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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托南·阿尔托 | 地狱日记残篇

 丁叮钉 2016-06-11




地狱日记残篇

文&图 | 安托南·阿尔托

译 | 王振



致安德烈·盖亚尔


我的尖叫,我的狂热都不属于我。我次要力量的解体,这些隐藏的思想与灵魂之元素,您只能试想它们的恒久。


这种解体是不彻底的,在我典型氛围之颜色与我的真实之绝顶间。


我急需的不是食物的滋养,而是一种初步的意识。思想的发射附着于这个生命之绳结。


一个中心窒息的绳结。


只是将自己放在一个清晰的真理上,即,一种刀山的真理。


我自我之衰弱的问题不再仅仅出现在痛苦的角度。我感到,一些新的因素正在干涉我生命的变质及我具有了一种我内在遗漏的新意识。


我于投掷骰子的行为中及对某种预感性真理的肯定中望见——无论风险多么不确定——我活着的全部理由。


在一种理念,一个声音的印象下,我停留了数个小时。我的情感在时间中没有发展,没有获得一种时间序列。我灵魂的潮起潮落完美地符合精神的绝对理想。


我直面由于我带来的这种空虚而为自己创造的形而上学。


这种痛苦如一块楔子打入我的体内,在我最纯粹之真实的核心,在我感觉的核心,两个世界,身体与心灵,结为一体,我已经学会用一种错误的暗示来分心。


在一个由谎言之光所照亮的瞬间的间隔里,我制造了一个逃跑的想法,我冲向一条由我鲜血所指示的错误道路。我闭上我智慧的眼睛,张开我的嘴巴,言说未言说的东西;我给予自己一个体系的幻觉,它的词汇逃避我。我相信自发的咒语。在我鲜血引领我的道路上,不可能有一天我不会发现一种真理。

 

瘫痪突袭我,越来越阻碍我回到我自己。我不再有任何支持,任何基础……我寻找我自己我不知道在哪里。我的思想再不能去往我情感之所在,而我体内涌现的想象将传递我的情感。我感到被阉割了,即便在我最轻微的冲动中。靠着一种我智力与感觉的完全放弃,最终透过我自己设法看到了白日之光。必须明白在我体内受害的是活生生的人,这种窒息我的瘫痪在我常人的中心,而非在觉得自己是命运之人的中心。我注定离开生活。我的痛苦是苦涩的,也是微妙而精细的。为了成功地思考我的疾病,我必须付出疯狂的想象努力,由于这种窒息瘫痪的支配我必须做出增加十倍的努力。如果我坚持这一追求,就需要一劳永逸地固定我窒息的状态……

 

你提到这种威胁我的瘫痪是大错特错的。它是威胁着我且日益明显。它存在着,已经如一个可怕的现实。可以肯定,我仍能运用我的四肢(但还能用多久呢?),但我已经很久无法控制我的精神,我的无意识用源自于我狂暴神经深处及我血液巨大漩涡的冲动完全地将我控制。急闪而过的图像,其言说的只是各种愤怒与盲目仇恨的字词,但其经过快如一柄匕首的刺入,或乌云密布中的电闪。


我被一种迫在眉睫的死亡所非难,因此真正的死亡也无法吓到我。


这些可怕的形式逼近着我,我感到它们所带来的绝望是活跃的。绝望刺入生命之结,越过这个结,永恒之路就此展开。这是一种真正的永恒的分离。它们将它们的匕首刺入这个中心,我感到自己是人类的这个中心;它们切断这个性命攸关的联系,我靠着它加入我清醒的现实之梦。


一种基本绝望的形式(真正性命攸关的),

分离的十字路口,

我肉体之感觉的十字路口,

为我肉体所抛弃的,

为所有可能的人类之感觉所抛弃的。

我只能将它比作于这样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人将在重病高烧的谵妄抽搐中发现自己。

 

我内心简易而外在困难;正是这种悖反引起了致我死命的折磨。

 

时间可以过去,世间的社会动荡可以摧毁人的理想,我将免于所有笼罩在现象中的想法。将我留给我破灭的云朵,留给无能的不朽,留给不切实际的希望。但要明白我不会放弃我的错误。如果我犯了错,那是我肉体的错,但这些我的精神一个小时接着一个小时允许滤过的光都是我的肉体,它的鲜血包裹在闪电之中。


他与我谈及自恋,我反驳说我们正在谈论的是我的生命。我崇拜的不是自我而是肉体,可触及意义上的肉体。事物不会触动我,除非它们影响我的肉体,符合我的肉体,在一个精确的点上,它们唤醒肉体,而非超越那个点。除非将它自己直接集中到我的肉体,否则没有东西能触动我,没有东西能激发我的兴趣。现在他与我谈及“自我”(Soi)。我回答他,“我”(Moi)与“自我”(Soi)是两个有显著不同的术语且不能混淆;事实上,显然这对决定因素,相互制约,维持身体的平衡。


