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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的老舍:无关人民的人民艺术家

 生命如花520 2016-05-26



文/简书作者:山僧扫雨


众所周知,老舍有个荣誉头衔:人民艺术家。


提起这“人民艺术家”,我们立马能想到,那些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弱势小民:《月牙儿》的暗娼母女,《我这一辈子》的臭脚巡警,《茶馆》的仨老头和被卖给太监的小姑娘,以及车夫祥子……


他把目光低到泥泞中,关怀被倾轧的人民。


无疑,丛丛荡荡的作家中,老舍绝对担得起“人民艺术家”的称号。


可是,要说起这称号的来源,却和人民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1.


解放前,老舍已经去了美国,并且有车有房有收入,英译本《骆驼祥子》卖的很不错,有稿费赚。用季羡林的话说,“生活好得不得了”。


但他还是回来了,因为他爱自己的国家。


当时的中国,正360无死角地沉浸在解放的狂欢中,老舍看到人民翻身做主人,也是热情高涨。


跑去龙须沟调研后,马不停蹄地写了话剧《龙须沟》。


《龙须沟》,其实有点像现在的政建公关稿:


以前,龙须沟是条臭水沟,两岸的穷人承受着各种悲惨遭遇,直到党来到,清理河道,为穷人找工作,铲除恶霸,人们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凭借这部话剧,老舍成功蜕变,从“文学的老舍”转变为“政治的老舍”。


“人民艺术家”的奖状,就说的很清楚:


《龙须沟》生动地表现了市政建设为全体人民,特别是劳动人民服务的方针和对劳动人民实际生活的深刻关系。


这个奖状的潜台词,恭喜你站对边,那么请继续。


2.


老舍不仅继续了,还几近痴狂。


有点像被班主任奖励了小红花的小学生,对班主任的每个决定都鼓掌赞同,并大声吆喝:好!好!!


所以,每次新的政治运动来了,老舍都挥毫泼墨,冲在前方。


比如大跃进、比如人民公社:


省又好,多又快,赶上英国不奇怪;

好又省,快又多,赶上英国赶美国。


这种口水标语,正是出自老舍。


人民公社普遍地成立,各条战线上卫星一个接着一个腾空而起,飞入晴天!




我们还要继续跃进,去年一日千里,今年要一日万里啊!


大概很难想象,那个悲天悯人,写出《四世同堂》、《茶馆》的老舍,也是这些狂热标语的创作者。


这时的老舍,是一名兴高采烈的枪手,“用自己的聪明与力气,忠诚与热情,来报答党的教育与恩惠”。


后来,老舍还写过这样一段话:


人民公社的兴起,是人类历史的一大转变,使我们手能摸到,眼能看到怎么由社会主义过渡到共产主义。


直至人生尽头,他都没能摸到,也没能看到。


1966年,老舍完成了他生平最后一篇创作:


《陈各庄上养猪多》


为了写这个快板,他带病去体验生活,并写了长达好几页的采访笔记《猪多肥多粮多的陈各庄大队》。


3.


这时期的老舍,天真热情。


他看透旧社会黑暗的双眼,却不能或不愿或不敢,刺破这层政治狂欢,探索隐藏在其后的悲剧漩涡。


同期,他极力谴责自己的政治寓言小说《猫城记》;他为《茶馆》铺设舆论辩解,“看了《茶馆》后会更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正在秘密创作的《正红旗下》,也因毛泽东“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讲话,而默默停笔。


写作之前,他不再以“文字漂亮、故事有趣”为标准,而“最注意写得对不对”

哪怕是三年灾害期间,民不聊生,老舍依然是高声歌颂,唱大跃进,唱人民公社。


在政治面前,文人一旦幼稚起来,那股天真劲就如同回炉幼儿园。


可是,喊得如此卖力,老舍依然无法得到相关人员的完全信任。一旦风向有动,他照旧被拉出来,成为众矢之的。


4.


对于文革,很多人只在历史书上瞄过一眼这疮疤。


却不知道,疮疤底下,是大片溃烂到骨子的脓血。


有组数据:


在破四旧最高潮的8月下旬到9月底,短短40天,仅北京市就有1700多人被打死,33600多户被抄家,84000多名所谓“五类分子”被赶出北京。


老舍,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1966年8月23日,老舍遭红卫兵羞辱暴打。


这天早上,他衣着整齐,怀着对“文化革命”的尊重,主动前去学习。他一直坚信,文化革命是一场触及灵魂的革命。(原本批斗重点是死倔的萧军)


这天晚上,他遍体鳞伤,被老伴从派出所接回家。


次日,太平湖多了一具尸体。


从尸体被发现,到文联通知家属,隔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老舍的投湖,被定性为“自绝于人民”。骨灰不得保留。相关部门撇的一干二净。


这就是竭尽全力,跟在后面鼓掌歌唱的人民艺术家老舍,最后的命运。


甚至在三年后,《北京日报》仍把他拉出来鞭尸,标题是《反动作家老舍——复辟资本主义的鼓吹手》。


还配了很恶毒的编者按:如今,社会帝国主义正在利用老舍这个无耻之徒,为他们猖狂反华服务。


老舍用尽了小心,耗费了无数忠诚,书写了各种赞美,却从“人民艺术家”沦落成“无耻之徒”。


5.


而这段动荡的疯狂,却不断印证着三十多年前写成的寓言小说《猫城记》的寓言。


对,正是被老舍嫌弃、不愿再版的《猫城记》。




有兴趣的,可以读读。


尽管以上,老舍那些“文字漂亮、故事有趣”的作品,仍然值得反复阅读。


只是,该以为诫。


最后,引用季羡林在采访中的一段话:


如果我们不接受这个教训,我不敢说“文革”不再出现,野蛮的水平,不讲理的水平,随意说是说非的水平,恐怕要超过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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