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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知”的教育奇迹_韩春丽

 Sophia胥 2016-06-12
这里是一所学校,却又不仅仅是一所普通意义上的学校。
行知,既是一座熔化顽石的熔炉,又是一张重新锻造人才的超强机床。在这里,不变好也难。
“行知”的教育奇迹
图、文/本刊记者 韩春丽
“行知”的教育奇迹X

(韩春丽采访重庆行知集团董事长吴安鸣 2013.3.27)
这是一所人人称奇的学校。
她的美誉度令闻者皆欲前往参观,本记者就是在听闻后第二天便乘车来到了这里——位于重庆市长寿区的行知职业学校,这并不是行知集团的全部,还有一所分校在奉节,另一所大学在重庆市里,长寿行知学校是比较早的办学点,至今已有十多年的历史。
团中央书记处书记卢雍正曾在参观过这个学校后,表达了他的“三个没想到”:没想到在重庆有这么好的学校,这么另类这么特别全国独一无二;没想到有这么好这么有教育家思想的校长;没想到,在这个学校看到了真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的学生。
屡试不爽后的叹服
起初,很多人都不相信,在中国今天的大地上,真有这么一所学校。
长寿行知学校临长江,占地170亩,目前有2000多名学生,100多名教师。当我慕名而至,踏进这所简朴但洁净的校园,在一座教学楼前停步后,立刻有脖子上挂着牌牌的学生上来非常礼貌地问我:老师你有事吗?
我被引导进楼,见到了在一间多人大办公室办公的谭勇副校长。在接下来的采访中,谭勇带我参观了电锯鸣响的一处校门维修,操场上的军训,正在忙于各种制作的实习车间,空无一人整洁规矩的学生宿舍……在一个多小时的走走停停中,谭勇边走边谈,并两度弯腰先后捡起了一块小石头和一根树枝,扔进了垃圾桶,这令我大为惊异。
我们围着校园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一幅标语;教学区及学生宿舍里,更没有见到任何墙上贴着一条“不准”制度;我抽空去了一趟公共厕所,很简陋但非常干净甚至没有异味。学校没请任何清洁工,却人人都是清洁工。
下午回到市里,我又见到了目前侧重大学校区的吴安鸣校长,这位全国三八红旗手,2011年感动重庆的十大人物之一,她的“没有一个坏孩子”的态度,“人人教育”的理念,“军训的
味道”都不一样的独特,都更进一步验证了卢书记的总结。
在我们许多人的概念中,职业学校就是能够解决一份职业的学校;而在行知职业学校,解决一份职业这只是最低的起点,她最了不起的功用是让许多“问题少年”终生不再有问题。这里不是管教所,却有比管教所更悠远的意义;这里也不是军队,这里的宿舍却堪比部队一样整齐划一;这里是一所学校,却又不仅仅是一所普通意义上的学校。
不相信者,大有人在。
重庆有一名师,因为不信,曾经三十多次明察暗访;上任一年半的重庆团市委书记周波上任伊始也不信,他也曾不吭声前来暗访;公安大学研究青少年犯罪的教授李玖谨因为不相信,曾经专门在此蹲点一个周;湖南卫视自行上门拍一纪录片,为了节目的真实,他们几次躲在暗处故意往地上撒小石子,但最后都被学生捡拾干净……
屡试不爽后,感叹连着感叹,最终不得不信服。
摘掉“问题少年”这顶帽子
来这里的学生,大都不爱学习。仅仅不爱学习的还是稍微好一点的,有的不仅不爱学习,还要拿别人东西,打架,打牌抽烟喝酒,结帮拉派等等,五花八门的“问题”很多。
“同样一个学生,他换个校园就变好了?那学校的人文环境得多好多强大啊?”——我对谭校长提出了这个疑问。
教育就是既教书又育人,这个理念,深入行知所有老师的头脑之中。因为提倡“人人都是德育工作者“,行知学校并没有像其他学校一样设思想品德课,甚至没有课本也没有考试。他们的教学方法是每个星期有素质课——整个年级统一上或者全校一起上这门课。授课的老师更多地会结合实际而设计题目,老师有自编的教材,还有老师把一些报刊作为教本之一,总之行知学校施行的德育教育,方法灵活机动,更加针对实际,因而收效显著。
对这些不爱读书的学生,怎样培养起他们的读书兴趣呢?行知学校从“读自己喜欢读的书”入手,规定每天早上8点钟起,拿出40分钟专门早读,可以读报也可以读书刊,全凭学生兴趣。因此,每天届时,整个校园里的各个角落,大树下花台边水塘旁到处都是早读的学生。
老师则不仅自己要读书,还要适时地给学生推荐书目篇章,比如先引导学生从文摘类的一些简单点的小文章开始,通过一个小小的故事,给学生一个个启发;然后逐步地引导学生越读越深,学会思考。
