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弼马温的苦恼（1） ◆高高兴兴上天庭 孙悟空从龙宫得了金箍棒，又结拜了六个弟兄，日子过得正美。没想到，更好的事情还在后头。这不，天上又下来一位神仙，“拿出圣旨”，说要请他上天去做官。他还不知道，龙王和阎王已经在天上告了自己一状，而此次得以上天为官，正是他们告状的结果。 到现在，悟空的官运一直都很顺利，所以有了习惯性思维，认为上天必有好事。于是“大喜”道：“我这两日正思量要上天走走，却就有天使来请。”这天使真是我肚里的蛔虫，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悟空对天界使者是很懂礼节的，他“急整衣冠，门外迎接”，还要请太白金星吃饭，金星说有“圣旨在身，不敢久留”，喝酒之类的事情，“待荣迁之后，再从容叙也”，不用着急。太白金星是什么身份，现在哪会喝猴王的酒。孙悟空临走不忘吩咐手下的得力助手四健将几句：我走以后，你们还是要用心教猴子们操演武艺。“待我上天去看看路，却好带你们上去同居住也。”看来悟空还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他说要带众猴一同上天居住的许诺，一直到他保唐僧到西天时都没有兑现，实际上，自打从五行山下出来以后，他就不再提这一茬了。 当然，太白金星不肯喝酒，可能还有其他顾虑，比如说这次招安悟空就是他出的主意，他或许有避嫌的考虑。没想到在上天的路上，悟空受到了一点挫折，感觉伤了面子。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他与太白金星一起驾云上天，他的筋斗云速度快，把太白金星远远落在后面了。这件事要搁在别人身上，都会主动调整速度，使自己跟在太白金星后面，一起上去，这是比较礼貌的做法。 悟空哪管那许多，自个就先到南天门外面了。到了南天门，他也不老老实实地在那等太白金星，自己就想往里闯。这一闯，就被增长天王带人给拦住了，“枪刀剑戟，挡住天门，不肯放进”。说得也是，长这么大，衙门什么样没有见过吗？这南天门是什么地方，岂能随便来个人说进就进？悟空不觉得自己不对，反而怪金星老儿奸诈，说：“你这老儿，怎么哄我？被你说奉玉帝招安旨意来请，却怎么教这些人阻住天门，不放老孙进去？”金星的脾气确实很好，他笑嘻嘻地说，这是因为守门的人不认识你呀，你在天上封官以后，他们就认识你了，以后岂不是随便由你出入。悟空明知金星说得在理，但还是感觉自尊心受了一点伤害，脸上不好看，说：“这等说，也罢，我不进去了。”把天庭的事务当成小孩过家家了。其实他不外是想找回一点面子，找个台阶下。于是金星一把扯住他说，你还是和我一起进去吧。 悟空第一次上天庭，就被阻在南天门外，这事很有趣。它向初入天庭的猴王传达了一个信息：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是衙门大院，门不能随便进，跟花果山可不一样。进去以后，这里面的规矩也很多，你可得放老实一点。正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进去了，整个生活方式就要发生改变。所以，猴王看到这个架势，心里产生了动摇，内心还有些抵触，说“也罢，我不进去了”。如果他就此退回，天庭在他心目中永远的印象可能是门禁森严，巍巍然高不可攀，当然也有很多束缚。 这一事件还体现出以下两点内容：一是，猴王到此时还不懂人情世故，做事比较莽撞草率，都做到一山之王了，还不知道要弄个大门、门卫、传达室什么的？二是，猴王上天的心情确实比较迫切，有点等不及了似的。你看猴王刚上天庭时，眼中看到的是怎样一幅景象： 初登上界，乍入天堂。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南天门，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员镇天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下列十数个金甲神人，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外厢犹可，入内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丹顶凤。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这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宫，乃遣云宫、毗沙宫、五明宫、太阳宫、化乐宫……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七十二重宝殿，乃朝会殿、凌虚殿、宝光殿、天王殿、灵官殿……一殿殿柱列玉麒麟。寿星台上，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炼药炉边，有万万载常青的瑞草。