有利于表现这种行为的幼儿,

因此,当我们观察野生种群的时候,我们不要因为看到家属之间的欺骗和自私行为而感

到意外。“幼儿应该欺骗”这样的提法意味着,促使幼儿进行欺骗的基因在基因库里处

于有利地位。如果其中有什么寓意深刻的地方可供人类借鉴,那就是我们必须把利他主

义的美德灌输到我们子女的头脑中去,因为我们不能指望他们或她们的本性里有利他主

义的成分。


让我们再直接回到基本原理上来,深入探讨一下雄性和雌性的根本性质。我们在第

三章讨论过性的特性,但没有强调其不对称现象。我们只是简单地承认,有些动物是雄

的,另有一些是雌的,但并没有进一步追究雄和雌这两个字眼到底是什么意思。雄性的

本质是什么?雌性的根本定义又是什么?我们作为哺乳动物看到大自然以各种各样的特

征为性别下定义,诸如拥有阴茎、生育子女、以特殊的乳腺哺乳、某些染色体方面的特

性,等等。对于哺乳动物来说,这些判断个体性别的标准是无可厚非的,但对于一般的

动物和植物,这样的标准并不比把穿长裤子作为判断人类性别的标准更加可靠。例如青

蛙,不论雄性还是雌性都没有阴茎。


追求的仪式时常包括雄性个体在交配前所进行的重要投资。雌性个体可以等到雄性

个体为其筑巢之后再答应与之交配。或者雄性个体必须喂养雌性个体以相当大量的食物。

当然,从雌性个体的角度来讲,这是很好的事,但它同时也使人联想到家庭幸福策略的

另一种可能形式。雌性个体先迫使雄性个体对它们的后代进行昂贵的投资,然后再交配,

这样雄性个体在交配之后再抛弃对方,也就不会有好处了。会不会是这种情况呢?这种

观点颇具说服力。雄性个体等待一个忸怩作态的雌性个体最终与之交配,是要付出一定

代价的:它放弃了同其他雌性个体交配的机会,而且向该雌性个体求爱时要消耗它许多

时间和精力。到它终于得以同某一具体雌性个体交配时,它和这个雌性个体的关系已经

非常“密切”。假使它知道今后它要接近的任何其他雌性个体,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进行

拖延,然后才肯交配,那么,对它来说,遗弃该雌性个体的念头也就没有多大诱惑力了。

我曾在一篇论文中指出过,这里特里弗斯在推理方面有一个错误。他认为,预先投

资本身会使该个体对未来的投资承担义务。这是一种荒谬的经济学。商人永远不会说:

“我在协和式客机上(举例说)已经投资太多,现在把它丢弃实在不合算。”相反,他

总是要问,即使他在这项生意中的投资数目已经很大,但为了减少损失,现在就放弃这

项生意,这样做对他的未来是否有好处。同样,雌性个体迫使雄性个体在她身上进行大

量投资,指望单单以此来阻止今后雄性个体最终抛弃她,这样做是徒劳的。这种形式的

家庭幸福策略还要取决于一种进一步的重要假定:即雌性个体的大多数都愿意采取同样

的做法。如果种群中有些雌性个体是放荡的,随时准备欢迎那些遗弃自己妻子的雄性个

体,那么对抛弃自己妻子的雄性个体就会有利,不论他对她的子女的投资已经有多大。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大多数雌性个体的行为。如果我们可以根据雌性个体组

成集团的方式来考虑问题的话,就不会存在问题了。但雌性个体组成的集团,同我们在

第五章中讲到的鸽子集团相比较,其进化的可能性也不会更大些。我们必须寻找进化上

的稳定策略。让我们采用史密斯用以分析进犯性对抗赛的方法,把它运用于性的问题上。

这种情况要比鹰和鸽的例子稍微复杂一点。因为我们将有两种雌性策略和两种雄性策略。

同在史密斯的分析中一样,”策略”这个词是指一种盲目的和无意识的行为程序。

我们把雌性的两种策略分别称为羞怯(coy)和放荡(fast),而雄性的两种策略

分别称为忠诚(faithful)和薄情(philanderer),这四种策略在行为上的准则是:

羞怯的雌性个体在雄性个体经过长达数周而且代价昂贵的追求阶段之后,才肯与之交配。

放荡的雌性个体毫不迟疑地同任何个体进行交配。忠诚的雄性个体准备进行长时间的追

求,而且交配之后,仍同雌性个体待在一起,并帮助她抚养后代。薄情的雄性个体,如

果雌性个体不立即同其进行交配,很快就会失去耐心:他们走开并另寻雌性个体;即使

交配之后,他们也不会留下承担起作父亲的责任,而是去另寻新欢。情况同鹰和鸽的例

子一样,并不是说只有这几种策略,然而对实行这几种策略会带来什么样的命运进行一

番研究是富于启发性的。


如果雌性个体排卵过早,就是说,在雄性个体还未准备好放精就产卵子,这关系不

大。因为卵子体积较大,也比较重,很可能集结成一团,一时不易散失。所以说,雌性

鱼可以冒首先排卵的“风险”。雄性鱼就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因为它过早放精,精子可

