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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隐语（微信号：yintalking）
本文原刊于今日头条签约原创号“三观粉碎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文丨江隐龙
如果说三次元世界的外交活动中，各国的标志是国旗与国徽，那在《火影忍者》的世界中，各隐村的标志便是忍者护额上的符号。护额本为防具，以金属制成，用以防止额头遭受致命的袭击；而在《火影忍者》的世界中护额还兼有另外一种功能，那便是身份标识。来自不同隐村的忍者会在护额上刻下相对应的标志，而不同隐村的标志或多或少也带有颇为明显的地域特征。
故事的主要发生地木叶村的标志正是一片抽象化的树叶，而螺旋线条则与查克位及螺旋丸有着微妙的联系。鸣人修炼螺旋丸时回忆伊鲁卡说木叶的创始人为了提高查克拉的控制力，而把树叶吸附在额头上，久而久之也便将其抽象成了木叶村的标志。
相对应，雾隐村的标志类似于气象符号中的“雾”，岩隐村是两块重叠的岩石，泷隐村是一道瀑布——最具标识意义的大约是大蛇丸一手缔造的音隐村，直接借用了八分音符，对《火影忍者》地理熟悉的人纵使不知道新出场的忍者隶属于哪个隐村，也很容易通过护额上的标志来确定其身份。
在真实的历史中，出于对秘密性的考虑，忍者基本不会在护额上“旗帜鲜明”地标注自己的身份。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或者使用无任何标识的护额，或者干脆不使用护额，《火影忍者》通过标识这种仪式化的手段，自有其将忍者职业“阳光”化的用意。
比起护额，更具有身份标志的是家纹（家徽），在《火影忍者》中，最吸人注目的家纹大约便是宇智波家族的“团扇”纹了。也因为宇智波家族的集体精英化，这黑地上红下白的图案也沾染上了一层神秘与冷酷。或许囿于漫画的技巧，《火影忍者》中的家纹与护额标志一样简洁明快，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中，古代日本贵族与武士的家纹则显然要复杂华丽得多。
世界范围有两个地区盛行家纹文化，一是西方的天主教国家，二是东方的日本。前者通称为“纹章”，而后者通称为“家纹”——无论是纹章还是家纹，其渊源均与战争相关。
古罗马人在盾牌上刻画纹章以指示不同的军队，在一张11世纪制成的贝叶挂毯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骑士携带着绘有“十字架”纹章的盾牌；而日本的家纹则与12世纪中期日本的一次战争相关。
保元元年（1156年），源义朝与平清盛一道在“保元之乱”中为后白河天皇立下大功，然而源义朝得到的封赏却远远不及平清盛。平治元年（1159年），源义朝趁平清盛离京之际发动政变劫持天皇，平清盛闻讯立刻组织靖难之师，于是在日本史上影响极大“平治之乱”终于在源氏与平氏两大家庭之间爆发了。在战争中，平氏一族与源氏一族分别使用红色战旗与白色战旗以区别敌我，这种颜色标识可以算是家纹的起源之一。也在同一时期，贵族参加社交活动通常乘牛车前往，以因车大多漆黑漆难于辨认，于是贵族们便渐渐在牛车的某个部位镶嵌上各种金丝图案。平安时代末期，随着战乱的扩散，参战家族进一步增多，仅仅通过颜色已经无法区分敌我双方，于是战场上的指挥者们便渐渐将不同家族牛车上的花纹当作标志用于行军布阵，并最终孕育出了独树一帜的日本家纹。