用这种由易而难、由浅而深的方法,逐渐培养起了学生的读书学习兴趣。
行知也考试,但考试只是为了看看学生是怎样的起点。有的学生起点可能有70分,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因为不努力还是70分;而有的学生进校时只有30分,但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达到了50——虽然他比70分还差一截,但在老师看来这50分的学生在不断进步,得到认可,下一步老师就会给他订一个更高的目标,就这样逐步给他新的目标让他看到新的希望,一步一步,最后他会达到一定的高度。考试,给努力的同学以鞭策,给不努力的同学以警示,这是行知考试的真正意义所在;学校更注重对学生的过程性培养,从来不唯分数论。
这所学校有五十个班,除了每个班都有班干部,还有三四十个“小先生”活跃在学校的每一个地方,小先生源于陶行知先生哥哥姐姐带弟弟妹妹大的带小的教育思想,他们都是各门学科的优秀学生,经过自愿申请和层层选拔,成为校园里随时可以帮到每一个有需要的学生的得力帮手,深受老师和学生欢迎。
如何对待“问题少年”?谭勇这样说:“我们公平看待每一个孩子,没有‘问题少年’这个概念,来到学校不管他怎么样都是我们的学生,我们觉得所有的学生都可以改变,所有的孩子都可以很好地成长。”
吴安鸣则说:“我们接受的孩子,十四五岁,还没有完全定型,我觉得孩子都不坏,最多比较顽皮一些。”
从两位校长的口中,我们不难看出,他们对学生犹如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满腹爱护。
吴安鸣接着更深入地说道:“实际上我不怎么提倡爱心,我更强调责任。因为老师爱学生这是最基本的,但爱只是一片心,而责任却是一种行动。如果老师每天都尽责任,那么学生在一个能尽责任的环境里,他不可能不学好,很多时候是我们放弃了这些学生。”
在吴安鸣尽责任的要求下,从校长到老师到炊事员,人人都是教育者。比如说上课,一般学校的课任老师只管教书,行知的课任老师在课堂上也会渗透德育,也会渗透人格,也会渗透一些对社会真善美的理解和评论,数学老师语文老师机械老师都会这样做,每个老师都会管纪律,每个老师都要解决课堂上发生的思想问题情感问题心理问题——在这所学校里,每个学生在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得到老师的关爱和教育。教育成为一种渗透,从校园的四面八方渗透到学生的身心之中去。
在这种立体全方位的教育场中,什么顽石不能被熔解?换个校园,真的能换个人!
在校园里,远远地看到一个穿红T恤的男生在一次次地投篮,玩得正专注的他被喊了过来。他叫宇飞(化名),2011年来到行知学校,此前他已经在少管所呆了一年。因为母亲生下他不久便离家出走,父亲常年在建筑工地打工,他是由爷爷奶奶带大的。由于缺少父母之爱,也没有健康的教育,在13岁时,一次爷爷打过他之后,他给爷爷奶奶的稀饭里投了农药,被爷爷奶奶及时发现未遂后,他又进行了二次投毒,得手,接着又一把火烧了自己家,所幸两位老人幸存无碍。但他被送进了少管所。
少管所念他年纪太小,希望他将来长大后能够改变重新做人并有个工作,便把他送到行知学校。像这种属于少管所裁刑的孩子,目前在行知学校有七八个,行知与少管所建立这种教育联系关系已经有四五年。就是说,已经有这样的学生,从行知毕业出去直接走上社会获得工作,像其他学生一样,在自食其力并为这个社会做着贡献。
吴安鸣印象更深的是一位高条漂亮的女学生,她曾经是当地县里的一霸妹,抽烟喝酒交朋友,身后常常跟着一队打架斗殴的坏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在行知学习四年酒店服务专业后,被中央一级单位挑选进了北京,专门从事高端服务。
所有行知学校的学生,几年前带着各种“问题”进来;几年后,摘掉“问题”的帽子,带着一身本领和受用一生的思想,走向社会的各行各业。
行知,既是一座熔化顽石的熔炉,又是一张重新锻造人才的超强机床。在这里,不变好也难。
行知军训出来的味道,都跟别人不一样。
如今的行知学校,已经声明远扬,目前在校的学生,除了重庆本地生外,还有些学生来自全国十来个省市,甚至包括首都北京。年轻的老师,也像学生一样,循着花香而来。20岁的陈恬老师,现父母家住江西,她师范毕业时,舅舅向她推荐了行知学校。其实陈恬也早有耳闻,舅舅家本来异常叛逆难管的表妹,进了行知一年,变得越来越乖觉懂事;一年后亦即2012年,陈恬经过报名选拔,被挑进了行知。
