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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观点 | 是什么让我们感动?从中国美术馆六月两项开月展说开去

 xingzhe1980 2016-06-12

高考月和毕业季,激烈角逐与伤感离别交织的六月,阳光却又敏感多变,热烈却也包含冷静。这纠结的情愫,或许同样属于中国美术馆六月两项开月大展,一项是“金陵风骨 其命惟新——江苏省国画院60年中国画书法作品展”,另一项是“中国美术馆典藏活化系列展‘故事绘’——中国美术馆藏连环画原作精品展”,繁荣,热烈,却也留下一抹深思。

01

儿时记忆发酵出

文化滋味

江苏省国画院60年画卷铺陈,像一场凭栏观史的检阅,清晰呈现一个甲子的流年变迁,高峰、平原、抑或低谷一览无余,令你亲近的、使你疏离的,一一心底真实显映。对于这一展览,当下正研究都市水墨的我,深感亲切的,还是“新金陵画派”的作品。

丁士青 巫峡高秋

148×101cm 1962年

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些事难以被时光冲刷,儿时的记忆正是。我的童年已处于1980年代,那时逢春节前,街市上年画铺天盖地,已不是“文革”时期单一的样板戏剧照,风景画、明星照、花鸟虫鱼、财神图都有。

一手好丹青的父亲,会在家中陋室悬挂自己的得意之作,也会挑选印刷的中国画装点墙面,“新金陵画派”作品是他喜欢的,我也便自小耳濡目染于此笔墨气韵:傅抱石磅礴水墨下的神话、钱松喦富有感染力的苍松劲柏、亚明意境深远的雾景山水、宋文治色调淡雅的江南水乡、魏紫熙苍厚无边的井冈密林……“新金陵画派”这些既饱含传统文化底蕴,又洋溢时代生活气息的作品,就是我对中国画的意境、格调、气韵的最初品味。

傅抱石 潇潇暮雨

103.5×59.4cm 1945年

步入2010年,当已近不惑之年的我,从职场的几经周转回到艺术品鉴,又从西方当代艺术突围返向中国传统绘画的研究,对“新金陵画派”的历史沿革有了深入了解。东晋政权的建立与汉文明重心南移,自然环境富饶的长江三角洲及太湖地域,日渐文化积淀、商业发达,孕育众多优秀画家;元代后,众多画派在此形成;清初,以龚贤为首的“金陵画派”风格引人注目。新中国成立后,作为“旧”的艺术形式,中国画创作面临如何“接受遗产”的改变。

在中国画的社会主义改造的大讨论中,1960年,傅抱石率领画家二万三千里写生,创作了一批既有鲜明时代气息又有独特民族绘画特色的新山水画作品,走出了中国画被时代淘汰的困境。同时,他们从中国画本身的发展规律出发,摆脱简单的艺术为政治服务的轨道,汲取东西方艺术之长,开创了中国山水画的时代性变革。在随后的进京展中作品引起反响,成为新中国时代背景下新国画艺术的代表之一,“新金陵画派”由此得名。

林散之 论画一首

183×97.5cm 1980年

此次江苏省国画院60年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得到社会关注,我想首先出于“新金陵画派”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曾经的继承传统、实现创新的标杆作用。从此次展出的“新金陵画派”原作看,有些尽管现在看来有着时代政治体制下的深深烙印,但仍不失为记录画家心迹、同时有着独立艺术语言的作品,尤其是那批前辈画家们对传统山水画的深入研究,对中国画写意精神的忠实秉承的创新,在今天仍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和启示意义。

中国美术馆藏连环画原作精品展现场

中国美术馆“典藏活化”系列之连环画原作精品展,吸引了老中青和孩子全年龄段的观众,展厅里人潮涌动。连环画也是我童年美好的记忆,我对传统文化的认知有一部分就是从中而来。在那个电视尚未普及的年代,是“小人书”演绎着“连续剧”,艺术再现前朝故事、侠义英雄、神话传说、美人悲欢……我最初知道的许多国内外名著也来自于此。《西厢记》《红楼梦》《三国演义》《岳飞》《威尼斯商人》《伦敦奇遇》《巴黎圣母院》等等。虽无深刻说教,连环画通俗易懂、雅俗共赏的图文,却奠定了我的精神底子,引导我明辨是非、懂得许多做人之道。