我感到我思想的基础崩溃了,我被迫去思考那些术语,我使用它们却没有它们的内在意义,它们私底(substratum personnel)的支持。而更有甚的是,在它们的点上,这一基础与我生命相连的点,突然变得异常敏感与潜在。我有一个空间的概念,那是未能预见及固定的一个空间,在那里通常全部的东西就是运动、交流、妨碍,通道。


但这种攻击我思想之基础的侵蚀,在其最迫切的与智力及精神之本能的交往中,不会发生在某些触及不到的抽象的只有更加高级的智力能力才能参与的领域。不只是精神,精神仍旧是完整的,尽管钩刺林立,这种侵蚀损害与改变的是思想的神经路径。在四肢与血液中特别能够感受到这种缺失与停滞。

一场恐怖的寒冷,

一种残酷的节制,

骨骼与肌肉的一场灵薄噩梦,感觉胃功能在啪啪作响如一面暴风雨磷光中的旗帜。

幼体形象,似乎一根手指就能将它推动且和任何实质都没有关系。


我是人,有头有脚,有肚肠,有肉心,有胃,它的结将我与生命的腐烂合为一体。


有人对我谈论字词,但它不是一个字词问题,而是一个精神之持续问题。


剥落字词的外壳,必然难以想象灵魂与它是毫无关联的。生活,在精神的一侧,人类在精神周而复始的圆圈内,精神由千丝万缕联结着它……


不,所有身体的漂泊(arrachements),所有身体活动的衰弱及情感方面的烦恼都依赖于人之躯体,而躯体自己被大理石压垮且躺在劣质的木板上,都比不上源于身体知识及内心平衡感被剥夺的焦虑。当灵魂失去语言或语言失去精神,在感觉的领域里这种破裂将开出一条巨大的绝望与鲜血的犁沟,这是最大的痛苦:因为它腐蚀的不仅仅是人之表里骨髓,而是躯体之原素。必须放弃这种飘忽不定为人感知的火花,它是一个深渊,包围了可能世界的整个范围,以及一种极为强大的如同死神绳结的无用之感。这无用如同这深渊及这深渊的极度茫然,而这无用的肉体色彩是从七窍中鲜血喷发的味道。


告诉我死亡内在我是毫无用处的。我是生命的参与者,我代表命中注定的劫数,所有世上的生命不可能在一个既定时刻重视我,由于从本质上来说劫数威胁着生命的原理。

某些事物高于所有的人类行为:例如这种单调的耶稣受难(crucifixion),在这种受难里灵魂无止尽地迷失自己。


这个死亡的绳索,我任由它束缚我的智力,占据我,无意识地占据我,滋养我,露出越来越多精细的纤维在它树形织物的中心。一个新的生命正在诞生,一个越来越深刻,越来越雄辩,越来越根深蒂固的生命。

这个扼杀自己的灵魂无法提供任何精确的信息,因为酷刑杀了它,一丝丝地凌迟它,在精神可及之下,在语言可及之下;由于真正的联合(创造精神及精神上保持它的共同)正在渐渐崩溃,当生命召唤它去往一种始终如一的清醒。清醒从不会关注这种受难激情,这种周期性及宗教原理性的殉道。

 

灵魂虽活着,但它的存续是服从于蚀的,在蚀之中飞逝与固定永久混合,且混沌与这种无法持续清醒的尖锐语言永久混合。这个诅咒对于它所占据的深渊是具有高度教益的,但世界不会理解这个教训。

那种随形式之诞生而至的激动,我情绪的调整,针对一种无法持续的言说的可能,对我来说,是一种更加珍贵的状态,比起我行动的完成。

它是某种精神谎言的试金石。

 

当意识凝视精神,寻找生命之激情时,精神会作出这种后退。那激情,位于精神探寻它的特殊点之外,密集地出现,形式丰富,流动活跃,那激情赋予精神不可抗拒的物质声音,整个灵魂穿过它炽热的火焰。但更为夺人心魄的,不是烈火,而是清澈,天赋,天性,以及这种太过新鲜的物质(同时散发出热与冷)的冰冷坦率。

惟有他知道这物质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以及它的展现是以多少暗中屠杀为代价的。这种物质是一种不认识自己的虚无的标准。

 

当我思考我自己,我的思想在一个新宇宙的以太里找寻它自己。我在月亮上,如其他人在他们的阳台上。在我精神的裂缝里我是行星引力的参与者

 

生命将继续,事件将展开,精神冲突将解决,而我是不会参与的。我不指望任何东西,无论是道德的,还是肉体的。对我来说,那是永久的痛苦与黑暗,灵魂之黑夜,而我没有声音去喊叫。


远离这无知觉的躯体去挥霍你的财富吧,因为它感觉不到精神或肉体的四季。

 

我选择了痛苦及黑暗的领域好比其他人选择了光辉与财富积累的领域。

我不在任何领域的疆界内工作。

我工作在一个绝无仅有的持续中。


《阿尔托文集》年内出版

shzycult@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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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就是不断地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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