又至那朝圣楼前，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璧辉煌。玉簪珠履，紫绶金章。金钟撞动，三曹神表进丹墀；天鼓鸣时，万圣朝王参玉帝。又至那灵霄宝殿，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个紫巍巍，明幌幌，圆丢丢，亮灼灼，大金葫芦顶；下面有天妃悬掌扇，玉女捧仙巾。恶狠狠掌朝的天将，气昂昂护驾的仙卿。正中间，琉璃盘内，放许多重重迭迭太乙丹；玛瑙瓶中，插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正是天宫异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无。金阙银銮并紫府，琪花瑶草暨琼葩。朝王玉兔坛边过，参圣金乌着底飞。猴王有分来天境，不堕人间点污泥。 弼马温的苦恼（2） 上面这段话的具体内容可以不看，我们只需要明确的是，这不是吴承恩在以第三者的身份描写天上的情况，这里展现的是刚入天庭时悟空眼中的天界，是他“同金星缓步入里观看”所看到的景象。第一次见到这架势，悟空真有点被镇住了，“美猴王一见，倒身下拜，磕头不计其数。” 这里五百多字的描写，烘托出的是一种心态，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就是猴王刚入天庭，看到眼前的一切，一方面感到非常新奇，有艳羡之心；另一方面，此时的天庭在猴王的眼中还是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直有高不可攀之感。你看那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既是实指，也是心目中的一种感受，一种印象。“外厢犹可，入内惊人”，写得也是一种心态。显然，此时的悟空，对天庭并没有藐视之心，倒有点高深莫测的感觉，震慑于天上宫殿的威严与气派。◆弼马温任职评估 上天以后还不错，一去就给安排了个“御马监正堂管事”，也就是弼马温之职。当玉帝差木德星官送他去御马监到任之时，悟空的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送走木德星官，悟空马上就开始忙活起来。他先对手下的情况进行了调查，“会聚了监丞、监副、典簿、力士、大小官员人等，查明本监事务”。按说他一去就做了个官，手下管着一堆人，也很不错了。后来的黑熊精、红孩儿、蜈蚣精，他们的本事都不错，与悟空差距不是很大，也不过是分别做了观音的守山大神、善财童子和毗蓝婆的看门人，手下无人可管，算是低级打工的了。不过人与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悟空就没想过要拿自己跟这些人比。 悟空在天庭的第一份工作干得怎么样呢？一般认为，悟空干得非常好，兢兢业业，特别是有业绩为证，因为他只工作了半个多月，就把这些马养的“肉肥膘满”，应该说是很称职的一个好“官”了。我说不然，孙悟空可以说是一名工作认真的“官”，但还谈不上是称职的好“官”。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看看孙悟空是怎么养马的。“弼马昼夜不睡，滋养马匹。日间舞弄犹可，夜间看管殷勤，但是马睡的，赶起来吃草，走的捉将来靠槽。那些天马见了他，泯耳攒蹄，都养得肉肥膘满。”原来猴王白天黑夜都不睡觉，二十四小时都在做那“滋养马匹”的工作，所谓的滋养，可能就是多喂有营养的饲料。他也不让马睡觉，哪匹马要是睡了，他就把它赶起来，让它吃草。有的马不想吃了，走了，就把它捉过来，靠在槽边，什么意思？还是让它吃草。就这么着，半个月下来，把这些马养的肉肥膘满，实际上是把天马都养胖了。虽然他很在意让天马不停地吃草料，但打草料的事情我想他是不干的，毕竟这有力士官专管嘛。 这些工作中的细节反映了两点： 一是孙悟空对工作很上心。这可是天庭给他安排的第一份工作，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天庭里的官”，能不上心吗。 二是孙悟空的工作经验还很欠缺。首先，对天马来说，并不是你越殷勤照料就越好。天马有天马的习性，要养好天马，并不是一件容易事，也要先做调查研究，并不是二十四小时精神饱满地照料它就够了，也不是把它养胖了就好了。 另外，虽然悟空自己不怕苦不怕累，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休息，并且天天如此，但天马总归是要休息的呀。孙悟空这么做，天马可能也是不高兴的。 悟空工作中更大的问题在于，他这种做法会使一帮手下感到不舒服。孙悟空虽然在花果山当了几百年的猴王，但管理经验仍然十分欠缺，在这方面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他对工作的积极性非常高，可以说是太高了，高得有些令人难受。令谁难受，自然是令他的一班手下难受。他的手下对工作本来是有分工的，“典簿管征备草料；力士官管刷洗马匹、扎草、饮水、煮料；监丞、监副辅佐催办”。