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涂鸦!——被招安的草莽英雄 文 | 刘立尧(LY) 很久以前看过巴斯奎特的画后,曾梦想做一个街头涂鸦者,但这不太现实,最后只能选择在画布和纸上寻找涂鸦形式上的快感(如果它有形式的话)。涂鸦很难界定,它可以继承传统绘画的部分,但又叛离传统,甚至回归原始。总之,如果你对着一幅作品说这是涂鸦,那么它就好像没有了好与坏的界定,只要它好看。说得玄乎一点,有时我们甚至能够发现,它像是自我的一个起点,让人能够从此出发,进入对一切的认知和探索。而许多真正充满灵气的东西,恰恰就叠夹在里面,就像许多画家信手涂来的草稿一样。而涂鸦终归是涂鸦,它不是乱涂,墙上的办证和小广告成不了涂鸦,某人到此一游成不了涂鸦,涂鸦是一种文化的载体和表象,它像一朵另类之花必须诞生在能够孕育它产生的土壤里,并且同时具备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气候。 每一个感动于涂鸦艺术的人多少都是带点叛逆心理的,可是,虽然它反叛、调侃并揶揄,最后却还是被收编,从灰头土脸的肮脏街道来到美术馆和画廊,兑现资本并成为符号。 它想要长成独特的样子,最后却成为美好的点缀。就如同草莽英雄的被招安史。在艺术史的长河中,留给我们被回顾的可能。 本文是对涂鸦艺术和其视觉语言的简单介绍,除审美功能外,不涉及更多的意义。
概念与起源 『概念』 涂鸦艺术,在英文中为graffiti,是从意大利文graffito演变而来的,graffiti是它的复数,原意是指乱涂乱画,它原指在考古过程中所发现的一些壁画或洞穴图案。早期的人类用这种方式表达对自然,对被创造的精神图腾的一种敬畏。
现代涂鸦通常指的是在任意的平面上涂写的图画或文字,常常含有幽默的、次文化的或是带有政治趣味的内容,有时也包括一些无意义的符号、色块等,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视觉效果和意义,一般涂鸦总是出现在公共场所的墙上或是其他公共平面上。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涂鸦艺术应该被包含在壁画的范围之内。虽然现代涂鸦与原始壁画有很大差异,但都是一种取材于现实生活的即兴创作。 『起源』 涂鸦能够成为一种艺术,进入现代艺术史,则是来自美国文化的熏陶,同时也是现代主义解放个人的结果,它同60年代在美国兴盛的波普艺术有关联,涂鸦艺术是对波普文化的一种继承和发展,这两者在精神上有着一致性,都将矛头指向了大众文化。但是两者又有明显不同。那些著名的波普艺术家,几乎无一例外都接受过专业艺术院校的训练,而很多涂鸦艺术家则恰恰相反,它们大多是劳动阶层的后代,没有经受过正规的艺术训练,他们很早就在街头开始了他们的艺术创作。尽管涂鸦艺术和波普艺术的共同核心之一都是大众文化,但是,波普艺术家们更多地只是想了解大众文化,通过创作来表达对大众文化的思考,而并不是想要亲近大众文化。他们更多地是要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对大众文化进行某种评判和审视,因此波普艺术家们的作品里常常流露出一种冷漠和距离感。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波普艺术家们同他们的创作素材和表现对象之间存在隔阂。但是在涂鸦艺术家那里,这种隔阂可能根本就不存在了。他们的绘画动机和绘画素材直接来自于城市的大众文化,他们出生、成长于这一文化之中,他们就是设身处地的大众文化的直接体验者和创造者,或者可以说他们自身就是大众文化。 正在作画的巴斯奎特和他的作品▲ 涂鸦最早起源于纽约,从纽约最贫困的布朗克斯区兴起,直到60年代才渐渐成型,第一次被称为“纽约风格”的涂鸦,是一种故意在公共建筑和器物上作画的行为。这些涂鸦行为没有得到他人的同意,通常是非法的,青少年涂鸦者常常到处签名或使用各种标志符号乱涂乱画。到了60年代末期,在纽约城中分布了多个黑人和波多黎各人的社区,那里的年轻人非常热衷于使用不易擦掉的马克笔和喷雾剂在公共场所签名、画符号、做标记。这些涂鸦从贫民窟开始,随后逐渐覆盖整个纽约市。他们的创作地点无一例外,都是人们在生活中周遭的公共区域,比如那些人们经常路过的地方,地铁站、电话亭、闹市区里转弯抹角的墙壁,甚至是地铁和公交车等,总之,只要是有足够被用来表达自我的平面载体,那么这就有可能成为涂鸦出现的地方。涂鸦于是开始成为纽约城市中流动的一道道风景线。当然,涂鸦艺术最初并不能被纽约市政府和主流社会所接受,因为涂鸦艺术的创作者通常是一些来自贫民窟的街头青少年,有的甚至是一些在世人眼里的不良少年。他们当中有很多没有接受过任何正规的艺术教育,很多人都只是凭着个人的想象和喜好,随意地在建筑墙壁或交通工具上进行创作,并且常以粗俗、丑陋、充满反抗性的形象来表现自我。于是涂鸦也总是被政府认为是破坏公共财产的行为,纽约当局还曾经发起过还纽约城以整洁的反涂鸦运动。
