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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杨绛夫妇的幽默和严谨

 圆角望 2016-06-03
  杨先生题赠吴泰昌的《洗澡》
  1994年2月4日吴泰昌与钱先生、杨先生最后的合影。
  2001年,杨先生九十大寿,吴泰昌在杨先生家探望。
  吴泰昌简介
  1955-1964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研究生毕业。1984-1998年任《文艺报》副总编辑,编审。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现为《文艺报社》顾问,编审。著有《文苑随笔》、《吴泰昌散文》、《我亲历的巴金往事》、《艺文轶话》、《我认识的钱锺书》等30部。
  从1977年起,著名作家吴泰昌先生和钱钟书先生、杨绛先生有多年不间断的联系,或登门拜访、或电话问候、或信函求教,结下了忘年之谊,并写下《我认识的钱钟书》一书。在杨绛先生去世头七之时,本报特请吴泰昌先生讲述他与钱钟书杨绛夫妇的交往故事。他说:钱钟书杨绛夫妇的幽默和严谨是他感触最深的印象之一。  ——编者
  难得的四次合影
  从1977年起,我和钱钟书先生、杨绛先生有多年不间断的联系。早听说他们是不大爱拍照的,所以我很少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我头一次和钱先生合影是在1980年。钱先生同意我陪香港《明报月刊》黄俊东副总编去看望他们,说好只是看望,不是采访。黄先生在港多家报刊上开设“书话”专栏,其中就写过钱钟书的著作。那天,钱先生、杨先生闲谈得挺尽兴。临行时,黄先生提出希望与他们留个影。他们高兴地答应了,是我用黄先生带的傻瓜相机拍的,背景后面是客厅的凉台。我拍完了,钱先生说:泰昌,你也来合影一次。杨先生说,我们好像还没照过吧!这次是黄先生拍的,场景未变,钱先生让杨先生坐在中间,他在左边,我在右边,杨先生说还是钟书居中好,最后敌不过我们两人的意见,她就服从多数人的意见了。在我们一二十年的接触中,我替钱先生和杨先生在家里拍过他俩的合影,也拍过他俩单人的。我和他们有过四次合影。两次是杨先生居中,两次是钱先生居中。杨先生几次建议我和钱先生俩人合影,钱先生都说还是三人来。1994年2月3日晚,杨先生来电话,约我明日下午抽空去一下。我预感有什么事,答应准时去。听说钱先生这段时间身体欠佳,常去医院。第二天见到钱先生时,他穿着很整齐,面庞消瘦了些。杨先生只说,他们近来杂事多,忙些,就不谈钱先生的健康近况,我也不便问起。钱先生题签送了我几本新著,内中还有外文译本。钱先生说,会点外文是必要的,有用。他又突然问起我,每次送你来的《文艺报》司机叫什么名字?他又专门签名送了小胡一本《围城》 。那天,杨先生又说,今天拍照你们先来一张,我们三人再拍。钱先生说,还是三人一起,你还在中间。万没想到,四个月后钱先生住进北,再没回到家里。感觉这次看望钱、杨先生,是他们很清醒有意的安排,这张合影更弥足珍贵,是我和钱钟书、杨绛夫妇的最后一张合影。
  “没有引蛇出洞,又来瓮中捉鳖”
  1985年冬,中国新闻社香港分社记者林湄为采访钱钟书先生专门来京,她请冯牧帮忙联系。冯牧是我《文艺报》的老领导,时任《中国作家》 主编,他拜托我帮忙联系一下。因钱先生在电话中婉言谢绝了。冯牧说林湄完不成这个任务,回去无法交代,嘱我想办法一定帮她完成这次任务。我只能想此下策:不联系主动上门,我想钱、杨先生会不高兴,但不至于拒之门外吧!
