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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从思,大事从心——一个厦大历史系研究生的25述怀

 Abc董 2016-06-11



当我改完毕业论文的最后一个字时,我清楚的知道,我的厦大之缘在此告一段落了。

 

七年时间,驻足于尽头感到时光是如此之快,快到怀疑自己是否对得起这个阶段的人生——不论求学还是省己,回味还未殆尽便要奔赴下一个人生现场。

  




作为厦大最后几届被发配漳州校区的学生之一,大一时在下船换车时便有了一种深深的被欺骗感荒郊野岭的风景和招生章程中依山傍海的措辞实在有些落差,加之教学条件在当时的落后、刚入大学的思乡怀旧,很容易让充满野心的优秀青年陷入抑郁。

 

那时自我慰藉的场所似乎只有图书馆和排练室,阅读和吉他是填补人生的最重要活动。可以说那是最纯粹的两年,也是知识进步最快的两年,更是物质生活最好的两年,现在想想漳校的生活除了心情不好简直什么都好。

 

两年的阅读让我打下了广泛的人文社科基础,更重要的是掌握了现有知识语境下的概念体系。如果将这些知识总结下来我会将其概括为三个关键词,这三个词我认为也是在当代中国语境下一个合格文科学生最应该理解的,这三个词是


「宗教」

「科学」

「革命」


这三个词看似简单,但内涵其实极为丰富,是被争夺最为严重的话语资源,在我的定义中,几乎可以概括整个中国现代学术史。

 

「宗教」指向本体论和个人存在的几乎所有问题;「科学」指向认识论、方法论以及知识话语体系的问题;「革命」指向所有和社会现实、政治、历史有关的问题。


当然,这个概括并没有给具体的经验科学或者技术性知识留下位置,假如说物理学还能勉强算作「宗教」概念要探讨的和本体论相关的那部分问题,那么像经济学、法学、心理学这样的技术性知识都不在三个概念要讨论的范围。

 

可以看出,这三个词是对当代知识语境下最重要的一些本体问题的概括,不论是自然的本体,知识的本体,政治的本体,而且这些问题往往也都和「权力」有关(毕竟「权力」是20世纪人文社科最核心的一个分析方法)。




 

就我这几年的经验来看,一个对知识真正感兴趣且天生带着独立思考基因的年轻人,在知识的入门阶段往往对本体性的知识兴趣要远远高于技术性知识,比如一个对社会问题感兴趣的人会更喜欢社会学的知识而非经济学的知识,尽管后者实际上离更大范围的社会现实问题更近。


有趣的是这与人类哲学的发展历程莫名的契合,古希腊的哲学家最感兴趣的是本体论,认识论在近代发展,而方法论则到20世纪才成为哲学的核心问题。

 

就我自己的学习经历来说,大一大二的阅读主要涉及「宗教」和「科学」的问题。大一时阅读了很多物理学的通俗著作,那时对哲学的兴趣也大于历史。

 

关于本体论和认识论的思考,举一例子来说明,从芝诺悖论的思考中我得出的最重要结论是——世界的本质是不连续的,也就是在现实的宇宙中,不存在无限可分这种事情,现实世界是由不可再分的最小单位组成的。


 

乍一听这个观点好像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初中物理已经回答了世界是由原子构成的,而原子是由一系列不可再分的基本粒子组成的,但现实是不连续的、有限的。其实和我们现有的观念是相反的,比如我们是否认为无限趋近于1等于1,这是微积分最重要的地方,只有当人们能够心安理得的把无限趋近于1看成是1时微积分才能诞生。


但现实是不存在无限这种东西的,任何一个基于微积分方法计算的结果其实都是一个特别接近真实情况的近似值

 

我们人类迄今为止发明的大部分描述这个世界的方法,都是基于世界是无限可分的观念的,「无限」这个概念是人类发明过的一个很神奇的概念,他看上去既合理也有用,但背后却蕴藏着会给人带来巨大的认识危机的因素。不管是芝诺悖论还是第一次数学危机,都是混淆了观念中的无限和现实的状况导致的

 

更进一步来说,我们人类很多认识危机甚至情感危机都源于这种把人们抽象出来的观念当成现实存在的东西。


比如「人生应该活得有意义」这个命题

人们在费尽力气探讨人生如何才能有意义时

忘记了「意义」是人自己创造的概念




 

有人认为知识的学习是一步一步递进的,但我的经历却发现思维可以是一步一步递进,但知识却是一步一步往低阶走的。我们总会上来先爬到鄙视链的顶端——比如哲学或者数学——然后在满足自己的兴趣后一点一点走下坡。

 

大三之后的阅读大部分是关于社会现实、政治、历史知识的。为何「革命」这个概念重要,因为在中国语境下这个词被用烂了,他可以堪比美国的「自由」,在这个概念下包含了无数权力斗争的过程和话语资源的争夺,读懂了这个概念基本便已把中外政治史梳理了一遍。

 

这个阶段令我难忘的是一本书,是朱学勤的《道德理想国的覆灭》,除了惊讶其将文革般浪漫的文笔用于学术写作以外,更借由对左派革命的根本解构明白了政治与社会的一些看待方法。




大三之后很少再有惊心动魄的思考经历,可能是大部分本体问题都想完了。兴趣和学习的精力也转入了技术性知识,包括为了学术研究所看的那些书。自己在认识上最后一次有突破感的愉悦,应该就是大四后转入学术训练式的研读了。

 

这一次自己边看原始资料边看专业研究,同时参与田野调查,相对完整的了解了知识生产的过程。应该说,在各类知识中,历史知识的生产已经是非常严谨的了(这部分归功于「严谨」已经在中国史学上升到意识形态的高度),但我仍常深深地感到史料与论证的无力,这里就不聊其他学科了。

 

从大三开始,在碧山与各大知识分子友人无数个讨论的夜晚也于知识的进步大有裨益。很多人认为读书或者由阅读激发的感悟是非常私人领域的事情,并没有交流探讨的必要,不过我认为这主要存在于文学类的、虚构类的阅读,这样的阅读没有标准答案,只有个人感悟,但在历史、哲学这样的领域,每一个概念和理论都是确定的,在和他人你来我往中运用这些概念大大助于更好的理解这些概念,很多文科的知识都是在阅读中一头雾水,在交流时豁然开朗。


 

思考的历程也像行走的步伐,一个地方待久了总想再往新的地方去看看。当今的阅读,更多是以经济、法律、心理学这种技术性、甚至是地方性知识为主。虽然偶也享受形而上的思考,但更多时候是直面社会生活的知识。

 

我想终有一天,我还会去探索直面个人生活的知识,那时候文学和音乐会充满生活。有趣的是,如果把思维比作一个进化的历程,那恰恰是从理性进化到了感受,孰高孰低、难为判断。




虽然偶尔自诩读书人,但我其实没有知识分子的那种原教旨主义思想。在人生的能力中,我始终觉得


灵性为一

思想为二

学习为三

 

人的决定、尤其是重大人生决定,看似是理性思考、权衡再三的结果。但实际上更多时候是一个念头、甚至一个感觉的结果。小事从思、大事从心,我越来越相信这句话的道理。

 

本科毕业时虽然会对别人说很多继续读书做学术的理由,但其实不过是大三的某个下午突然觉得自己要继续读书,便毫不犹豫的选择读研的结果。就像这次,也是毫不犹豫的放弃已有的积累,选择新的道路。

 

二十五岁,读书七年,暂表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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