到了七十年代,纽约出现的涂鸦作品开始有了作者,通常被认为是Taki183,这个标记很可能是艺术家公寓楼的门牌号码。这是一位名叫德门瑞什的希腊裔美国艺术家,最早在地铁车厢内大做标记,后来很快让他的门牌、姓名成为整个城市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
到了1973年,涂鸦艺术在经历了种种社会争议之后,才第一次得以在公共面前展出。这样就开始了“从简单地争取社会边缘人群的话语权力,向国际化的公共艺术方向发展。”这些展出的作品是从街道或地铁上的涂鸦图案转画到画布上的东西。到了70年代后期,涂鸦绘画成为纽约下东城美术馆里的常客,越来越多的涂鸦艺术家集结地也建立起来,有些画廊开始专门展示涂鸦艺术家的作品,并且在商业上也很成功。于是涂鸦艺术也从'地下'转到了'地上'。到了80年代,涂鸦艺术被艺术史学家们概括为“新绘画”运动之一,与世界各地的新绘画运动遥相呼应。一些涂鸦艺术家甚至赢得了国际名声,他们的作品也由此跻身博物馆和画廊,成为正统艺术机构与艺术观念所接纳的新宠儿。但是大多数涂鸦艺术家在艺术史上是不出名的,这与涂鸦艺术的自身特性有关系。涂鸦艺术常常处于一种充满隐蔽性的创作环境中,而且十分随意,创作的系统性比较弱,同时涂鸦艺术家们十分分散,而且数量众多。只有少数几个涂鸦艺术家形成了自己独特而固定的风格,并得到了艺术界的认可。其中最为有名的是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 1960-1988),基思·哈林(Keith Haring 1958-1990)和肯尼·沙尔夫(Kenny Scharf 1958-)。
视觉语言解析 『色彩』 色彩是视觉的第一要素,在视觉传播中占有很明确的首要位置。涂鸦艺术所描绘的符号或形象,其色彩表现有其独特的一面,很多时候,涂鸦艺术家不会去考虑色彩的调和关系,也不会去按照传统绘画所谓的技巧去揣摩物体的固有色、环境色或者背景色等外在的客观因素,创作者要告诉我们的是创作者的个性独白,感情的真实流露。他们确信自己的直觉,从绘画来看,直觉往往是创作灵性和情感表达中最具价值的东西。有时候,他们所创作的内容和画面的效果都不是那么肯定,色彩的运用也没有预知性,没有现实的参照对象,但却可能包括听觉、味觉、触觉等的多方面的感官体验,最终使色彩获得独立的表达。不过,涂鸦者对于色彩的搭配也是有独特的理解的,这种理解非常自由化,基于一种随心所欲的表达意愿。 Jean-Michel Basquiat作品▲ 传统绘画更加倾向用素雅的色调去对比画面,在追求色彩的关系中,涂鸦的色彩却是纯度极高,且色彩对比十分的强烈,一种年轻、不羁、兴奋、愤怒的青年次文化气质,随时随地在画面中传递出来。 Jean-Michel Basquiat作品▲ 种种纯度颇高的颜色是涂鸦艺术家们喜爱的颜色。这种自由发挥色彩的绘画作风与后现代主义的某些思想是不谋而合的,后现代主义强调的是以自我为中心,张扬个性,而涂鸦艺术的无理性表达也在某个层面上,把后现代主义的思想发挥到了极致。有什么绘画手法比涂鸦更能直接倾泻感情和表达看法呢?与此同时,超现实的构想也酝酿于艺术家的脑海里,随时付诸笔端。 Kenny Scharf作品▲ Kenny Scharf作品▲ 肯尼·沙尔夫用自己心中的色彩为我们描绘出一个鲜艳、丰富,充满童趣的视觉世界,带有强烈而震撼的视觉刺激。他的作品汲取了超现实主义和卡通动画的特点,长在耳朵里的绿色的眼睛,牙齿长在双腿中的卡通形象,还有红黄绿各种颜色互相缠绕在一起的奇怪物体,漂浮在半空中的金黄色椰子树,还能看到有红头发的绿色面孔,人头树身或是兽头树身交织在一起,与有着人面孔的蓝色天使、散乱遍布的红蓝化学分子式、以及散布在其周围的各种形状和颜色的花花草草共同组合成的画面,为观赏者展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色彩世界。