  林湄在她经过钱钟书修改后的采访记中说,那天下午,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钱老家门口。他的家在北京三里河南沙沟。一见面,钱老笑哈哈地说:“泰昌,你没有引蛇出洞,又来瓮中捉鳖了……”
  那天钱先生谈得很坦率、幽默,杨先生和我都在场,我用笔记,记者原想录音,钱先生不同意,只同意笔记。记者提出了关于《围城》和对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敏感话题。钱先生接受采访结束后,叮嘱原稿发表前,一定要给他看,并关照我一定记着。
  钱钟书先生病逝后,我准备陆续写关于钱钟书的书,本来出版社是约我写评传的,冰心老人说,这样写难度大,不如写《我认识的钱钟书》。杨绛先生也赞同采用冰心老人起的这个书名,她还说:钟书多次说,你若写,就写你知道、了解的,也是这个意思。
  这本书从写到出版有很长的时间,按照惯例,我写了一两篇打印出来后送给杨先生看,书中我有“瓮中捉鳖”记篇。杨先生看了标题就愣了,说:怎么,谁是“鳖”,谁来捉?我告诉她,这是钱先生当时说的,并且在记者原稿上又加上去的话……杨先生冷静了一会儿,说,那天开门的是钟书,他说了,我在客厅可能没听见。他修改原稿那天,我不在家,他改完了,就请保姆邮寄出去了,我没有看过他的修改稿。杨先生素来办事认真,她怕万一失实,叫我找来钱先生修改的原稿,她需要再看一下。我答应照办,在她未看前,此文暂不入书。
  原在中新社香港分社的记者林湄,其时已定居荷兰。我通过多种关系好不容易电话同她联系上了。承告这个原稿她已捐献给中国现代文学馆。我从现代文学馆得到了这份原稿的复印件,即兴致勃勃地送给杨先生看。杨先生看了钱先生的修改稿,她说:“他删了不少都是抬高《围城》的话,‘泰昌,你没有引蛇出洞,又来瓮中捉鳖了……’是他加上去的。泰昌同志,这事我不弄清楚不放心,也辛苦了你”。
  一字未改的信任
  2010年春节后不几天的一个傍晚,我突然接到杨先生用家里座机打给我手机的电话,估计她先打了我的宅电,我正在旁边的饭店用餐。杨先生客气地说,泰昌同志,今天要占用你点时间,说点事。我说,杨先生我去看您,当面说不更好吗?她说,我心里急,今天非要告诉你。今年是钟书诞辰100周年,你知道,钱钟书是不主张开纪念会、出纪念文集的。我考虑了很久,又同社科院领导商谈,决定召开“纪念钱钟书先生诞辰100周年学术研讨会”,这件事先告诉你,因为你知道钱钟书生前不主张为他开纪念会、出纪念文集,不仅知道,也听他亲自说过。我说,这件事由您和社科院决定,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提前告诉了我。杨先生说的更多的是“纪念文集”事,她说,已提名中国社科院原副院长丁伟志担任“纪念文集”主编,院部和他本人已同意了。书在会前出版。杨先生说,她这次希望并动员钱先生的一些亲朋好友从不同方面写些文章,“集”里的文章她都争取看一下。她说,你前几年刚写并出版了《我认识的钱钟书》,这本书费你多年的时间,辛苦了,但这次我还是想请你写篇纪念文章,因为你们交往多年,交谈也多。他在住院期间,你还多次看望。据看护告诉我,有次你们还谈了不少时间,直至他病到最后,我才电话告诉你别再去了。我说谢谢杨先生的信任和鼓励,文章一定按时完成。杨先生说,单位会有人同你联系,但文章寄我,让我先睹为快。我在送呈杨先生原稿(打印)时附了一封信,说拙文请杨先生把关,改动或不用均请她定夺。不几天,杨先生又来电话,讲了几句:尊作我看了,已转编委会,一字未改。
  这篇《深切怀念钱钟书先生》同时载入三联书店版《钱钟书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和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文集中。2016年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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