中国美术馆还在展览中设置了连环画阅读区,将上百本“小人书”做全新展示,观众可徜徉其间体味当年看连环画的快乐。

生命的缝隙,渗透着无数珍贵的记忆,那些人、那些事会发酵出别样的味道,那是任何一种新,都不能代替的寻味。在历经岁月沉淀,千峰百转之后,人会渴望重返最初的印记,找回曾被某种情愫温存的滚烫的热血。烙印着“新金陵画派”和连环画的童年,于我70后这代人已是一个超越了生物学意义的文化范畴,是在经历了冲破“文革”桎梏的传统文化复舒下,一种时代孕育出的新古典精神的存在,更是一种新的文化生态,衍生并构筑起我们童年的精神世界与文化世界。

以至在后来跌宕起伏的社会变革里,在西方文化思潮冲击下,在审美观念错综复杂纵横交替间,在对美的本质的探索中,那片世界依然令我怀念,那是以意、以道、以文、以同构为美的中国文化的魅力,那一幅幅精妙的绘画,线条和墨色深处所流淌的文化基因,传递的不仅仅是快感,更胜为一种切肤体会,承载着当代中国人真实的生命和真切的感情。

02

工匠精神是出自

内心的一种需求

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我们每天手指划过不计其数的新闻,似乎已无新事,心也练得坚硬,因而,有人说,这是一个不言“情”的时代,因其无“情”,故而无“感”。然而,当我徜徉在中国美术馆此两项展厅,我从观众脸上的表情和无数举起相机拍摄的姿态,读出了感动。我也不再矜持,频频在微信朋友圈发出展出作品视频,毫无遮掩传达出我的热情。

此次展出的61件套,446幅连环画原作,都是广为人知的佳作,多为久负盛名、造诣颇深的画家绘制,绝大多数作品在历次全国美展与连环画创作评奖中斩获过奖项,有些原作我也是首次见到。只是,时空的相隔拉开了距离,让我看到了这些当年埋首的“小人书”更博大深层的美,一种致广大而尽精微的气象。

雪雁 何多苓

创作年代:1984 规格:15.5×22.5cm

一幅幅手工绘制或木刻版画的画面,画幅并不大,有些没有巴掌大,却都是构图讲究、笔法细腻,画幅不管多小,人物神态生动传神,人物服饰、家居摆设、环境设置都很考究,经得住反复观赏。我惊叹当年画家们的表现力,古典神话、革命历史、现实生活、中外文学都有;技法丰富多彩,白描、油彩、素描、水墨、木刻、水彩等多种形式,新陈相易。画家们传统学养很深,尤其是中国画语言的连环画,有精到的白描,有写意的水墨,有融合西画色彩,有富有装饰意味,飘而不浮,杂而不乱,既继承传统,又突破传统。

罗伦赶考 高云

创作年代:1983 规格:12.5×19cm

1980年代初,是中国连环画艺术一个新的辉煌期,许多学院派画家纷纷参与连环画创作,出现了绘画形式多样、艺术风格各异的连环画精品。《罗伦赶考》就是高云当时所作,介于连环画理论方面几乎空白,他以国画理论指导创作,尽可能把画面当作国画的白描来画,为能雅俗共赏,在描绘人物的借鉴中,他没有选择陈老莲,而是请出了海派大师任伯年,在衣纹处理及格调、气息上追求自由灵动,使在西方当代艺术思潮冲击下,这部作品以淡泊古雅的气息,诠释出飘逸宁静、耳目一新的新的东方古典美。

创作此作时,高云正值青年,绘画条件简陋,画连环画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幅画稿稿费才十多元,但他为之饱含热情。今天,当我重温一部部连环画经典之作,心绪荡然在小小的方寸之间,感慨万千,那些先辈的大师和一代代才情隽永的名家,呕心沥血所铸造的连环画之外,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光芒闪耀,和连环画艺术一起凝固起经久不衰的魅力,是中国人心中永恒的情结,更是当下“真善美”的美学范畴普遍缺失下人们内心深处一种自发的需求。