还有那些充斥在画面上,散落在画面各个角落,只要人的视线能捕捉到的场所,都充满了新奇的能让人立刻沸腾起来的彩色涂鸦。 『线条』 线条是最原始的绘画语言,原始岩画和儿童的涂鸦行为中,线条是最常见的。即使是在尚未具备明确表达意识的孩子身上,线条也不约而同地具有了一些共性的情感。例如直线代表着单调而坚定的情感,曲线则代表着运动或变化的思维,没有节奏的波浪线或者是经常处于改变状态的线条,则在一定程度上是警觉性、弹性和敏捷性的象征等等。人们用线来塑造形象,用线来表达情感,对线的认识和运用经过了一个从初级到高级、由幼稚到成熟的转变的过程。线条作为艺术作品生命力的象征,在涂鸦中可谓是来得原始生猛,丝毫不掩饰自身的表现力,无论是哈林式的线条,亦或是巴斯奎特式的线条,都是他们思维方式的诉说,都是情感的表达,也是艺术家个性和技艺的直接显露,有时就是瞬间的偶然勾画和涂抹,却最能体现艺术家的创造力和趣味,这种偶然是在无数次的思考和实践的必然当中提炼出来的。 Keith Haring和他的作品▲ 哈林曾说他绘制作品的兴趣在于“情境中的偶发作用——让事物自动发生”,他的作品不做预先的计划,也没有准备什么草图,甚至大型壁画也是这样,全凭着高度洗练的线和色来构筑形象和画面,这其中最生动的,要数他简洁塑造的画面线条。 Keith Haring和他的作品▲ 他喜欢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出口,为过往的行人表演偶发情景的作画方式。他说:“我多次将自己置于当众作画的情境之中,无论我想出什么符号都立刻去记录下来,并且立刻展现在公众面前,根本没有什么错误可言,因为没有任何东西被擦掉。”要达到这样一种水准,是要拥有熟练把握用线的能力才能做到的。在他的涂鸦绘画中,连续性与线条的不间断的运动联系在一起,并随着自身的意识不停地表现着伸展和扩散的趋势,将外形的弯曲和皱折展开,以线条的穿插和纠结来完善空间,这些画面经常是由在迷宫般的世界中,用线条塑造的各种事物组合而成的,整个画面独立而又和谐的存在着,画面幽默,线条生动。 Keith Haring作品▲ 在他很多作品中,无论构图有多么复杂,塑造事物的线条都是极简的,他在没有深度的平面上表达高度抽象的人物和事物。在哈林的一段时期的绘画作品中,画面中的人与物体以及它们之间的区域都充满了短线、折线和曲线等抽象元素,就像是支离破碎的文字在寻找丢失的语言,所有的线条都像是急欲表达的单体文字。 Jean-Michel Basquiat作品▲ 相比哈林高度简洁并充满秩序的线条,没有经历过任何艺术教育的巴斯奎特,显然急欲要通过他的作品来表达其浑然天成的狂放,他的线条是狂野和自由的,看似毫无章法,实则疏密有致,他所要表达的,在线条构筑的符号、形象,或者是文字,都体现出属于他的个人气质。他很早就在纽约Soho街区的墙上、地铁的车厢上创作。用晦涩、稚拙却暗示着感情的线条表现愤怒、疯狂的形象。他的作品深深地打上了非洲艺术和儿童艺术的烙印,他用粗细不均的线条构筑较实的几何形,用几何形来刻画了比例失调的五官,突出的是恐怖的大嘴张开后露出的牙齿、深目、高颧骨的黑人特征,似乎在表达着抗议不满的情绪。 Jean-Michel Basquiat作品▲ 我们可以从那些生涩的线条当中,感受到画家直接、主观而不深思熟虑画上去的心情,虽然他的许多作品脱离了在街头创作的环境,不再具有绘制在街头墙面的效果,但他算是在画布上继续保持涂鸦精神的艺术家了,或者可以说,他是成功地将涂鸦绘画的手法应用到架上绘画,这其中包含着线的应用。他曾经说自己的画面没有一根线条是多余的,通过这些独特的线条来塑造符号和形象,以此来表达对美国社会和世界的看法。 总而言之,线条的魅力在于,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两根平行的线可能只是一个等号,而对于一个涂鸦艺术家来说,它却是一个形象的概括,一种感情的暗示,一种形式的构成,一种运动的语言,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图形,更多的代表了作品之外的更丰富的内容和广阔的空间,它的虚实、强弱、流畅、抑扬等等,传达的信息明确而肯定,易被人们理解、接受和想象,同时,那些恣意的线条表达的感情真实、纯粹。 『图像』 巴尔扎克在《论艺术家》中写到:“艺术作品就是用最小的面积惊人的集中最大量的思想。”