能在雌性鱼准备排卵之前就散失殆尽,那时雌性鱼即使再排卵也没有实际意义。鉴于精

子易于散失,雄性鱼必须等待到雌性鱼排卵后才在卵子上放精。但这样,雌性鱼就有了

难得的几秒钟时间可以趁机溜走,把受精卵丢给雄性鱼照管,使之陷入特里弗斯所说的

进退两难的境地。这个理论很好他说明,为什么水中的雄性动物照料后代的这种现象很

普遍而在陆上的动物中却很少见。


另一个带有普遍性的性区别是,雌性个体在和谁交配的问题上比雄性个体更爱挑剔。

不管是雌性个体还是雄性个体,为了避免和不同物种的成员交配,这种挑剔还是必要的。

从各个方面来看,杂交行为是不好的。有时,象人和羊交配一样,这种行为并不产生胚

胎,因此损失不大。然而,当比较接近的物种如马和驴杂交时,这种损失,至少对雌性

配偶来说,可能是相当大的。一个骡子胚胎可能由此形成,并在它的子宫里呆上十一个

月。骡子消耗母体全部亲代投资的很大一部分,不仅包括通过胎盘摄取的食物,以及后

来吃掉的母乳,而且最重要的是时间,这些时间本来可用于抚养其他子女的。骡子成年

以后,它却是没有繁殖力的。这可能是因为,尽管马和驴的染色体很相象,使它们能合

作建造一个健壮的骡子躯体,但它们又不尽相象,以致不能在减数分裂方面进行适当的

合作。不管确切的原因是什么,从母体基因的观点来看,母体为抚育这只骡子而花掉的

非常大量的资源全部浪费了。雌驴子应当十分谨慎,和它交配的必须是一只驴子,不是

一匹马。


我没有明确地提到人类,但当我们思考如本章涉及的一些有关进化的论点时,我们

不可避免地要联想到我们自己的物种和我们自己的经验。雌性个体只有在对方在一定程

度上表明能够长期忠贞不渝时才肯与之交配,这种做法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这可能说

明,人类的妇女采取的是家庭幸福策略,而不是大丈夫策略。人类社会事实上大多数实

行一夫一妻制。在我们自己的社会里,父母双方对子女的亲代投资都是巨额的,而且没

有明显的不平衡现象。母亲直接为孩子们操劳,所做的工作比父亲多。但父亲常常以比

较间接的方式辛勤工作,为孩子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物质资源。另一方面,有些人类社会

有杂交习俗,而有些则实行妻妾制度。

这种令人惊讶的多样性说明,人的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化而不是基因。

然而,更大的可能性是,男人大多倾向于杂交,女人大多倾向于一夫一妻。


那么基因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如此异乎寻常的?我们说,它们是复制基因。在人类可

及的宇宙里,物理定律应该是无处不适用的。有没有这样一些生物学的原理,它们可能

也具有相似的普遍适用的性质?当宇航员飞到遥远的星球去寻找生命时,他们可能发现

一些我们难以想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但在一切形式的生命中——不管这些生命出

现在哪里,也不管这些生命的化学基础是什么——有没有任何物质是共同一致的?如果

说以硅而不是以碳,或以氨而不是以水,为其化学基础的生命形式存在的话,如果说发

现一些生物在零下100℃就烫死,如果说发现一种生命形式完全没有化学结构而只有一

些电子混响电路的话,那么,还有没有对一切形式的生命普遍适用的原则?显而易见,

我是不知道的。不过,如果非要我打赌不可的话,我会将赌注押在这样一条基本原则上,

即一切生命都通过复制实体的差别性生存而进化的定律。基因,即DNA分子,正好就是

我们这个星球上普遍存在的复制实体。也可能还有其他实体。如果有的话,只要符合某

些其他条件,它们几乎不可避免地要成为一种进化过程的基矗但是难道我们一定要到遥

远的世界去才能找到其他种类的复制基因,以及其他种类的、随之而来的进化现象吗?

我认为就在我们这个星球上,最近出现了一种新型的复制基因。它就在我们眼前,不过

它还在幼年时代,还在它的原始汤里笨拙地漂流。但它正在推动进化的进程。速度之快

已为原来的基因所望尘莫及。


在世界整个历史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我们是作为基因机器而被建造的,是作为觅母机器而被培养的,但我们具备足够的力量

去反对我们的缔造者。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我们人类,能够反抗自私的复制基因的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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