孙悟空这么一弄，这些人的工作量也得成倍增长，特别是打乱了他们之间的分工，虽然更忙了，效率却不见得有所提高。另外，“当官的”不睡觉，这些人怎么好意思睡觉，只好二十四小时跟在旁边耗着。他们不见得就认为这个“当官的”工作方法很好，很可能认为他不过是好大喜功，是“外行领导内行”，表面上干得热闹，其实是粗放型经营，说得不好听，是在瞎折腾。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难免会心生不满，要故意给“当官的”的工作热情泼一点冷水了。 弼马温的苦恼（3） 于是发生了一件令猴王非常生气的事情。这一天终于空闲下来，悟空的那些属下安排了一桌酒席与他贺喜。喝酒的时候，悟空忽停杯问道：“我这弼马温是个什么官衔？”它到底有几品啊。孙悟空“忽”停杯，这个“忽”字用得妙，好像是临时忽然想起了这件事，信口问一句。其实不然，他这个问题应该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心里一直在惦记着这事，必然会有此一问，并在这个合适的场合下问出来了。 自己满腔期待，属下的回答却很令人失望。属下回答“没有品从”。悟空还不死心，继续问：“没有品，那肯定是大到极点了？”这猴王的思维方式真和普通人不一样。属下也拿他没办法，只好说：这就是最小的官了，简直是不入流。上方官来检查工作，就算你百般殷勤，喂得马肥，也只落得一个‘好’字。要是稍有不好，就得受责罚。这帮属下也都是老油条了，他们的潜台词很清楚：您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工作也不要太辛苦，差不多就得了，可不能总折腾我们。 这弼马温的职务真像属下说得那么不堪吗？也许未必。毕竟他手下还管着这么一堆人。《西游记》成书于明朝，在明代，御马监属于宦官二十四衙门之一，下面也设有左右少监各一人，左右监丞各一人，典簿一人，以及若干长随﹑奉御。从编制上看，与天庭的御马监颇为相似。如果把两者对应上，弼马温的品级也是四品左右，并不低了。在《西游记》中，祭赛国的锦衣卫，朱紫国的司礼监、锦衣校尉和会同馆，灭法国的东城兵马司和巡城总兵，这些都与明朝的官制相同，因此，把两者大致对应可能并不会有特别大的出入。 另外，当孙悟空听说这个官职这么低，一路棒，打出御马监，径至南天门时，众天丁知他受了仙箓，乃是个弼马温，不敢阻挡，让他打出天门去了。从天丁的反应看，弼马温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堪啊。 按照正常的情况，属下说出这番话来，对“当官”的工作热情自然是很大的打击，这样属下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他们绝想不到还会有人因这几句话而大怒，以至索性撂挑子不干了。眼前就是这么一个主儿。只见那孙悟空听说，不觉心头火起，咬牙大怒道：“这般藐视老孙！老孙在花果山，称王称祖，怎么能骗我来给他养马（难道前些天就不知道这项工作的性质就是养马）？养马者，乃后生小辈下贱之役，岂是待我的？不做他，不做他！”忽喇的一声，把公案推倒，耳中取出金箍棒，一路解数，打出南天门，回花果山去了。 其实，孙悟空更大的问题在于，他头几天的工作热情很高，但十几天下来，听说自己的官不大，就生气不干了。这样的“官”能是好“官”吗？至少心态就有问题呀。 ◆“当官”是否要从基层做起 孙悟空在天庭第一份工作的经历无疑是失败的。从事后看，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孙悟空没有工作经验，加上他性子急，没有足够的耐心。如果他能够多花一点时间了解天马的习性，了解下属的想法，采取无为而治的做法，只是在大事上把把关，他就能干得很轻松，也可以让下属满意，工作不见得做得不好。什么事都要事必躬亲，自己就会感到太累，此时再想起所受到的待遇，就难免觉得付出太多、获得太少，感到不公平。 像孙悟空这样的情况，一开始并不适合封很高的官，他确实还需要先有一点基层工作的经验。虽然他属于“潜力股”，有着远大的前途，但要是一开始就封他以高官，管理一大帮人一大摊子事，不出问题才怪了。后来，有了西天路上的经历，悟空总算积累了一些基层工作的经验，体会到很多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此时的孙悟空才能说可堪大任。 其次，做官有一个基本的道理，就是“凡授官职，皆由卑而尊”。就算有本事的人，工作也得从基层干起。说起来，这个道理孙悟空应该明白。当初，太白金星启奏玉帝说要招安悟空的时候，也表示了这个意思，即“若受天命，后再升赏；若违天命，就此擒拿。”到了天上，并不是事情就完了，还要看他以后的表现，如果表现好，继续提拔，如果表现不好，顺手把他抓起来。 下一篇预告： 学为什么玉帝只安排孙悟空做弼马温，玉帝有什么样的苦衷呢？ 【记得订阅哦，不然看不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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