如此看来从具体图像中自然而然溢出的艺术作品往往要比图像本身意义广泛而深远得多,继而演化成对人类存在的某种本质的表达。对于涂鸦者来说,即便是街头巷尾偏僻简陋的一角,也要尽可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它最小面积的能量,用图形语言阐述着存在的理由。涂鸦在早期艺术家的创作中,仅仅是一些简单的符号,如烟缕的形象符号等等,通常只具备单一色彩;接着将字体变成其他模样,出现在事物的周围,不同的事物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交汇并置在一起,那些在现实生活里没有关联的图像却在作品中发生组合,产生了意想不到的荒诞美感;后来图形的装饰则更为丰富,轮廓用黑色加以强调或者以镶条、斜纹、星形、圆点花样或西洋棋盘等等,更丰富多元的符号,产生更多姿多样的视觉效果;之后,涂鸦的背景愈来愈复杂,涂鸦装置设备的改良和涂鸦者更高涨的创作热情,使涂鸦图像的多样化发挥到了极致,街景像、人物像、动物像、抽象不易被解读的符号等,组合并重生出一幅幅有趣的画面。 充满寓意和趣味的Keith Haring作品▲ 我们观赏哈林的涂鸦,不难发现他的符号已然成为一种视觉风暴,充满来自城市的不受约束的动态之中的能量。他在作品中创造出了一系列看似非常混乱地、痉挛般地聚集在一起的骚动的图像,仿佛城市潜在的精神图腾觉醒过来,并且沉浸在狂乱、无理和变态的画面中,向我们展示了纽约城市存在的侧面。爬行的光芒四射的婴儿是他标志性的图像符号。 Keith Haring作品▲ 之后,又在此基础上添加了一系列其他形象,如狂吠的狗、海豚、孕妇、飞碟、金字塔等等。在哈林类似儿童卡通的涂鸦作品中,令我们体味到的是一种图像上的简洁,这种简洁往往又会体现出意想不到的生动趣味,爬行的婴儿身体上放射着光芒,不由自主地让人联想起每个人必然经历的童年时光,影射出来的其实还是人类自身,以及人类对自身周围的反思和感受。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事物都带有自身固有的一些属性,混乱、残酷、血液和死亡等凭借历史遗留下来的、潜伏在社会潜意识中的象征物。于是他的作品从图像上来看,既带有儿童的天真无邪,同时也能触及到成人的灵魂,诸如生与死的严肃话题,他谴责毒品、反对种族主义、还有大众对同性恋和艾滋病的恐惧等外在的社会压力。整体上说,他的作品风格是幽默中带有伤感的。有评论家这样评论哈林的幽默:“他将幽默运用于物体和人体的畸形之中。他的幽默是用来激活潜藏的能量和破除艺术上严重的固步自封。” 『空间』 涂鸦如绘画,能让人感受到空间的存在并能体会到空间的延续性。空间的感知表现在涂鸦符号技法上,而空间的延续性则体现在涂鸦作品意义中。 Jean-Michel Basquiat作品▲ 由色块、线条以及具象或抽象的图像组合而成的涂鸦符号能把我们带入一个无限的空间里。把一组来源于这些的元素组合而成的图形看成一个式样,一个式样有几个甚至更多的单位组成,那么这几个单位的轮廓线在互相接触或相互交叉的时候,又会产生被遮断的迹象,但是由于轮廓线没有改变方向,这样覆盖与被覆盖的关系就会一目了然,空间的深度由于单位之间部分的重合而体现出来,假如绘画的元素之间被频频遮断而变得更为复杂时,作品的空间深度就会变得更加丰富和明显。巴斯奎特的作品就常常使用这种手法,多种元素叠加,色块的叠加覆盖,线包裹在色块汇聚的形象外缘,图像与图像变形地放置在一起,体现出层次和空间的意味。
另外,涂鸦艺术深受高速发展的现代科学技术和通俗卡通形象的影响。科技的现代感与原始艺术的图腾感,会让人从涂鸦作品中感受到空间交错、神秘和不可预测。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这也正是涂鸦艺术对人类自身的关注中,自然流露出的符号的意义。 『视频』 jean-michel basquiat:光彩夺目的孩子 Keith Haring Documentary ---End--- 原创首发 shzycult@126.com ----------------------------------------------- 读,就是不断地成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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