家纹第一次大规模使用当数平氏一放与源氏一族的第二次交锋“治承·寿永之乱”。“平治之乱”之后，平清盛独断朝纲使天皇成为傀儡，治承三年（1179年），不堪受辱的后白河天皇第二皇子以仁颁旨召集源氏的残余势力再一次靖难，发动了源平合战。整个日本几乎所有有实力的家族均参与到了这一次战争，纷乱的军事力量最终促成了家纹的广泛使用。源平合战一共持续了六年，这一次胜利的天秤倒向了源氏：源赖朝于建久三年（1192年）就任征夷大将军并设立幕府，从此日本进入镰仓时代——而天皇依然没有取得实权，在接下来的七个世纪里，日本一直处于由武家幕府作为中央政府统治的体制，直至明治时代的大政奉还。
源氏的荣光也没有持续太久。建保七年（1219年），镰仓幕府第三代征夷大将军源实朝被暗杀导致源家绝后，继任者为藤原赖经，也便是镰仓幕府第一代征夷大将军源赖朝之妹的曾孙。藤原赖经出身的九条家，与近卫家、一条家、二条家和鹰司家并称为“五大摄关家族”，是为镰仓时代初期实力最为雄厚的五大家族。而在“五摄家”掌权时期，其家纹已经成定式并且精美异常。
近卫家与鹰司家的家纹为牡丹，一条家、二条家与九条家则为垂藤；而繁冗精致的牡丹纹与垂藤纹不仅代表了当时日本“家格”最高的几大家族，也几乎代表了当时日本家纹样式的两大流派——
日本家纹的传承与欧洲纹章的传承颇有相似之处。在英格兰传统中，盾徽是可以由父亲传给儿子的合法财产，妻子和女儿也若需要显示其与现在盾徽拥有者之间的关系，必须使用稍经修改的盾徽——通常是改变一下颜色或者添加一些寓意物。相应的流变同样发生在日本家纹中。鹰司家由近卫家分离出来，所用的家纹也是牡丹纹；而二条家、一条家均分离自九条家，其家纹也便基于九条家垂藤而稍有改变，与此相应，牡丹纹与垂藤纹也便因此沾染上了浓浓的贵族气息。
平安时代的日本贵族大多钟情于花草植物，于是家纹在问世之际也便多取材于此，沿用至今的天皇家族家纹十六瓣多重菊花便属于此例。镰仓时代，除去五摄家，许多贵族的家纹也采用花朵纹：比如三条家的唐菱花纹、正亲町三条家的连翘纹、三条西家的八丁香纹（八瓣丁香花）；或是植物纹：比如今出川家的三枫纹（三片枫叶）、大炊御门家的菱内酢浆草纹、冷泉家的酢草纹。
出于传统的万物有灵观，日本花朵纹与植物纹的取材非常广泛。梅、菊、桐、橘、樱、慈姑、桔梗均是家纹中的常客。当然，不同花朵纹的使用方式与范围也不尽相同，比如武士家族一般不用杜若纹，桔梗纹有浓浓的女性特征，桐纹有着特有的神圣性……明治之后，还出现了草根味十足的朝颜纹（牵牛花），带有明显的时代特征。
在花朵纹与植物纹两大流派之外，另一种较常见便不易被分类的是几何纹。几何纹通常通过日常的事物抽象出来，比较常见的有井桁纹（即井上搭建的木制框架）、石板市松纹（即石板方格纹，以方形的铺路石为原型，因歌舞伎演员佐野川市松以之为裙裤图案，故名）、轮违/直违纹（相交成“X”的直线或曲线）。几何纹构图简单，与日本家纹普遍的华丽之风相背，《火影忍者》中设计的忍者家纹基本属于几何纹。
纵观《火影忍者》的几大望族，唯有秋道家的家纹最为“符合”历史，不过从其选字（“食”与“亥”）来看，依然是娱乐多于严肃。
日本历史上的文字纹多含有一马当先、建立头功之意，比较出名的有萨摩岛津家族的十字纹以及颇为奇特的石田家大一大万大吉纹。在《火影忍者》中，最出名的文字纹莫过于秋道家的食字纹。不过在食字纹作为秋道家的家纹似有异议，在漫画中“猪鹿蝶”组合三人的家纹分别是“山中”二字抽象组合、斜直线纹及蝶翼的抽象变形。山中一族的家纹与日本著名黑帮山口组的会徽的创意颇有相似之处，但山中井野又曾经穿过一套绣着“亥”字的T恤，实在让人摸不到头脑……令人跌眼镜的是，最“富态”的秋道一族的象征物不是猪而是蝶，而前者反而是最为苗条的山中一族的象征。