高挑秀美的她进校一年来,如鱼得水,“跟团委老师在学礼仪,跟着谭勇老师在带班做班主任,上学期还给学生上了历史和地理课——各方面都在提升,我的同学都说我胆大了成熟了。”打扮时尚的陈恬很自豪地说。
行知学校多年已经形成了高带低大带小层层带的优良作风,不仅学生如此,老师也如此。
在操场上,一队穿迷彩服的学生方阵正在军训。只听他们有序地跟着教官在喊1234567,起初我以为听错了,驻足细听,确实没错,他们在喊7个音符。
这真是新奇。教官是大哥哥级的学生。
除了最初几年是请军队的教官来军训的,后来很多年来,行知学校都是自己军训自己。吴安鸣认为:最好的教官是受过军训然后懂得军训同时又懂得教育的老师。所以行知学校的军训都是老师和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做教官。老师会教书,会用一些办法帮助孩子理解军训的要领,或者舒缓军训时的紧张情绪,比如念1234567音符就是其中之一。
老师军训的好处还有,学生不会哭鼻子。最初因为新生刚来陌生的学校,接着进行相对严酷的军训,有的孩子会哭。但学校很快做了改进,把军训改在新生入学两个月相对熟悉后再军训,便没有人再哭。
“一定让孩子在军训过程中,既感到严肃又感到快乐”,强调素质教育提倡快乐学习的吴安鸣接着总结说,“所以,别人又有一个感觉,行知军训出来的味道,都跟别人不一样。”
职业教育不是就业率
吴安鸣不喜欢用就业率这个指标来衡量他们学校,更不认为100%就业率是什么赞美之词。
因为在她看来,“农民工的就业率也是100%,大学生就不了业不是没有工作可做,而是找不到他理想中的工作”,自然就无法用就业率来衡量了。
“再说,工作半个月后他跳槽了,稳定率是多少?没有稳定也算就业率100%?”吴安鸣的质疑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接着她又说,“我们学生,用人单位都来抢。就算就业最低潮的时候,根本就没用我们去找过人家,这么多年都是企业来找我们。很多企业,比如格力、长安说,你行知有多少学生我们接多少。”
“其实我觉得我们的就业率应该是600%吧,人家找我们学校选我们的学生,要600人我们只能给他100人,供不应求嘛;而实际超千倍的都可能有。”
1997年,在重庆育才学校做了十几年团委书记,又在教委工作了几年的吴安鸣,投入自己四年经商赚来的80万办起了民办职校。为什么要办民办学校?两个原因,一个是她想搞教学改革,只能用民办学校来作试验;第二是为国家减负。育才中学本来就是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于1945年创办的,她很想看看陶行知先生的行知合一、手脑合一、素质教育和创新教育等教育思想,在当代还管用不。
万事开头难,料想到第一学期招生有困难,吴安鸣跑到自己插队的老家四川广安,从最信任她的老乡那里招来了75名学生;接下来与另一公办校合伙请部队教官来军训,军训结束,公办校的200名学生中有75人不愿走了,自愿留下加入行知学校。吴安鸣的队伍一下子扩大到150人。两年后第一届毕业,学生被订购一空。
行知职校声名鹊起。
因为行知学校是自己的教育实践地,吴安鸣得以随时调整自己的教育思路及时改进教育方法。
在访谈中能突出感觉到,吴安鸣特别反感提到“一技之长”这个词,因为她认为“现在的教育要么给分数要么给技能,一技之长有了,那社会技能怎么办?生活技能怎么办?人格技能怎么办?这一技之长可以替代吗?所以我们必须要给他支撑这一技之长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都能使用的文化知识品德知识,这才是他一辈子都有用的东西。”
实际上,她的这种深度认识完全来自实践来自转变。她并不否认,办学的最初一两年,她也很肤浅地认为,职业教育就是学一门技术。后来她听过英国的一个讲座,这才知道,职业教育应该以培养“软技术”为主,“教育的本质就是育人。职业教育的本质就是让孩子有职业素养,职业素养是可以供他享用一辈子的;而不是很多人说的,职业教育就是给学生找个工作。这种以就业为导向的教育,实际上是一种短视教育。”从此吴安鸣这样定义职业教育。
这只是吴安鸣教学理念的一个转变。16年来,行知学校由制度管理到文化管理,由军事化管理到人性化管理,从以技术教育为主,到现在的以文化教育为主以技术教育为辅,这一个个的扭转,无一不是吴安鸣和她的同事们孜孜探索不断修正完善的结果。
(本文原载《中国青年》杂志2013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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