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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医大对决之丝虫病篇

 老庄. 2016-06-12

       网友@内 含子在新浪微博晒出几张非洲丝虫病病人巨大阴囊阴茎的照片(如图)。这些噩梦般的图片,极具视觉冲击力,引得议论纷纷。但丝虫病并不是落后非洲才有的病, 在我国也是历史悠久,也曾遍地开花。我们今天得以旁观者的优越姿态来感慨这异域风情般的怪病,是由于三千年中医的保佑,还是现代医学的恩惠呢?

       我在@内含子原博评论里好事问一句:“中医如何治这病?”很快答案五彩纷呈:艾熏排毒、败鼓皮、活血化瘀、拔罐、茄子挂门上、葡萄干、花菜、象牙蚌+牛鞭+马兜铃+人中黄......继续下去罗列几百种不成问题。这些方子看起来像调侃或搞笑,细想想,中医古籍中搜集的各种偏方验方单方经方,如《本草纲目》《肘后备急方》等等,也不过是如此,甚至更搞笑,并没有丝毫的高明之处。

       丝虫病古代有很多名字,如猞病、蒾病、膏热、热淋、冬瓜腿,大脚风,油火腿,粗腿,大蛋,白尿,流火,红筋胀等,都是基于表面观察的命名,与 本质无关。对于丝虫病的病因和病机,现代医学研究确切,是丝虫经过蚊子传播侵入人体淋巴系统所致。而古人一点可怜的想象力总是毫无新意的被局限在风寒湿热 燥火的排列组合中,有无数种说法。《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说:“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诸病源候论·水肿候》中记载“水病者,由肾脾俱虚故也”,“三焦 不泻、经脉闭塞,故水气溢于肌肤而令肿也”。《诸病源候论·虚劳病诸候》记载有:“胞冷肾损,故小便白而浊也”《归砚录》和《存存斋医话稿》“此因伤络瘀 凝,气亦阻痹,风湿热杂入之邪,袭入而不能出也。”《医病简要》“其病由于湿热”。有的说脾,有的是肾和脾,有的说三焦,有的说湿热,众说纷纭,莫衷一 是,所有这些说法连真实病因的边都没有摸到。

       治疗方法也如网友们搞笑般的不靠谱。如《冷庐医话》记载一位不懂医的周老太太的单方,对于“两脚腐烂,诸药不痊”的丝虫病,“以古墓锻石细末 掺之即愈,以治烂腿,无不愈者”。而近代中医名家恽鉄樵得意弟子陆渊雷竟然就敢于采用这位医盲老太太的单方:“试从陆定圃《冷庐医话》中,检出一首外治 法,用晚蚕沙、海桐皮、木防己、片姜黄各9克,茅白术各3克,煎汤熏洗,须连日长期用之云。”一代中医大家陆渊雷,并不比网友恶搞高明半分。《归砚录》中关于丝虫病的饮食禁忌说:“忌一切辛热发物,尤忌蚕蛹”。淋巴管中的丝虫发育成长过程当然与辛热发物、蚕蛹无丝毫关系,正如与网友说的“挂茄子于门”无丝毫关系一样。

       丝虫病可能最终被消灭,这首先归功于病因的揭秘。这一过程倒与中国有关,因为是在中国的病人身上进行的。被誉为“热带医学之父”的英国医生曼逊(Patrick Manson1844-1922),曾经为李鸿章看过病,其一生最重要的医学研究是在中国进行的,其中丝虫病的病因和传播途径的发现是诺@bale@奖级别的伟大成就。曼逊1871年到厦门开始研究丝虫病。

       丝虫病具有地方性,慢性期特征性的症状如象皮肿(腿粗如象)、睾丸鞘膜积液(巨大睾丸)等使人失去基本的做人尊严,痛苦无比。此外还有乳糜尿、女性乳房结节、眼部丝虫病、脾胸背颈臂等部位的肉芽肿、心包炎、胸腔积液等等,严重影响生活质量和劳动能力。