除了秋道家的有板有眼，《火影忍者》其它家族的家纹与历史上的家纹差距颇大，但其背后亦有其独特文化内涵。
日本家纹中，有一种非常流行的巴纹。巴纹与龙神信仰相关，其图案被认为具有呼风唤雨与避雷的作用，常被绘在神神社的瓦当上。巴纹广泛分布于古代文明中，黑海北岸锡西厄地区出土的铜器上亦发现了同样的花纹。而巴纹，正是宇智波一族写轮眼的基本组成部分。
大陆翻译写轮眼时通常会使用“勾玉”一词，佐助正是从“一勾玉”到“三勾玉”直到“万花筒写轮眼”开眼。事实上，勾玉又称曲玉，是日本、朝鲜古代一种呈月牙状的首饰，在其宽部有一孔，可系绳——显然，宇智波一族的瞳术中，这个“勾玉”是没有中间的小孔的。在日本的家纹史上，这种形状即是巴纹，以其个数、阴阳与方向又可以细分为左/右/阴/阳一巴、二巴、三巴直到与九曜纹结合成九曜巴甚至3*9的板仓巴。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巴纹中确有小孔，这样的纹饰被称为勾玉巴。
宇智波一族的写轮眼中融入了传统的巴纹，但其家纹与巴纹无关，而是一把团扇。扇纹也是家纹中较为常见的纹饰，但历史上的扇纹主要是折扇，尤其多的是五骨扇与七骨扇。团扇纹也有，但其源于武将在军阵中使用的令旗，形状与芭蕉扇更接近，并非圆形。宇智波一族的圆团扇，大抵可以看做团扇纹的简化版了。
相比之下，漩涡一族的家纹更显草率，有些像大号的波板糖。其实漩涡一族的家纹取材于大鸣门桥畔鸣门市的市章，而附近的鸣门海峡即以涡流而闻名。
更让人不和所云的是日向一族的家纹——粗看如果一坨排泄物。反倒是其额头的封印值得一看：用以限制白眼能力交叉印记类似于直违纹，而日向宁次之后显现的万字纹有很深的佛教色彩，至今仍是东京浅草寺的寺纹。
油女一族与犬塚一族分别以虫子与狗相关，于是家纹表现为虫子与犬牙的抽象符号。相比之下，猿飞一族的家纹则不那么容易解读。
漫画中在回忆第一次忍界大战时曾经出现了大量忍者家纹，其中便有千手一族的家纹，其形状亦颇有千手观音的隐含意义。然而整体上来说，岸本齐史并没有在这些一晃而过的家纹上多费心，所有家纹走的均是极度的简洁路线，宇智波一族的家纹反而显得颇为“正经”了。
不过，《火影忍者》中还真的有一个家纹与日本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家纹相吻合，这个家纹属于春野一族。春野樱的家纹被缝在裙摆上，其形状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圆，这个纹饰的名字叫做丸轮纹，单独使用的场合比较少，大多与其它纹饰组合使用用于区别宗家与分家。春野一族这个“最正宗”的家纹，委实来的有些“突然”了。
江户元禄时代之后，原仅限于贵族武士使用的家纹开始向庶民开放，家纹的形式也因此得到了巨大丰富。日后很多公司的商标，也正脱胎于古老的家纹，比如三井、三菱等——这些富有日本色彩的现代商标，也成为了日本独有的文化印记。
《火影忍者》毕竟是漫画，作者很难有精力去勾勒原应非常精细的家纹。然而也正因为其简单，反而使不同的家族标志有了更为鲜明的对比。一般人很难去区分近卫牡丹与鹰司牡丹，但一眼就能看清宇智波一族的团扇与漩涡一族的“波板糖”——而这种隐含着的幽默，是不是也让《火影忍者》变得更加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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