西厢记 王叔晖

创作年代:1956 规格:22.2×28cm

在一切学科中,艺术最可能使人性臻于完善。自古以降,中国伟大的艺术都诉诸开启心智、赋予力量的美学因素。当“手工业时代”向“机器化大生产时代”转型,也带来了艺术观念和态度的转变,一些当代艺术把传统艺术捧为圭臬的价值标准冷落一边,画幅越来越大,内涵却越来越空,很多书画家的作品已经不起历史的考验。

纵使人类历史跌宕曲折,中国人对本真的追求永不停息,对象征中国文化宝贵精神财富的“工匠精神”的需求,其实也从未远去,一如驻足“新金陵画派”作品前的感动,面对半个世纪前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那一颗颗怦然跳动的赤诚之心感昭后人。“新金陵画派”和连环画精品带给我们的已不仅仅是一幅幅精妙的绘画,回响着民族复兴之路串串寻梦的足音。

03

从历史寻根中塑造

中国画的未来

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人文童年,也犹如一池永不干涸的甘泉,会持久滋润一个人的成年生活。恰如人的成长,历史寻根,源头活水处,精神与文化因子并不会随时光远去而消逝,而会作为一种深层的意识根基延伸向未来的生命历程。于是,那历史深处就是民族子孙后代永恒的精神故乡。

钱松喦 长城老龙头

98×68cm 1979年

新金陵画派之后,1980年代中期,中国的当代艺术在反思文革、社会的现代化变革,以及西方文化的冲击下发展起来了。在又一轮反传统的文化浪潮冲击下,中国画地位一落千丈,甚至面临“穷途末路”的厄运。

老一辈画家渐渐远去,浮躁之风、炒作之风愈演愈烈,新的“大师”源源不断涌出;不少画家的创作,制作、摄影倾向明显,写生过程中的画笔被照相机所取代;中国画创作远离写意,而是强调展览效果,强调样式和符号化……进入新千年,艺术家们逐渐认识到,“新潮”时期那种空洞的理想主义和简单地模仿西方现代主义风格的先锋性无法解决中国现实的文化现代性的问题。

宋文治 工地

157×81cm 1959年

艺术家需要将作品与当代社会现实进一步结合,让艺术面对周遭的文化生活、精神生活,让艺术生活在问题中。同时,在全球化的语境下,中国艺术家需要确立自身文化身份,当代艺术需要以前卫性的推进和文化上的批判与世界同步,促使艺术家开始将审慎的目光重新放在了传统之上。

从“反传统”到“回归传统”,当代中国画经历了思想、文化观念上的重大转变,这是一个从理想回归现实,从文化激进主义回到文化本土主义的过程。当然,回归传统,并不是回到传统的本原状态,而是以传统为基点,在文化现代性的框架下,对其做出现代性的转换。

宋玉麟 霜林远岫图

138×68cm 1998年

此次江苏省画院60年展,让我感到喜忧参半,喜的是一些中青年画家秉承前辈画家的传统技法和绘画学养,在技法、构图、色彩等方面加以时代和个性的创新,使之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标准,逐渐受到社会和艺术市场的关注和喜爱。忧的是,有些画家对“笔墨当随时代”和“创新”存在着误读误解的陷阱,仍有不少作品是以西方审美理念作为标准来改造中国画,甚至成为中国画笔墨媒材下的西方当代艺术的拷贝。

创新是永恒的主题,在于创新需要保持必要的理性,而不能是一蹴而就的风暴运动,传承本身就已包含了与时代相融合、异于前人的创新。时过半个多世纪的今天,“新金陵画派”仍面临新的传承、开拓和超越等一系列问题,如何让中国画焕发时代的“民族形式”,这就需要“新金陵画派”的传承者们以其奋发之力进行重塑。对一代成长过程中的画家来说,执着地坚持民族形式的方向是一种品质。

赵绪成 疯狂的都市·神秘、辉煌

96×134cm 2015年

读史的意义不在于过去,正在于未来。在当代中国复兴中华文明、恢复民族文化生态的感召下,回望、解析和倡导中国文化的内在精神,比传承其表象更重要,当明确了方向,重塑的行进就可以事半功倍。

作者系艺术独立评论人,曾任报纸执行总编、《中国画学刊》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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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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