       当时欧洲医学界主流认为象皮病是地方特殊的瘴气引起的,这与中医以及一切传统医学的朴素认识一模一样。幸运的是,19世纪的医学已经开始迈入科学之门,瘴气这种想当然的东西对于科学医学而言毫无意义。对“不明病原体”的强烈好奇心是科学固有的特质之一,由此而开展的探索艰难而有趣。1863年,法国医生Jean-Nicholas Demarquay在一名古巴病人的阴囊积液中发现了蠕动的丝状小虫,证实为一种新发现的寄生虫。1866年,巴西医生Otto E. H. Wucherer在一名血尿病人的尿液里观察到丝虫。1871年,英国医生Timothy Richard Lewis则在病人的乳糜尿和血液中同时发现丝虫。看到了这个虫子,病因渐渐明朗,医学就此脱离“瘴气”等空洞模糊概念,而发生质的飞跃,是境界的质变。

       但是,丝虫怎样传给人,又是怎样从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的呢?这个重大问题不解决,还是无法有效的指导实践。Lewis把 病人身上获得的丝虫拿来喂狗、兔子、青蛙等动物(动物喂食实验),都没有获得成功。曼逊了解这一切,他也做了很多动物实验,这些实验非常枯燥,最后灵感一 闪,从地理流行病学得到启发,厦门常见的两种蚊子的分布状况和象皮病的地理分布一致,从而想到了蚊子。医学史上有太多类似的事情,我们喜欢以成败论英雄, 喜欢把功劳归于那个灵感,而无视之前漫长枯燥看来毫无效果的无数实验;其实,那些扎实的无数失败才是成功的根本。屠呦呦们进行了无数失败的实验,最后找到 青蒿素,功劳居然被归于一本古旧医书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偏方,再进一步归于中医,是一样的故事。

       身在中国的曼逊如果像老中医一样靠望闻问切辨证论治来对付橡皮病,那是一万年也无法搞清楚丝虫病真实病因和传播途径的。曼逊于是灵感爆发后做 了一个著名的实验,让一个丝虫病患者睡在引进大量蚊子的封闭房间,第二天烟熏蚊子后捕捉,在显微镜下解剖蚊子。观察的结果,丝虫不但没有被蚊子的胃消化, 反而在蚊子体内继续成长。这一结果使后继研究者把注意力和思考方向转到蚊子身上,最终彻底搞清了丝虫病的病原和传播途径,后来丝虫病得以有效治疗基本控制 乃至消灭,一切都源于此。

       非常遗憾,中医的辨证论治和瘴气湿热等病因学说没有功劳,丝毫都没有。

       1949年以前,我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丝虫病人,也不知道分布范围,几千年就是这么稀里糊涂过来的。五十年代和七十年代我国进行过两次大规模的丝虫病流行病学调查,查明山东、河南、安徽、江苏、湖北、湖南、四川、贵州、广东、福建、江西、浙江12个省和上海市、广西壮族治区共864个县市流行丝虫病,全国受丝虫病威胁的人口约3.4亿,估计全国有丝虫病病人3099.4万。这个数据使人难以相信,竟然有这么多!连上海和江浙这样的发达地区都不能免!面对如此严重的疫情,我国政府是怎么做的呢?以四川省为例,防治前重点调查结果,人群微丝蚴率为0.08%24.60%,慢性丝虫病患病率为6.49%1956年开始大规模防治行动,通过地毯式血检,采用常规ELISA血清学方法,把所有病人和带虫者都检查出来了(望闻问切靠边站);全民普服0.3%乙胺嗪药盐(辨证施治靠边站);加上爱国卫生灭蚊运动(养生、气功、三伏贴靠边站),就这三招,到1985年四川省即宣告消灭丝虫病。此后监测十年,微丝蚴率零检出率。真的消灭了。全国范围的消灭是2007年,是经过世界卫生组织论证确认的。

       就丝虫病而言,不管是治已病还是治未病,中医对西医都是望尘莫及。

       “癞疝重坠,囊大如斗”的噩梦离中国病人而去才不过短短十余年,却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得以轻松地在网上谈论、调侃,乃至恶搞丝虫病,完全是拜现代医学之恩赐,其功德无量,得莫曾有,善哉善哉!


(作者:棒棒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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